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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刚将马交给了仆人,让他们牵马回府,三人步行不紧不慢的跟着随先生走了。清风问道:“梅刚啊,你就在洛阳住,听说过牡丹坊吗?”
梅刚有些难堪的摸了摸胡子:“听说过,但我没去过,那牡丹坊的头牌白牡丹号称洛阳花魁,也不是我一介武夫平时能结交的。对了,老爷听过她弹曲,但是没有被留下私酌对饮。”
梅振衣:“那白牡丹好高的眼光啊,刚才听那伙计说,她地规矩还挺怪,究竟有什么讲究啊?”
牡丹坊当然是一家妓院,离南下河市场不远,后院临河停着一条大船,就是头牌白牡丹的待客之处。进牡丹坊的花费很贵,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而想见白牡丹一面则更贵,上船听曲最少就要打赏纹银二十两。
也许有现代人以为二十两银子算不了什么,其实那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了。曹雪芹写《红楼梦》描述的是清代背景,贾府中的王夫人每月地零花例钱也就是二十两,更何况是唐代呢?那就是上船喝几杯酒、吟几首诗、听几支曲子地钱而已。比现代最高档的夜总会消费都要奢侈。
而且还不是你想交二十两银子就成的,花船上只有十二个座位,假如人坐满了后来的就不伺候了。这种时候如果按现代的话说,牡丹坊地伙计就会告诉迟到地客人:“老板,换个包房,另外再找小姐吧,白牡丹已经坐台了。”
当然了。上花船饮酒男女不限,你也可以自带女伴去,同样要给女伴交赏银。如果在酒席宴中,谁的诗文最佳能夺得头筹,有幸得到白牡丹青睐,那么白牡丹会在散席后请这位客人单独留下,对饮私谈。花船也驶离岸边不受打扰。
这在当时被称为“独占花魁”,洛阳世子如有这个待遇,人人引以为荣耀,至于这个成语是不是这么来的,梅振衣也没考证过。也不是每次都有人能独占花魁,白牡丹经常是一人都不留的。至于花船驶离岸边,白牡丹与人对饮私谈时会发生什么事,是否别有一番风流,外人就不知了。也有人事后私下里和朋友吹牛,说与白牡丹如何相欢云云。但也有人说白牡丹不捐身,仅仅就是对饮弹琴,但那种感觉已经是神仙滋味了。
梅刚从来没上过花船,梅孝朗倒是从好友所请去过一次,那次梅刚就在牡丹坊外守着没进去,听旁边的人说过这些门道。
听完梅刚的介绍,梅振衣暗赞一声:“这白牡丹,真是好手段。飘门老江湖啊!”
他可是精通江湖八大门种种讲究地高手,知道白牡丹花船待客之道,就是将飘门中江湖手段“上天梯”发挥到极致。“上天梯”究竟是怎么回事解释起来很麻烦,可以用现代商业术语分步骤来讲
首先,现代世界奢侈名品一律都采取“饥饿销售”地方法。就是有意限制供应量,留下市场需求的缺口,以保持品牌地稀缺性以及商品的高价位。白牡丹花船待客只留十二个座位,就是这么个思路。
一名妓一晚上能弹琴给几个人听啊,本来能接待的客人就不多,总不能像茶厮里卖唱那样在大厅客人面前弹曲吟诗吧?顺水推舟弄了这么个噱头,身价却好似高贵了不少。
更厉害的是她搞出了一个“独占花魁”的花样。其实就是利用客人来做秀。你想一想,连当朝南鲁公梅孝朗都没有占上花魁。假如你占上了花魁,那会获得怎样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呢?赏多少钱都是愿意的,只要能花得起!
至于白牡丹是卖艺还是卖身,已经不重要了,能上得花船消费的人,谁身边缺女色?最重要地是那份名头。假如有一个人占了花魁,陪坐的其它十一位名士都是帮着白牡丹抬身价的,这一手才叫厉害。
为什么席间要以诗文相教高下呢?一方面这符合当时名流贵族之间的休闲时尚,另一方面也决定了上船的客人都会注意举止儒雅,不会因为争风斗狠而自损颜面,这样白牡丹也能避免不少麻烦,方方面面考虑的都很周到。
洛阳城是大唐神都啊,色艺双全的妓女肯定不少,也必定有人的姿色、琴艺、文采不亚于白牡丹,但不是有了这些就可以出位成为洛阳花魁地。有了条件,商业包装与炒作的手段也很重要,其中的讲究就和现代社会中捧红明星的炒作差不多。
白牡丹利用了满城名流世子的无形资产,手段不可谓不高明。所以梅振衣会赞叹她是个老江湖,刚才只是为了跟踪随先生,现在他倒是真地想去见识那位洛阳花魁了。
牡丹坊的规模比红香苑稍小,但也算很大了,走进去却并不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感觉,布置的十分雅致,大厅里挂的是前朝名家字画,影壁上还有不少当今名士的题诗。连迎客的女子也不是影视剧里常见地“老鸨”模样,个个端庄标致,举止大方有礼。只是以梅振衣地眼力看来,这些人眉宇之间还有带着江湖风尘气。
领路的梅刚也不嗦,一进门就直接开口要上白牡丹地花船听曲。侍者面带歉意道:“三位客官,真不好意思,花船上十二座客席已满,我还是给你们引推荐别的姑娘吧?”这个名号,一进洛阳,白牡丹这一出也躲不过去,估计不少书友也在等着看呢:)明日要开诗酒会,期待谁能占花魁?
