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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地伸手抓着马架椅边的草帽带子,揉了又揉。
“你摸牌呀!”女主人见警察所长发愣,提醒他了。胖子收回神来,把眼光从华子良身上收到牌桌上了。混牌、码垛、掷骰、摸张,一盘又一盘,周而复始地进行着。卢万秋已经好几圈没有成牌了,眼睛瞪得血红,恨不得一口把众人的钱钞吞了下去。而胡德祥却不时地说几句闲话、趣话,引得别人打几个哈哈。他不怎么计较输赢,主要图个热闹。女主人同警察所长眉来眼去,好几次她还故意去偷瞧他的牌张,对方躲闪、遮掩,引起一阵碰触、嘻笑。在这当儿,警察所长重声重气地对胡德祥用一种命令的口气说道:“老胡,过几天,你把那趟‘货’取回来!”胡德祥连连点头:“是,是。大水一过,我的船就走……”原来他们在打伙做贩卖金银和鸦片的生意,胡德祥低三下四,为了赚钱,赔上女人他是心甘情愿的。
赌徒们沉醉在酣战之中,忘了华子良的存在。
华子良冷静地打量房间四周,只见这客房的左右墙上,各挂两张条幅,凑成四季美人图: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个时装女人,拈花微芙,俗不可耐。正中墙上,挂着一个壁钟,钟摆在“嘀哒嘀哒”地摇摆着。壁钟旁,卢万秋身后,有一衣架,上挂一顶胡德祥的台草帽儿,卢万秋坐着一仰背,椅子便把衣架懂得摇摇晃晃的,华子良寻找逃跑的路道。他眼睛左右一瞄,集中在两道侧门上了。左侧门垂有一幅闩帘,想必是主人卧室;右侧门老妈子进进出出,一定可通厨房。厨房必有后门——倒汤倒水倒垃圾免不了的。华子良心中顿喜,有了一线希望。他正欲起身,假装去看画儿,接近右门,再看里面究竟,但刚撑身子,突听“咔嚓咔嚓”的皮靴声响,华子良的心越跳越急了。
“你找什么呀?找火柴吗?——我这里有!”女主人又关心地叫了。
“不是那东西,我热了,脱衣服!”胖子已经在松皮带。他走到衣架子前,把制帽、制服往空钩儿上一挂,转身回去,对华子良看都未看。他挂衣服漫不经心的,一下把胡德祥的台草帽儿撞了下来。
华子良松了一口气,趁机伸了个懒腰,眼看着那顶台草帽子滚了两滚,滚到右侧门边。门口放着一个脚盆,盆里堆着胡德祥所换的衣服——李妈未来得及洗的,他的心猛然动了一动……
卢万秋满脸通红,已经坐不住了,蹲在凳子上抱着膝头,身子前倾,两目圆睁,在找张子,如同饿狗等食,他输得眼红了。
正门人影一晃,老妈子买菜回来。女主人最先瞥见,立即吩咐:“早点煮饭。”又加一句,“弄红烧鲢鱼,火候要拿好!”李妈应着,进了厨房。厨房有了人,这条道路又被封死了。华子良心中又犯愁了。
“当当……”壁钟一连破了三下。三点了!时不待人,华子良顿感浑身燥热,如坐针毡,他的手下意识地撕着破草帽的边儿,已把那麦草秆儿,一节又一节掐断一地……
“我和了——满贯!”卢万秋一声大叫,他身子站了起来,一手推倒牌墙,一手抓来桌中张子,“咔”地—声卡入牌阵,确是一条“青龙”。他得意忘形地数着牌点,高兴得满面红光……这张惹祸的牌,是女主人听信膀子客参谋而出的,当然遭到另外两个输家的埋怨。女人脸红了,悻悻地瞅了那小跑腿的一眼,怨道:“都是你!”小跑腿自知有罪,发窘地笑着,额头在冒着虚汗,尴尬地呼叫着:“好热!好热!”又自我解嘲地说:“我头都有点昏了……这会能有一个西瓜,解解热就好了……”他口中虽然这么说着,可是难舍票子出堂,只是讪讪地离开女人,在屋门来回踱步,不肯行动。
一句话点醒了华子良:“这膀子客久在门边坐着终究是个祸害,何不趁机把他支走?”他缓缓起身,也轻轻唤了两声“好热呀!”给了那膀子客一个呼应,随即慢步上前搭讪:
“老兄,卖瓜的不远吧?”
“不远,不远。”
“你路熟,烦请去买两个好不好?”边说边把钞票放在他的手里。
“这……”
“不必客气了。”华子良挥挥手。
小跑腿的有瓜白吃,而且还能脱离尴尬的境地,飞快地走了。
牌桌上的空气越来越紧张,四个男女屏神敛气,完全沉浸在竹战厮杀之中了……
华子良,你还不快走吗?
