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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枫、紫云一下子就分头冲入战圈中,两支长剑灵动夹击,论造诣已是武林不可多见的剑手了。
“只要稍稍阻滞一下那老魔头的攻势,小姐就有机会出手反击了。”她们都是抱着这个心思,对本身的安危,根本没有考虑到。
多少年来春花秋月,岁华空度。她们也和冷于秋一样,有着空闺冷落的寂寞之感,岁数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在一般的人家,早该出嫁哺儿持家了。
可是天下的英雄人物见得多了,王公贵人算不了一回事,那些凡夫俗子,如何能委身下嫁呢?“眼高于顶”的形容一点不错,可是,命比纸薄、出身卑微这一点,无从补救。
这一辈子既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就只好“丫头终老”,免得嫁与凡俗之夫,徒然饮恨终身。
她们这种同样的感想已不是一朝一夕,直到公孙元波忽然销声匿迹,好像从地上消失了一般,就更令她们心灰意冷。
多少年来唯一的打动了小姐芳心的男人,却像是彗星一现。
啊!希望已经破灭,她们亦无所依归,虽说还未到了捐弃生命的地步,可是生命不必留恋,却是无可怀疑的了。
这两个少女的长剑,透出拼却一死的惨烈之气。连攻了数剑之后,沙天放拐杖一扫,把她们弹出十六七步之远,双双摔倒。
冷于秋本已扳回一点劣势,可是丹枫、紫云的变故,果然正如老魔头所料。使她心神为之一震。
沙天放纵声狞笑,双拐轮流猛扫疾砸,势力如山,两三丈方圆之内,强风怒卷,旁人休想逼近。
崖上潜伏着的杜心求视线忽然模糊不清,他连忙举袖拭去眼眶浮动的泪水。唉!她输定了,绝世红妆,一代高手,将在敌拐之下化为齑粉。
杜心求抹去泪光,凝神计算那老魔头的招式。这是冷于秋重重托付于他的任务,他一定得完成,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能令她失望。
第九十九招!他的心一阵酸痛,面色瞬间变得死灰般惨白。
冷千秋美丽的身躯,好像稻草人一般被黑拐扫中抛起,摔在十步以外。
她好像在这一刹那间,还向崖顶望了一眼。杜心求的泪水又涌了出来,遮住了视线。
他转身急急奔去,不须查看道路,因为他溜上崖顶之时已经观察好。可是他的身子纵是奔到京师,他的心却永远留在此地,尤其是她被扫离地,身子飞过空中的那一刹那的景象,更是永难磨灭。
“早就应该劝劝她离开东厂,找个人托付终身。”杜心求想,心头一阵阵刺痛,“她的对象不可能是我,但是这么一个明眸皓齿、冰雪聪明的美女,怎可以落得这般下场?我真应该向她表露一下,哪怕被她耻笑责骂”
“不要胡思乱想了,为她报仇要紧。赶快把消息送给三宝天王方胜公,然后,找个地方一隐,或者削去头发,出家为僧。”
他飕飕飞奔,快逾奔马。突然间一脚绊着石头,在不平的地上打个滚,爬起来继续飞奔,连身上的灰土也不掸拍。
早先观察过的道路,早已超过了,所以他如不瞧着,说不定一头扎入沟坑中,幸而他摔了几跤,都在硬硬的地面上。
他抹去遮挡视线的泪水,测涮奔驰。
后面传来奇异的声响,以他的经验,竟也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杜心求猛可刹住脚步,回头一看,不觉怔住了。
满头长长白发飘舞,身躯架在双拐上的沙天放,已经来到他背后。
刚刚的响声,乃是他拐尖轮流点戳地面时发出的。“他一定像是腾云驾雾般追上来的,因为冷于秋虽死,但还有不少人手,总可以阻挡老魔头一下。经过耽搁,他不该追得上来,除非他能驾云,或是有缩地之术。”杜心求想道。
沙天放凶厉的目光,凝注在这个中年人面上。获得第一个印象是这个中年人必是个老江湖,久经风浪,也绝对不是庸手,这一点可从他奔逃的速度得到证明。但是,他为何眼含泪光?为何会摔了好几跤?在森罗宫的三光狱中被囚了几十年,可真想不到现在的世界跟从前的大大不同。这个凶恶的白发老人摇摇头,感到很不满意。从前的江湖上,既没有这许多奇怪现象,例如武功高强得像公孙元波或冷于秋这等年轻人物,同时那时候的老江湖,决不会被人看见流眼泪,像个女人似的。
他狞笑一声,左拐平胸划去。从拐尖所带出的锐利风声,可想而知这一记凶锋难当。
他出手如电,拐尖已堪堪戳中杜心求胸口。杜心求打算使劲闪避,可是已经太迟了,即使他在巅峰状态中,要躲过沙天放这一招本就不易,何况他神思优格,动作迟滞;杜心求的胸前肌肉已被拐杖尖碰上,五脏六腑血气翻腾,涌向喉咙,并且透不过气来。
沙天放长拐向左一带,壮心求身子像陀螺般疾旋数匝,“砰”的一声跌倒地上。
但他神志反而清明了,清清楚楚地感到那老魔头拐力由刚变柔,在刹那间把他身子粘住,使他迅速旋转,然后站不住脚而跌倒的。
虽然一口血没有吐出来,但是这一跤已摔得他头昏眼花内伤也免不了。他想:“可是,这个老魔头不知玩什么花样?哼!
