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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另取名为朗费尔德农场。尔后,海明威医生种上许多果树和硬质树木。厄内斯特身穿镶有像花饰的印地安人服装高兴得在地里到处乱蹦乱跳。这是他在密执安度过的第六个暑假,也是他留着荷兰式男童长发的最后一个夏天,到了秋天,他读一年级的时候,他就再不留那种长长的男童发式了。
以上两件事还不算什么,家里变化最大的事是他母亲决定把她父亲的房子实掉。葛莱丝在这所房子里生了四个孩子,全家在那里住了几个年头。葛莱丝渴望有一所更宽大,设备更好的房子,希望有个理想的房间让她有机会弹弹唱唱,恢复她那近年来由于生小孩而中断的教授音乐的生涯。十月份,房子卖掉之后,他们便搬到一栋新租的位于奥克派克公共图书馆隔壁的房子里。过了很久,厄内斯特在日记本中写道:“我记得,外祖父去世之后,我们就搬家了……房子里有许多东西没搬走,便集中放在后院天井里放火烧掉。我还记得一些从搁楼搬下来的盛着酒精的瓶子,扔进火堆里,瓶子一受热,砰的一声炸开了,酒精一着火迅速燃烧,发出蓝蓝的火焰。还有一些瓶装的次等威士忌酒也丢在火堆里烧了。”
新家的住地位于北肯尼渥斯大街拐弯处六百号,与衣阿华街交接。按照葛莱丝的计划,新家是一栋三层楼高的拉毛水泥房子,其中有八间卧房,一个音乐室和一间医生用的医疗办公室。房子要这么大才能住得下,因为除了海明威家六口人外,还有两个佣人。此外,还配给他叔外祖父泰勒·汉科克一间卧房,他在城里时总是住在他们家里。一九○六年四月某日举行乔迁仪式之后,海明威一家便住进了新居。安森和爱德莱德也来了。海明威医生拿出一个铁皮罐子里面装着从原来住房地面挖来的土,用来粘合新居的炉灶。泥灰匠用石灰复盖、泥平,然后由建筑师在上面注明日期,最后请牧师做祷告,葛莱丝带领大家念:“愿主保佑,万事如意,阖第平安。”
厄内斯特这年在密执安度暑假的时间比已往要短得多。家里人让他同邻居一个叫哈洛德·山姆森的孩子一起玩。他们两人常在瓦伦湖对岸的朗费尔德农场里玩,那里有条小小的火车道,司机开着满载木头的敞篷车来回奔跑。厄内斯特和山姆爬上车末尾慢慢蠕动着的车箱,坐到霍托海湾去。威斯雷·迪尔华他们到通往查理沃克斯路上伏克斯商店西面的霍托浅湾去钓鱼。他们在松岭屋吃煎鳟鱼和鸡肉饭,后来又在温德米尔滩头附近的营火堆上烤蜀葵吃。就这样,整个夏天转眼就过完了。八月中旬,海明威一家背着行李返回奥克派克他们的新家。一路上厄内斯特兴致未减,精神抖擞。两岁的时候,他曾经口出大话地说他什么都不怕。如今七岁了仍然是那个样。
艺术与科学
在肯尼渥斯大街的新家里,艺术与科学竞相争雄。葛莱丝的主要艺术兴趣是音乐。新家里有个音乐专用室,三十平方呎,高十五呎,外加一个小阳台。从起居室北面通过两道栎木门便可进入音乐室。葛莱丝费了很大力气使室内的音响效果达到了十分完美的程度。最使她感到得意的是房里摆着那架新添置的闪光发亮的大钢琴,旁边是个铺着地毯的学生独唱演习台。她把那架用旧了的钢琴摆在饭厅里,让孩子们有空练练指法,试着演奏。海明威医生有时也找个时间到地下室去吹吹短号,自得其乐。不过,总是走调。
在房子的那一边却另有一番气象。那里有医生诊疗办公室和病人候诊室,科学气氛十分浓厚。病友们坐在医生书房里,里面红木书架上放着一排排的古典作品和其它书籍。房里还陈列有医生自己制作的飞鸟和动物的标本,如一只镶着玻璃眼睛的捕食飞蛾的松鼠,一对小松鼠,一只猫头鹰和一只大浣熊。这只熊是他有一次同他的妹夫弗兰克·欣思在伊利诺斯南部打猎时捕捉到的。医生的实验室很小,不易为外人看见,室内摆设零乱,到处是瓶瓶罐罐。玻璃瓶里装有用药水浸泡的从人体割除下来的阑尾炎和类猿胎儿等。壁柜里挂着一副人体骨架。医生平时很少说俏皮话,可是对这副骨架,他却十分幽默地称作“我亲密的朋友”。
