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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任何形容词都不足以解释雾霜的心情。她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她穿著一袭粉红色的套装,看起来高贵而典雅。她用力在柔细的秀发上刷了好多下,把头发梳得发亮,又猛地扯着发梢,以遮掩她混乱的心情。
镜中的她,看起来苍白憔悴。她看着手上的表,只剩三十分钟,她的命运就决定了。
姚金,这位富豪,在与她通过电话得知她人在高雄之后,立即说要把她接回家,而婚礼呢?就是明天。
但她却一口回绝,她道:就今天下午好吗?
因为多一刻的等待,对她而言,就如多一刻的折磨。她害怕自己会做出“不应该”的举动。
她绝不容许自己有反悔的余地,绝对不行。
姚金并未多言,只说:我会派人与你联络,婚礼一切事宜完全由我一人负责。
不久,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就在饭店的门口停下,司机小王及佣人老吴,带着雾霜离开。
离开饭店直接到了摄影礼服公司,雾霜才恍然大悟,来接她的人不止两个,车子的后头还跟着三台奔驰车,上面有好多人,应该有十来人吧!这些下人都很恭敬地称呼她:“少奶奶!”
之后,她洗头、上妆、换礼服,她没有一般新娘特有的欣喜笑容,她忧郁、悲伤,好象要参加丧礼似的。
她的心思一直处于恍惚中,但一些嘲讽的话语却不时飘入她耳中。
“想不到她竟是姚金的媳妇?”
“她就是少爷的妻子?”
“真是个傻瓜,进得了礼堂才怪!?丈夫都……”
“你看她一点笑容都没有,好象在守丧。”
左一句,右一句的,但是当雾霜回头时,每个人都假装在忙碌。
为什么进不了礼堂?难不成肺痨鬼已……
雾霜不懂,不过她心底倒真是盼望这婚礼举行不了。
逃婚?
这两个字让雾霜失去一切知觉。她一个人站在礼堂上,靠仅有的意志力让自己不昏倒。
她的脑中只重复一件事──她的新郎官居然“逃婚”?
礼堂上,每个来宾都对她投以幸灾乐祸的眼光,他们全是一副嘲笑的脸。
她立即告诉自己:祁雾霜冷静一点,别让那些存心看笑话的人称心如意。
她恨死了那个肺痨鬼。
她一直不知道她丈夫的名字是什么,只知道他姓姚。
到了婚礼上,她才清清楚楚看见红联上的字──姚毅。
姚毅!姚毅!你真够狠!竟弃我于不顾!
这种羞辱使她发誓──今生绝不会饶恕他。
应该过很久了吧!礼堂彩绘玻璃的光芒没有了,换来的是黑阗阗的星空。
雾霜的耐力真是惊人,她依然佯装对一切无动于衷,睫毛连眨也不眨一下。
姚金坐在角落里,对于这个媳妇的表现,他打一百分,他相当相当地满意。
他不是不知道姚毅早就“跑”了,可是为了要得到雾霜,也为了试探她,他只好来个知而不告。
他倚着拐杖,缓缓欠身面向大家,铿锵有力道:“很抱歉!今天的婚礼让大家失望了。新郎官临时有事无法出席,所以,姚家的婚事择日再办,对不起!”
众人一阵喧哗,这原是预料中的结果,他们没有异议地逐一散去。最后,只剩下姚金及雾霜,连神父也离开了。
雾霜从头到尾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的勇气着实令人钦佩。姚金伴着她步出礼堂,坐进车厢里。
“你──好吗?”姚金小心地开口。
雾霜闷不吭声,她的拗脾气在此时完全表露无遗。
“我明白你一定很恨我。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姚毅居然──”他虚心道。
雾霜三缄其口,沉默地抗议。
“不管如何,当初契约就写得很清楚,反正这两年你就是姚家的人,我不管姚毅心里怎么想。”
雾霜怒目瞪视着姚金,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复仇”。
“我不会限制你的生活及行动,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比如念书或出去工作──”
“工作?”她的双眼发亮,心思快速转动。
“但是,一切都要以姚家少奶奶身分出现,以你是姚毅的妻子身分出现。”姚金深沉狡猾地看她一眼。“原谅我,我必须如此做,因为我不允许你败坏姚家门风,或者让我和姚毅丢脸。”
“是吗?请问,今天到底是谁丢脸?”她反唇相稽。“是你儿子不要我的,姚先生。”
姚金咧嘴一笑。“说错了,该叫我爸爸。”
雾霜脸色铁青,双拳微握,她有丝愠怒,但又莫可奈何。
“对于姚毅的荒唐,我在此向你说声对不起。他若回来,我铁定打断他的狗腿,让他跪在地上向你忏悔。如何?”姚金道。
雾霜并不在意他的话,她只关心自己的未来。“只要我待在这里两年,过了两年,我是不是真的就自由了?”她再次询问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管我儿子,你就好好过这两年,之后你就可以走了。”他再次保证。
“如果,姚毅──”她说到“姚毅”两字时,神情实在是骇人。“如果他两年内都不回来呢?是不是我依然单身?这个婚姻就不成立,我也不用为他生孩子?”