第六卷:子非鱼 133回、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天还没黑透呢,二十两银子一张的票就卖完了?梅振衣一指大厅的后门道:“刚才那位穿黄衫的是不是也要上花船,他怎么往后院去了?”
侍者:“那位先生正好是今夜花船上第十二位客人。”真不走运啊,梅振衣正在想别的主意,却看见厅后的珠帘一挑露出一张熟人的脸,正是原芜州刺史,现任秋官侍郎的蒋华。
蒋华却没有看见与侍者说话的梅振衣等人,快步迎向大门抱拳拱手道:“唉呀,苏老大人,您终于来了!您老真是好兴致,上白牡丹的花船听曲,还带着美人同席。”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旁边还有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搀扶着,这人梅振衣也认识,正是在文昌台见过的温国公苏良嗣。原来今天是蒋华请客,请的就是文昌台左相苏大人,牡丹坊花船上的席位他已经定下来了,包括苏大人的同伴在内。
这位苏大人也有趣,年纪八十有二了,还来凑白牡丹的热闹,却带着家中的宠姬。到这种场合来带着女伴,并不意味着老头好色,其实就是表明了一个态度,并不想占花魁,只是有人盛情相邀不好意思不来。
梅振衣听见他们的谈话,眼珠子一转,上前施礼:“苏大人、蒋大人安好!没想到在这又见面了。”
蒋华一见来者是梅公子,赶紧回礼,互道好雅致。苏大人笑眯眯的问:“梅公子,你也来了,蒋大人也请你上花船听曲吗?”
梅振衣故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唉,没那个福分一睹白牡丹芳颜啊,不日就将离开神都返乡,临行前想来见识大名鼎鼎的洛阳花魁,可惜今天晚上花船上的席位已满。不耽误老大人的雅兴了。您老快上船吧。”
苏良嗣胡子一翘:“哦,你也想见白牡丹,你们有几个人啊?”
梅振衣:“三位。”
苏良嗣:“那正好!蒋华,我们今晚就不用上花船了,那三个席位你就让给梅公子吧。”蒋华闻言有些发愣,答应不是拒绝也不是。苏良嗣又拍着梅振衣的肩膀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梅公子。我看好你噢!”
梅振衣很乖巧的一抱拳:“多谢苏爷爷成全!”又冲蒋华道:“多谢蒋侍郎!”
蒋华这时候只得点头了,讪笑道:“哪里哪里,梅公子何必客气,既然苏大人让席,我就另开一席陪苏大人喝酒吧。”
清风说话最直接,冲旁边的侍者道:“既然有坐位了,就领我们上船吧。”
梅刚有些犹豫地小声道:“少爷,您还是陪苏大人一起上船吧,我就在外面等。”
梅振衣一牵他的衣袖:“苏大人既然让席,我们不接受反而是不给面子。你是不是担心上了船要吟诗啊?我可听梅毅叔叔说过,他的兄长也是颇有文采的,不仅是一介武夫。”
梅刚:“那要看跟谁比,岂敢在洛阳才子面前露丑。”
梅振衣:“管他呢,歪诗也是诗,我还远不如你呢,走吧。”
他们三人奔后院去了,苏良嗣身边的那位宠姬有点不高兴了,撅着樱桃小口道:“我还想看看那白牡丹倒底有什么了不起呢?”
苏良嗣:“一风尘女子,你和人家比什么?再说了。琴棋书画,你倒底精通哪一样啊?”
