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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与昼-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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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个问题是住房问题。你们都听我说,别走神。(她略提高了一点声音。)这个问题目前看来只能维持现状。西边这间空房是不是可以腾出来住,大姐和大嫂都提出来过。这个咱们商量一下。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二姐、四姐都结婚了——嗳,我说说怕什么的,别瞪我呀(笑)——暂时在单位找不下房,那这间放东西的空房就给了四姐。我现在不是和二姐住一间吗?我搬出来,取代四姐的位置,和阿姨住到一块儿去,这样,二姐也就一人有一间房了。这不是解决了?二哥现在——二哥你别不高兴啊,我可怕你烦了(笑)——他现在是一人住一间,结婚也就这样。我觉得,这是一个基本情况。可在这基本情况上,有两个变化可以考虑,一个,如果有谁能在单位找下住房,搬不搬出去?搬出去是不是就违背了妈妈的遗嘱——让咱们这个大家不要散?是不是不散就永远挤在一块儿,永远维持这种低标准的居住条件?还有一个情况是:在二姐、四姐马上还没结婚的情况下,那间空房是不是可以暂时腾出来,让大姐或让大哥他们住一住?……    
    牛皮纸信封里是一本大型文学刊物。她疑惑地翻了翻,谁给她寄的呢?从刊物中翻出一张信笺,是封短信,一笔洒脱苍劲的钢笔字。    
    冬平: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我却始终没有忘记你。看到这封信,你可能一时还想不起我——我大概应该被你忘却的——请你读读寄去的刊物上的小说,在你最喜欢的作品中或许能找到答案。    
    真诚地希望你一切都好。    
    没有落款。    
    这是谁呢?这字迹使她在深久的记忆中模糊感到了什么。然而像隔着浓雾一般,她看不清自己的记忆。她翻开目录。每一位作者的名字都看过了,没有她认识的。再看一遍,还是没有。他(她确定对方是个男性)也许用了笔名。    
    她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停留在头条目录上。    
    中篇小说《小岛》,作者:秦明月。    
    她从这笔名中,从这小说的题目中又隐隐约约感到了什么,记忆深层的形象正在朦胧中若有若无地浮现出来。她还是看不清记忆,因为她不敢相信。她翻开了中篇小说《小岛》。题图:湖水,小岛,丛树,茂密的草,秋风萧瑟,迷茫苍凉。    
    她读到了这样的作者题记:    
    哲人启示:一个男人不应该时隔多年再去重见自己年轻时爱过的姑娘。失望会打碎你全部美好的记忆,而给你带来极不愉快甚至嫌恶的印象。    
    我却要在“小岛”中寻觅她……    
    她一下合上刊物。她知道他是谁了。    
    他——陈晓时,是二姐夏平的同学。十多年前,少女时的自己崇拜过他,这是她爱过的第一个人。他在她心目中是个思想天才。他也热烈地爱过她,得到过她。然而渐渐的,他在她心中黯然了,听说从插队的农村转到西北的一个小工厂当工人了,处境很平庸。他们的关系断了。前天,她突然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了他。他已经成为出国讲过学的青年学者了。面对着会场的热烈掌声,他从容自信地站在讲台上。    
    她对着电视深深地怅惘了,难过了……    
    她慢慢翻开刊物,开始读《小岛》。    
    家庭会接近尾声时,院外面响起了收买破烂的吆喝声。会暂停下来。平平和夏平抱出一捆捆报纸、旧刊物,抬出一筐玻璃瓶罐,又拉出一篓嗡嗡飞着苍蝇的猪骨头,准备往外拿,收破烂的老头儿已经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    
    “报纸多少钱一斤?”平平问。    
    “两毛。”瘸老汉答道。他低头打量着一堆破烂。    
    “不是三毛一斤吗?”夏平问。    
    “前几年不是四毛吗?”平平又加了一句。    
    “您那是什么时候的价儿了?十年、二十年前的事儿了。现在早跌价了。”    
    “物价是涨,废品价是跌啊。”平平笑笑,“你们现在收破烂的尽自己定价,压低价,个人好多挣钱。”    
    “您怎么说都行啊。”    
    “三毛一斤,就都卖给您,要不,我们等别人来了再卖。”平平说。她想讨讨价。这两年出入自由市场,她也学会了这种高讨低要的心理战术。只要老头儿说两毛五一斤,她就成交脱手。这也是中庸之道。    
    “那您留着吧。”老头儿说着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像是要走。


下卷:第三部分一分钱的亏都不愿吃

    “算了,都卖给你吧。”平平说,并为自己中庸之道的失败感到好笑。何必为几角钱计较?人的心理也真逗,心甘情愿时大手花钱,一出手二十元、三十元不心疼,可有时一分钱的亏都不愿吃。她不知道瘸老汉心里在说:哼,一个女学生家也会来这一套了。他经得可比这多得多了,还斗不过你?这些大户人家也真是见小,还抠心眼算我这毛儿几分的。院子里一时散了摊,聊天走动,和孩子逗笑,上厕所。    
    顾晓鹰有了机会。他有意大大方方地正面看着赵世芬和她哄逗的女儿,挥笔画着速写。    
    “您是在画我们呢?”赵世芬先是装作不知,然后是和顾晓鹰的目光打了几个对视,才笑着问。    
    “你看像不像?”顾晓鹰乘机把几张速写纸从夹子中拿出来欠身递过去。    
    “还真像哎。”赵世芬一张一张看着,赞叹道,“你是专门画画儿的?”    