“是的,但是,记住,无论如何,这两年,你是姚家的人,你要以已婚的身分出现在任何场合。”他再三叮咛。
从现在开始,她会每天祈祷,希望姚毅永远不要回来,至少在这两年内。
雾霜灿烂一笑。对着姚金,恭敬柔声说:“爸爸!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看着这甜美的笑容,姚金一定想不到,雾霜是笑里藏刀;因为姚毅今天太令她难堪了,雾霜决心报复。
姚金露出慈爱愉快的笑容。“是的,我的乖媳妇。”
姚家很有钱,可以媲美祁家风光时。罗马式的别墅,上千坪的草地,精心修剪成各种动物的树木,以及花园中间一个人工喷水池,这里使南台湾的夏日,不再令人感到炎热烦闷,反而如置身于幽雅的度假山庄。
三辆奔驰车在花圃前停下,司机立即下车,礼貌地为老爷及少奶奶开车门。
“少奶奶,这边请。”小王道。
越过长廊,仆人们整齐地排列着,表示欢迎雾霜。姚金一一介绍仆人的名字,大约有十来个,她根本无法完全记得,倒是一个自称王嫂的妇人,以仇恨的眼光看她,令雾霜印象特别深刻。
我见过她吗?还是,我得罪过她?不然,为何她如此仇视我?雾霜敏感地思忖着。
女仆们带她到一间宽敞的更衣室,为雾霜褪下衣服,又为她卸妆,她看着她们把新娘礼服吊在衣柜里,雾霜迟疑道:“这礼服不是租的吗?应该要退回去才是,何必挂在上头?”
“不!少奶奶!”一个名叫小花的佣人开口了。“这是老爷买来送你的,听说是法国进口的,一件要好几十万呢!”小花以极羡慕的口吻说。
原来,是老爷买来送她的。姚金对她真是好,只可惜,这礼服只能穿一次。讽刺的是,她的丈夫姚毅,却无缘见这“飘洋过海”的昂贵礼服。
走进浴室,女仆已为她放好热水,她躺在浴槽中,让热水温润她的肌肤,这还是按摩浴缸呢!水气弥漫中,她彷佛回到了往日集众人宠爱于一身的娇贵生活中。
这阵子,所有的不幸、所有的折磨,好象都不存在了,她还是众人所欣羡的公主。
不!雾霜猛摇头,现在的她不再是千金了,她现在应该算是“贵妇人”了。喔!也不是“贵妇人”,说是“寡妇”还差不多。因为,她根本没有老公。
一般人会因没有丈夫而伤心落泪,而雾霜,她巴不得她的肺痨丈夫能病入膏肓,一命呜呼哀哉!
她保证,她一定会额手称庆、拍手叫好,以泄他对她所造成的伤害。
她披了件浴袍,用头巾包里她一头长发,走出浴室,遣走了女佣,独自一人面对这空空荡荡的卧室。
她看见一件低胸透明的蕾丝睡衣,正放在那张豪华双人床上。
雾霜自嘲着,看样子姚金什么都为她准备好了,只差……也许他自己也万万想不到,半途居然会杀出个程咬金──新郎官演出一场“逃婚记”。
既然是“爸爸”的一番心意,她也不好拒绝,既来之,则安之。她换上这件透明的睡衣,在隐约晕黄的灯光下,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多么地诱人!