宠姬抱着苏良嗣的胳膊一扭身子:“大人喜欢什么,小玉儿就精通什么。”
苏良嗣抬起手在她圆滚滚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上楼了。蒋大人,我们再找个雅间吧,在哪听曲喝酒不都是一样地。”
南下河并不是一条河的名字,意思是接近黄河的下游这段,这条河的其实叫南水。牡丹坊就依南水而建,后院占地很大。连着码头并没有院墙。码头上停着一艘官船改造的画舫,卷帘珠幡十分华贵。
河岸上种的是成排的梅花与桃花,树上还挂着不少彩灯,照亮了这一片河水。这个时节梅花早已开过,梅树上绿叶葱葱,而桃花将将过了盛季,欲残未残。满树粉簇随风有落英如雨。这是一个晴夜。皓月半空,月光洒在水面上。倒映的月色与岸上星星点点的彩灯相映,一阵微风吹来,南水之中似有乱琼碎玉闪烁缤纷。
三人登上了船头,有一粉衣女子梳着双鸭髻,明眸皓齿容颜秀丽,在珠帘前盈盈施礼:“给三位公子请安!”
梅刚抱拳道:“白姑娘吗?这是南鲁公之子梅振衣与我家府上贵宾清风。”
那女子一侧身:“不敢,我只是画船迎客的小婢,白姑娘还在里间。^
梅刚认错人了,那人只是个迎客地丫鬟不是白牡丹,好在他脸皮厚呵呵干笑两声掩饰过去,随着丫鬟进了画舫。梅振衣在后面暗道:“这白牡丹手段果然不俗啊,连一个迎客的婢女都有此等姿色仪容,主人会是什么样呢?这一上船就把客人的胃口吊起来了!”
这艘画舫不小,有一个小前厅,穿过前厅才到正厅。正厅的布置很有讲究,十二个席座位分成左中右三列,都对着中央一个“舞台”。舞台的位置并不是高出的,恰恰相反,比众人的坐位都要低一阶,如此设计也在潜意识中让来客心里觉得舒服。
舞台的左右两侧有两名妙龄女子,一人吹箫一人弹琴,素指芊芊玉腕莹莹,皆是人间美色。船仓中没有椅子和凳子,所谓坐位就是在地上放了个绣垫,盘腿而坐面前有一个矮几,酒菜都放在矮几之上。左右的八席都已经坐满了,正面的四席最左边座了一位黄衫人,正是随先生。
厅门地珠帘上系有小金铃,挑帘而入发出悦耳的响声,席上的客人回头看来,立刻就有人起身道:“这不是梅公子吗,您也来牡丹坊了?方才蒋侍郎出去迎苏大人。怎么来地是你?”
还真有人认识他,想想也正常,梅振衣上朝见过文武百官,他也笑着回礼道:“苏大人将席位让给我等了,我不精诗文,今晚只是来欣赏诸位高才。”
谈笑间互相引见,左边那四位分别是张若虚、张旭、包融、贺知章。这四人中张旭年纪最小。散发未冠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贺知章年纪最大,也只有二十五、六。老天爷!梅振衣一边行礼一边暗暗心惊啊。
贺知章号四明狂客,那可是初唐大名鼎鼎的才子呀,梅振衣穿越前在语文课本里就学过他的《回乡偶书》,今天见到真人了,还要在一起对坐吟诗。至于那位张旭就更了不得,史上号称“草圣”,一手狂草冠绝天下,是赫赫有名地书法大家。这四人都来自苏吴一带。在当时号称“吴中四士”。右边那四人分别是杜审言、李峤、崔融、苏味道,这四人的年纪较长,都在四旬上下,当时他们在洛阳的名头更大,号称“文章四友”。梅振衣所不知道地是,坐在右边最前的那位杜审言,就是后来大诗人杜甫的祖
梅刚的官阶是游击将军,与监察御史李峤等人也认识,互相打招呼都坐下。只有清风和随先生不理会众人,只是坐在那里神色淡然看着后仓。仿佛目光能够穿透似地。正在众人谈笑间,厅前演奏的琴萧之声突然一变,有个高音的转折。把众人地目光都吸引到舞台中。
不闻钗环响,只见莲步移,卷帘半遮面,先有香风袭。…客人到齐,白牡丹终于出场了!
白牡丹穿地衣服却不是白的,而是以玄、黄为主。更加衬托出她地肌肤如雪如玉没有一丝瑕疵。如果唐代的女子时装拿到现代,说是最新的时尚设计估计也没有问题。白牡丹的衣饰非胡非汉,上身穿地竟然是无袖紧身装,左右小臂带着玄绸护腕,光溜溜的上臂与圆润的肩头都露在外面,异常的性感。
下身穿的竟然不是裙子,也不是普通的裤子。臀部与大腿包裹的很紧。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