葛莱丝和海明威医生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爱好,不可避免地造成他们之间的冲突。他们每每为家庭的经济和养育孩子的问题发生争吵。迁入新居时装修房子、添置家具用去很多钱,动用了葛莱丝一大部分的祖产。她生性颇慕虚荣,曾一度醉心于当歌剧演员,象贵妇人那样身穿华丽服装,头戴羽翎帽登台表演。她扪心自问,在婚后的家庭生活和生儿育女方面,她已经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她对管理家务丝毫没有兴趣,一心想学文化知识,在自己事业上有所造就。因此,雇用佣人料理家务实属必要,但从不奢侈和浪费。他们夫妇俩的每月收入,用当今的标准衡量,虽然比较低,但能勉强维持家里的一切开销。厨子和保姆常常只做了一个短时间就不干离去。因此,在未雇请新的厨子或保姆之前,海明威医生只好亲自下厨房做饭菜。有个病人回忆道,有一次他到海明威医生家看病,医生正打电话告诉家里的人,说放在炉上烘烤的饼子可以拿开了。家人对医生的乐于搞家务,煮饭弄菜都感到很满意。海明威医生还到市场买菜购东西,后院里养鸡喂兔,并且给牛奶场当卫生检验员。厄内斯特十分清楚地记得每天都有人从后院送来十二夸脱的牛奶。
在管教孩子方面,海明威医生比他妻子要严格得多。他每天要做的事很多,常常忙得透不过气来。在这个时候,如果那个孩子表现懒散,动作迟缓延误事情,他就提出尖锐批评,加以责骂。每逢主日①,禁止一切文娱活动。不能和朋友一起玩,不能玩游戏,不能开家庭音乐会。如非有病,孩子们每星期必须去教堂做弥撒和上主日学校。孩子们如严重触犯家规,便立即进行惩罚,先是用拭擦剃刀的皮带抽打(这东西是葛莱丝用来抹头发的),接着罚跪,请求上帝的宽恕。葛莱丝对孩子们一般要温和宽松一些。她常常说要让孩子们懂得生活,热爱生活。对她来说,这特别意味着,人要懂得艺术。她主张首先让孩子们学点音乐,等他们长大了一点,便买票给他们去听交响乐演奏会,观看歌剧演出以及从芝加哥来的好的戏剧表演。孩子们得到母亲的鼓励和支持,很早就进入芝加哥艺术学院学画画。葛莱丝深信艺术创作的重要性,决心设法充分发挥孩子们的才能。
①主日,也称星期日。
海明威医生给孩子们的最大贡献是他的知识和对大自然的热爱。他教厄内斯特如何在野外生火煮东西,如何使用斧子砍伐树枝在林中空地搭起棚子,如何用绳子系扎干了的或湿的蝇虫,如何照安森爷爷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子弹的模样制出新子弹来,如何剥鱼、杀鸡、杀鸭下锅煎煮等等。他教孩子们,对于猎枪、钓鱼用具要细心爱护保存,教孩子们如何培养勇气和坚韧不拔的精神。厄内斯特长大后回忆起他父亲时,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带着他在户外活动的情景——在草原上追捕小鹬鸟,在散满落叶的林地穿走,通过收割了的放着禾束堆的麦地;经过谷物碾磨厂和苹果酒厂,来到流放和储存木材的大水库。每当他看见湖泊,一堆野火,一匹马拉着车子,一行大雁在天上飞行,或自己去挑水劈柴时,他就想起他的父亲。寒冬里父亲胡须撒着白霜,酷暑里他汗流浃背。这情景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而厄内斯特和他的父亲正好一模一样。“父亲喜欢到农场去,在灿烂的阳光下劳动,因为他一直没有多少机会这么做。”他也爱做各种各样的体力劳动,而厄内斯特成年之后在这方面就没能象他父亲那样做了。
海明威医生认为上帝赋予自然界以飞禽走兽,赋予人类以猎取这些动物的欢乐。这种信念同他对受伤的动物所寄予的怜悯之心是并行不悖的。他猎捕各种可经食用的动物。从一开始,他就叫他儿子学会喜欢吃野味,喜欢负鼠、雉、浣熊、鹌鹑、鹧鸪、野鸭野鸽和各种鱼类。他对那些他称之为“有害动物”的食肉动物毫不留情。有一次他从奥克派克写信给正在瓦伦湖度假的厄内斯特,信里说:“你还不知道,几天前一个晚上,我看见一只大灰猫躲在鸡窝里,幸好你叔外祖父亲泰勒把小鸡放到院子里去了。我拿了枝0.22口径的不冒烟猎枪,急忙向院子走去。当我举枪向猫先生瞄准时,它恐惧万分。刹那间,啪!的一声,猫先生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摔下地来。它永远再不会偷吃鸡蛋和小鸡了。”