    “对。我就是搞美术的。”顾晓鹰说,同时用目光照顾着旁边。一家子已有好几个人注意他了,唯有他要引动的那个“印度美人”还在低头看刊物。    
    “那您有时间给我们小薇画画行不?”赵世芬笑问道。凭着自己的直觉,她早已感到顾晓鹰目光中的热度,她本能地要进一步吸引他。    
    “那当然可以。最好你抱着她,坐在一个优美点儿的地方,譬如湖边柳树下,石凳上,可以好好地画一张油画:母与女。你和你女儿的形象,从我们美术家的眼里看来,都挺出众的。”    
    赵世芬妩媚地瞟了顾晓鹰一眼,笑了。顾晓鹰的阿谀无疑征服了她。她打心里爱这样有风度、有才能的男人。她身子的一侧同时便感到坐在一旁的卫华的呆板和僵冷,她下意识地挪了下小板凳,和丈夫分得远了点儿。    
    “那您见谁都画吗?”她继续搭着话。    
    顾晓鹰摇摇头:“当然也要有选择嘛。天下那么多人,哪能画得过来?”此时他这样笑着,表演着,提高着声音,目的都在那位“印度美人”了。容易得到的女人再好,也要少点儿吸引力,况且现在已经唾手可得了,他只须进一步了解这位风流女性的名字,工作单位,就肯定能把她搞到手。可那位“印度美人”始终不往这儿看,真吊他胃口。好,她的目光转过来了,他立刻含笑与她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我还为你画了几张,你看像吗?”他把几张速写纸递过去。    
    冬平有些疑惑地看看他,把速写纸接过来,一张一张慢慢看着。    
    顾晓鹰注视着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心中有些紧张。“我主要是想把你的性格特征表现出来,不知是否表现对了?”他小心地解释道。    
    “您平时每天都画吗?”赵世芬又在一旁问道,出于对冬平的嫉妒,她此刻明显在献殷勤了。    
    这反而增加了顾晓鹰对她的某种轻视。“啊,啊……”他一边敷衍着她,一边还看着冬平。    
    冬平把速写纸又还给了他。    
    “你觉得怎么样?”他硬撑着笑脸问道。    
    “不知道。”冬平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刊物。    
    这时,黄平平回来了,她一眼就看明白了顾晓鹰的用心。好哇,竟跑到她家里打起她四姐和嫂子的主意来了。她第一次比较强烈地憎恶这个顾晓鹰了。    
    “好,咱们接着开会。”她招呼着,其实重要的事情差不多都说完了。“顾晓鹰,”她对顾晓鹰一笑,“往下我们要商量的事儿不便于外人听。你到我房间里坐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完事。”她已经回过房间把抽屉锁上了。    
    顾晓鹰只能讪讪地站起身,进了屋。    
    看着顾晓鹰关上房门,黄平平才压低声音显得很随便地对家里人说:“他这个人名声可臭了,艺术界没人爱理他,跳舞连舞伴儿都找不下。”    
    她知道,只这一句话便足够了。    
    


下卷:第三部分还是以前残存的记忆

    预定的九点半快到了,通知的人怎么一个没来?应该提前一点儿陆续到了呀?是雷彤林忘了?不会。他是个很乖觉的人。是人们星期日早晨家务太忙碌吧?谁也很难一起来就拔脚离家的。自己急什么呢?到时就都来了。没问题。    