她傻里傻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不觉扮了个鬼脸,突然爆笑出来。
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
只有她孤独一人?
也许她应该要伤心,记得看过电视演的一出“鬼丈夫”,剧中的女主角嫁给“牌位”。新婚之夜,她就是垂泪到天明。但是,雾霜却完全相反,她跳到床上,在上头发疯似的弹跳,直到她笑歪了肚子,又差点摔下床为止。
睡觉前,她不忘祷告──姚毅,希望你的肺赶快烂掉,赶快蒙天父的召唤;唯有你死,我才能重见天日。如果,可能的话──
让我回到俞俊仁的怀中。
在睡眼朦胧之际,她还是念念有词,脑中还滑过了许多“计谋”。
她是最晚下床的人。
当她盥洗完毕,慵懒地走下楼,佣人早已各自回归工作岗位上。在大厅落地窗前,雾霜看到了姚金,他正欣赏窗外的风景。
“爸爸!早安!”她羞愧一笑。“对不起,我睡太晚了!”
“没关系。”姚金沉沉开口。“你昨晚是累坏了!”
“真是满累的!化妆、试穿、又站在礼堂上看尽人家的笑脸,更不幸的是,还被丈夫放鸽子。这辈子,我第一次感到心力交瘁,无地自容是何滋味了,这全拜姚毅之赐了!”管他三七二十一,雾霜一股脑儿把不满一泄而尽。末了,她竟然脱口而出:“我恨死他了!”
想不到,姚金反而哈哈大笑,一点火气都没有。“小霜,这是人生的不如意;也将会是你一生中都难以忘怀的记忆,是不是?”
“直到我死,我都不会忘记──”她信誓旦旦。“我一定要报复。”
“哈哈哈,看样子姚毅有危险了。”姚金格格直笑。
“没错。所以,从今以后我每天都会向上帝祷告──”她嘻皮笑脸着。
“祷告什么?”姚金很好奇。
“你想听吗?”她一副贼样。
“当然,为什么不?”他催促她。“快点说吧!”
“我祈祷姚毅永远不要回来,或者异死他乡,这样我就自由了。”她的祷告内容真的很可怕。
结果,姚金居然还大笑,宏亮的笑声充满整个房子,显得一切事物都洋溢着生气。
雾霜铁青的脸,姚金并没有忽视,他洋洋得意道:“小霜,你故意想惹我生气,这招对我是没用的,我这人常学习弥勒佛的”肚大能容天下事“,所以笑口常开。”生气“这二字,是不会出现在我的字典中。”
接着,他甚至吟了一首“莫生气”的打油诗:
“……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气死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她的诡计,看样子是发挥不了任何效力。
原本以为,只要能与姚金关系破裂,姚金一定会赶她出门,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根本不用等到两年。
但是,她的“诡计”显然被看穿了,未能得逞,雾霜忿忿不平地想。
“吃饭吧!小霜!”姚金招呼着,根本无视于雾霜的横眉竖眼。
姚金就这样看着她用餐,他的双眸是慈祥而柔和的。
雾霜心浮气躁地哼着,冲口道:“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你知道吗?我甚至诅咒你那肺痨儿子快点死!”
姚金闷笑一声。“是我儿子对不起你,你当然有理由生气,甚至咒骂!”他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雾霜一听,反而有些心虚,也许,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岔开话题。“你现在是姚家长媳,这里就是你的家,待会儿带你去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基于礼貌,雾霜表面是应允,实际上,她可是意兴阑珊。姚金手持拐杖,一跛一摆,雾霜跟随在后,他们走遍这幢富丽堂皇的宅子。
到了三楼,大理石地板上铺着红色的地毯,穿越长廊,他们进入一间透明玻璃屋。
这个玻璃屋被太阳光照射着,显得无比宽敞清静,中间一架演奏用的超大型钢琴,令雾霜双眸发亮。
“钢琴?”她低喃着,她努力克制自己跃跃欲试的心情。
“这是我儿子的,他是个音乐迷。”老人意有所指道。
雾霜没有答腔,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架钢琴上。
姚金对雾霜的反应,是瞧在眼里,笑在心底。“我的儿子既然不在,以后,这里的一切全都属于你;你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
“我──”她的眼中噙着泪水,她太感动了!这阵子的苦难与折磨,把她对音乐的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