我决不让这万恶老魔头得意,一有机会,就自杀了断残生。”
沙天放站在一旁,俯视了那个中年人。
“起来,不要装死!”
杜心求慢慢起来,还拍拍身上的泥沙。
“你是个懦夫。”沙天放说,声音含着鄙视意味,“别的人不肯逃跑,宁可死在我拐下!”
“他们都死了?一个不剩?”
沙天放点点头,冷哼一声,道:“都活不了。哈!你出冷汗了,怕了吗?”
杜心求身躯微微摇晃,东厂的高手,天下黑白两道无人敢惹的人物,在这个老魔头之前,居然不堪一击,唉!说出去真没有人相信啊。
“哈哈”沙天放发出狰狞笑声,“我平生最看不起胆小如鼠的家伙,越是这种人,越不放过他,非取他性命不可!”
杜心求两眼发直地望着对方,他几曾胆怯害怕过?但纵然表现得不怕死,像其他不肯逃走的人一样,则下场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杀死?所以根本没有辩白之必要。身死之后,随便他怎样想都没有关系了。
杜心求等了一阵,见他还没有动手。但见面前这个老人,连每根头发都带有凶厉杀气,决不会是心软饶人一命的那一类人。
沙天放终于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心求。”
“好,杜心求,你赶紧跑,我给你一注香的时间,如果你跑得掉,算你命大,如果跑不掉”
杜心求精神一振,眼中射出希望之光。“不必说啦!如果跑不掉,最多不过一死而已!”
“不对,”沙天放冷笑两声,“我追到你的话,先挖了你双目.然后割掉舌头,最后削断四肢。那时你要活下去的话,随你的便!”
壮心求第一次真正为了自己的命运而骇出一身冷汗:“天下间真有如此残酷狠毒的人?
这等非刑,一定能够使他感到快乐吧?”
他点点头,道:“好,在下如果逃不掉,那就没有什么好怨的了。”
沙天放喝道:“快快滚蛋,现在开始!”