    他从各个角度打量着客厅。沙发、椅子已经摆够,布局也做过几次调整。现在这样比较理想。他的沙发在中间,两面两个半月形,各放着五个沙发和椅子。这十来个人恰似他忠实的左右手。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他又看了看茶几,上面烟、茶杯、茶叶筒已然放好。他拿起茶叶筒上下晃了晃,里面沙沙的,沉甸甸的,足够。再打开烟盒,烟也是满的。其实,刚才他已经反复查看过几次了。不过,这些年他老是有这么个不放心的毛病。每次出门,明明把抽屉锁上了,明明是拉过好几下,确凿无疑了,可刚一出院子,立刻觉得不放心,站住,犹豫,最后还是返回来再拉几下抽屉才能出去。好几次,他马上要上公共汽车了,又突然咚咚咚地走回来,再检查一下抽屉。其实家里人谁会翻他抽屉?可他就是不放心。后来,他干脆这样:每次锁上抽屉后,屈指数着,一,二,三,四……拉十下。这总可以放心了,即使走出院门,手中还留着刚才屈指数数和拉抽屉的感觉。那应该是比较确凿的了。可就是这样,他时而也要站住,怀疑自己手中的感觉是刚才的呢,还是以前残存的记忆?想来想去,只好再走回来,再拉一拉抽屉,死死的,拉不动,噢,确实锁上了,他这才笑笑自己,出了门。    
    现在,他看着桌上的几个暖瓶又寻思开了:暖瓶灌满了吗?刚才已经掂过好几次了,可好像还是不放心。算了,应该相信自己刚才的检查,可眼睛就是要往暖瓶上看。他摇了摇头,还是走过去把暖瓶依次掂了一下,都是满的,这才准备坐下。又想到看表:时间就要到了,人怎么还不来?他还是再准备一下自己今天的讲话提纲吧。    
    夏平进来了。家庭会开完了。    
    “来,夏平,趁协会人还没来,我口述个东西,你记录一下。”黄公愚说道。他一刻也离不开自己的二姑娘,一见她就有事儿。    
    夏平顺从地坐下,拿起纸和笔。她的时间除了上班,就是陪父亲。    
    口授笔录还没开始,春平进来了。“他来了。”她走到夏平身旁小声说。    
    “谁?”    
    “就是……给你介绍的那一个。”    
    夏平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推托道:“我现在有事儿呢。”    
    “爸爸,您又有事儿啊?”春平转向父亲。    
    “啊,我有点儿要紧事儿。”黄公愚低头不看女儿,手颤抖着不自然地收拾着茶几上的东西。    
    “您先让夏平离开一会儿吧?”    
    “啊……要不,你还是先去?”黄公愚小心地问夏平。    
    夏平低着头沉默不语。    
    “夏平,你先去吧,爸爸的事儿也没那么急。”春平劝道。    
    “急当然是急的,不过……”    
    “不过什么呀,爸爸,夏平也不能老不解决生活问题啊。”    
    “……春平,你介绍的这个人怎么样,配得上夏平吗?”    
    “爸,别说了。”夏平不爱听这些。    
    “我昨晚不是和您详细谈过了吗?”春平不满地说。    
    “噢……他是不是二婚哪?”    
    “爸,我不都和您讲过嘛。”    
    “噢,噢……是不是腿有点毛病?”    
    “爸爸,您说的是上次介绍的那一个了。”春平更不满了。    
    夏平这时抬起头:“大姐,我不去了。”    
    “为什么?”春平问。    
    “啊,去还是可以去的,今天不行,还可以找个时间。”黄公愚说。    
    “不,我什么时候也不想去了。我什么人也不想让你们介绍。”夏平细声细气然而是固执地说。    
    黄公愚站在那儿有些愣了,小心地看着女儿:“夏平,爸爸没有说不让你去啊。”    
    “是我自己不感兴趣。”    
    “夏平,你不能老这样生活下去啊。”春平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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