一九○六至一九○七年,厄内斯特从文法学校的第二级逐渐上升,到一九一二年至一九一三年通过了第八级。每年冬天他都等得很不耐烦,渴望夏天早日到来。他那双赤脚十分熟悉从温德米尔通到贝根农场去的道路,因为他每天都要到那儿取牛奶,即使闭起双眼也不会走错。他记得清清楚楚矮树林里有块针叶松沃土,沼泽地里的黑色肥泥,横越过牧场被太阳晒得焦干的硬土,贝根农场谷仓后面新堆起来的正在冒着热气的肥堆以及小鸟在寻找食物的小河床里水泡咕噜响着从小泥潭里冒出来。一天,他从一家牛奶场回家的路上,口里衔着一根树棍子,兴高采烈,又是蹦又是跳走下一个山坡,不慎被树桩绊倒,树棍的尖端扦进了他的喉壁。幸好他父亲在家,立即给他敷药止血,烧灼伤口。
家里其它的人都到温德米尔去度假,海明威医生虽然不得不仍留在奥克派克开业行医,但他还是尽可能找出时间到密执安去呆上一个时候。他身著旧衣服,戴着宽边草帽给朗费尔德农场的耕地施肥,有时在湖上划船,钓鱼,或教给孩子们关于自然界的知识。后来据厄内斯特回忆说,父母亲为了家里的事经常吵架,所以他们没有在一起度假。厄内斯特总是一会儿站在父亲这一边,一会儿站在母亲那一边,以便维持他自己说的“中立主义”政策。海明威医生每年除了有一段时间同厄内斯特的叔外祖父泰勒到密执安北部高地的布列武湖去钓鱼,或秋天到伊利诺斯南部泰勒的妹妹聂蒂·欣恩家乡打猎之外,大部分时间都与妻子葛莱丝呆在一起。他离家最长的一段时间是在一九○八年,当时他正在纽约一间妇产医院进修为期四个月的妇产科学研究生课程。据他女儿后来说,他的全部学习费用是葛莱丝用她平时上音乐课积累下来的钱付还的。从纽约返回家时,医生先从纽约坐汽轮绕道去新奥尔良,再乘密西西比河的汽轮,逆流而上,于十一月抵达家门。途中到达新奥尔良时,医生收到厄内斯特一九○八年十月十九日写给他的一封信。笔迹稚气,有不少拼写错误。信里说,他从第斯普灵河带回一把钳子,夹住了学校金鱼缸里的一条日本金鱼的尾巴。葛莱丝给医生的信里也谈到孩子的这件事。她说她希望医生在“南方大城市”里好好地休息,还说愿上帝保佑他平安。如果说厄内斯特的父母亲在家里有时发生争吵不和的现象,那末,他们后来感情重新融洽起来是他们对于耶稣基督的信仰的结果。
厄内斯特每年除了随父母去密执安一次之外,自己还作一些短途旅行。定计划前,他十分仔细地阅看由马瑞安·乔治编的,芝加哥出版的一个小册子,里面介绍了“小游法国和瑞典”还有德国、荷兰、比利时以及丹麦等。一九○九年他过生日时,家里给他买了一本书《忠于我们的旗帜》,由GA亨梯所著。在过圣诞节时,他除了有《伊凡霍尔》和《鲁滨逊飘流记》的书外,还有他一个远在加利福尼亚的伯父雷彻斯特送给他一本狄更斯的《儿童圣诞故事集》。他一生中第一次长途旅行是在一九一○年他跟随母亲到南塔克特岛①去。八月二十九日他们从温德米尔出发,先坐船,后乘火车到乌兹荷尔,再搭小汽轮到南塔克特岛。他们住在帕尔街四十五号一所古老的房子里,里面还住宿着一个名叫安妮阿耶的女子。厄内斯特第一次见到大海,他每天都到海滨游泳。他把游泳称之为“在海草和子蟹之间穿梭”。他的母亲的皮肤被太阳一晒就变成暗褐色,将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海水里洗浴,感到十分得意。每逢星期六她便到中央街第一公理会教堂参加崇善教会歌唱队的活动。这个教堂建于一七一一年,她的父母亲曾于一八八○年在这个教堂里当过唱诗班的领唱人。一想起这件事,她就感到很骄傲自豪。厄内斯特时常下海捕捉鲐鱼和鲈鱼。回老家时还特地带回一个剑鱼的鱼鳍,准备送给阿格思俱乐部作为海产标本。葛莱丝象过去带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