杜心求深深吸一口真气,压住内脏的翻腾疼痛,撒腿就跑。
沙天放微微冷笑,一直等到这个人背影已看不见,才迅快向东南角移去。
他虽是以拐代步,但速度比有两条腿的人还快上几倍,不久,这个白发老魔头已经停在山脊上。
低处的山林或畴野都历历在目,尤其是他这等眼力之人,真是可以周览数十里之内的人物动静。
那壮心求的身影果然在望,他奔驰过一座小村,只有十来户人家,桃李错杂,清澈的溪流绕过村前,鸡鸣犬吠,儿童嬉玩,风景甚佳,足以使人流连。
杜心求一直奔出小村,在溪边掬水洗洗面,忽又折返村内。
那些屋子挡住了沙天放的目光,可是他一点不必担心。杜心求除非不出村,不然的话,必难逃过他的监视。
过了一会,杜心求果然又出现了,他一直顺路向南面飞奔,那是通过西湖的方向。
沙天放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小子,跑吧,总之你休想跑得出西湖区。”
约莫~柱香的时间,沙天放才睁开眼睛。
“那姓杜的小子做梦也想不到这西湖区,昔年是我老沙的地方。”沙天放开始疾移,向南方飞驰。他移动之际,真像是离地飞行一般。只有两支拐杖一起~落,远望时拐杖看不大真切,看来就像他盘膝坐在空气中,自动地向前飞移。
“这西湖周围百余里方圆,我全都熟得不能再熟。几十年后重来,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只有从前认识的那些家伙,死的死,老的老,已没有几个可供使唤了。但是杜心求想逃出这片区域,谈何容易!”他想,“这小子翻过北高峰之后,必定先抵韬光庵,其次到灵隐寺,再下去是冷泉洞或是永福寺,然后到飞来峰那边。这条路线有时游人极多,有时寥寥可数。
如果人多的话,这小子趁机经下天竺、中天竺、上天竺往龙井寺,混入湖边游人中。如果人少,他一定在灵隐、永福等寺觅他躲藏起来。”
沙天放抄近路,身形在山林岭谷中星泻云飞,不一会,抵达韬光庵。
这韬光庵庵顶有一座石楼,正对着钱塘江,大江尽头处便是大海了。唐人句谓“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便是吟咏此处。
沙天放停在庵门,石砌的门楼两边都有灌木,有些高大的古树,浓叶成荫,静寂无声,使人偶然有出尘之想。可是这个老魔心中却弥漫着一片杀机,他拾级而上,穿过庵门,广场上杳寂无人。
扑鼻都是花木清香.还有一丝丝檀香味,四下静极,气味令人心爽。
他的猎物不曾留下一丝痕迹,但沙天放低低哼了一声.因为他的鼻子告诉他.杜心求来过这里殿堂内有个灰衫僧人正在打扫。光是从背影看,已知此僧年事不小,那僧人听到沙天放故意弄出的声响,回过头来。果然年纪甚老,双眉灰白,面上尽是皱纹,右额上一颗朱痣却十计明显他见到沙天放,先是~怔,才走过神来时,紧接着又是一怔。
沙天放看见他额上朱痣,登时明白此僧为何连怔两下:“这老秃驴第~次是见我形状古怪而发怔。随后又认出了我是准,所以再怔一下,哈!想不到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如尚,已经变成老秃驴.而且还没有死掉!”
他拐杖一动,人已移到老僧面前“小家伙,你认出老子了吧?”
“我佛慈悲,您不是沙施主沙天放么?”老憎面上微微露出骇色道.“啊!真想不到,一别数十载,从来没听过老施主的音讯,今日忽然重见,真个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沙天放身子停留在空中,还盘起双膝.姿势古怪罕见.却稳当得很,一望而知,决不会倒下。
他含着诡笑瞅位老增,道:“你昔年名叫重山,对不对?改名了没有?”
老僧道:“贫袖出家以来就号作重山,怎会更改呢?”
沙天放道:“那很好,重山小和尚,我的脾气你还记得吗?”重山老和尚道:“记得,老施主有何吩咐?”
沙天放又现出诡笑之容,道:“我要找的人,在不在此寺中?”重山老和尚一时感到难以回答。这个魔君的脾气向来横蛮凶悍,动辄杀人,不过有宗好处,假如他找不到理由借口便不会动手。因此,只要知道他的脾气,便还有生机。
他实在不知道这个魔君找的是什么人。虽然刚才有人匆匆奔入本寺,形迹可疑,但此人是不是他要找的,却不敢肯定。
“这个老魔头很可能是找借口杀人,根本就不是找什么人。
所以如果回答说有,他找不到时,便成为他杀人的口实,若说没有,很可能他正是追赶刚才那个中年人,被他搜到的话,也是死路一条。总而言之,这个魔君出了这个难题之后,要不要整我,谁也不知道。若是存心来收拾我,则怎样回答都是死路一条。”重山想透想通,立即决定本着佛家慈悲之旨,尽力替那中年人瞒一下:“没有,小寺之内,没有老施主要找的人。”
沙天放仰天一笑,道:“你说得这么肯定,分明是袒护某一个人,可见得的确有那么一个人,被你怀疑可能是我的猎物,哼!
你这秃驴好生大胆!”
重山老和尚膝盖发软颤抖,“那魔君的口气,分明大有恶意。这番我命休矣!”他想,“这个恶魔向来视人命如草芥,今日万万不会放过我了。唉!这真是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那沙天放明智的判断,也实在令人心寒气沮,以致地消失了强辩下去的勇气。
沙天放狞笑一声,道:“重山秃驴,等我找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