三
华子良一闪身就可以出门,真是飞身脱逃的大好时机;
华子良好象并不着忙,静静地望着牌桌。此刻阵势已经分明:女主人面前碰了一排“发财”、“东风”……正在等着别人一张牌,她做的是“对子福”外加“全求人”。卢万秋面前列成一溜“筒子”,他巳做好清一色,专等“自模”。男主人肯定在做桌子,面前已“杠”了四只么鸡。警察所长早已下“教”,但路子不宽,似乎走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赌棍们人人凝神,大气不出,手儿不动。吸烟的烟头已经灼着手指,拿扇的,扇子已经松松地垂下……一桌上的牌剩下不多了,已经临到紧急关头。
华子良开始行动了。
他轻轻站起身子,移步走向右侧门去。他早已盘算停当。他要去拿脚盆里那套衣裳,盆边那顶台草帽子。
他认为这两样东西对他如生命—样重要,飞走以前,必须把它们弄到手!他走过去了,开始弯腰。
“先生,你找什么?”李妈突然出来,脚步如此之轻,华子良一点也没觉出。
他顿时怔住了,手脚无措。
“找扇子吗,……我给你去拿……”李妈话语低低柔柔地,神态再也温和不过了。
华子良回过神来。他脸上僵板的肌肉松弛了,发直的眼神有了一点活气。他对那和善的老妈妈点了点头,乘势伸手去拾起那顶台草帽子,扇了两扇,同样低低地答道:“谢谢。”
李妈拿起盆中一张围腰,缓缓拴在腰上,一掠头上的白发,又进厨房辛苦去了。
华子良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又把帽子扇了两扇,偷眼向牌桌望去,赌徒们激战犹酣。他又朝右门内望了一眼,李妈再也没有走出来,于是迅速躬身,一把抓起胡德祥那套衣服,揉成一团,闪电般地塞进了台草帽深深的帽窝之中。
动作完成。华子良呆立着,心儿咚咚狂跳。他镇住心神,缓了缓呼吸,方回过头去。众赌客纹丝不动。他如释重负般地放下心来,轻松地折了一下帽沿,微扇两下,凉风欣然送爽。
牌局角逐达到顶峰,几个幽灵在无声拼搏,谁也没有注意华子良的脚步已在房中滑动了。华子良的脚步移到了门边。他面部的表情镇定从容。他一边扇着帽子,一边装着漫不经心地细语道:“好热呀,好热!”接着又低声自语一句:“解个溲去!”
卢万秋好象听见了,拾了一下头。但这时“啪”地一声,上首一张牌打出来,他的魂儿立即又被勾了去。
华子良慢慢迈出了房。
他走进庭院,绕过花台,在假山背后停了片刻,侧耳凝神,倾听房内有无动静。
忽听卢万秋大叫:“你往哪里跑!?”
华子良心惊肉跳,耳朵嗡一下响了,额上冒出冷汗:“糟了,到底还是被他发现了!”
但是并未听到脚步声响,只是传来桌子上一片竹墙倒塌之声。“哈哈哈哈,老子终于抓住了你!”卢万秋在濒临绝望之时,最后摸到了那张绝牌,狂喜得跳下了椅座!
好一场虚惊!
这虚惊提醒了华子良,再犹豫一分钟、一秒钟都不行了。他猛跨了几步,掠到小院大门,门儿虚掩——刚才那买瓜的出去后,未闩门,轻拉—条缝儿,从中轻轻挤了出去。
闪身进入一条静静的小巷。
他疾如流星,快步跨出了巷口。
那条直通河边的大道摆在他的眼前了,他顺路急急向河边奔去。但只走了一段路程,突然转身,向那大道右侧的菜地走去。他怎么不直插江边?在此紧急时刻,还折腾什么?不,华子良还有一件紧要事情,必须马上处理!他走上田埂,向着菜畦中间一个茅厕匆匆走去,一飞身,跨入了那茅棚之中。立马将全身外衣外裤脱了,把台草帽中的绸衫绸裤一抖而出,急急换在身上。又把地上自身的衣衫抓了起来,提在手中,必须把这身衣服处理掉!他猛地发现粪坑四周是用红砂石垒成的,有一处石灰已经脱落,红砂石松动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蹲身去扳石,扳了两扳,有点儿活动;但条石毕竟太沉,移挪可困难。华子良急得满头大汗。他退回身来,四处乱瞄,实无他法可想,倏地狠心,口中猛地轻喝:“咋,咋,咋!”竭尽全身之力,偌大的条石终于让他撬起来了,他把旧衣服往石上一缠,又用袖管、裤脚打了一个结儿,缠个死紧,狠命—推,“轰隆”一声。条石堕入粪池。他的心也象卸了一块重重的石头似地轻松了,他缓了口气,把换上的衣服抻平,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
华子良传奇第九章
第九章
一
嘉陵江上涨了一头,浩浩荡荡,狂澜奔腾,滚滚而下。满江一片浑黄,翻卷着枯枝、败叶,飘浮着黑色泡沫,从眼前一晃而过。江风吹来,各种各样的腐臭味儿、水腥味儿,刺入鼻孔。远处,一棵合抱大树在波峰浪谷间一浮一沉,接着,一座破草屋顶,颠簸而下,上面蹲着一只狗,在引颈悲号……
华子良穿着那身长绸袍,象个大商人似地站在岸边。他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了。江边船只倒是停泊不少,已经密密摆了一排,全用结实的缆绳在江岸的木桩上、树干上、密匝匝地紧捆着。水推浪击,船体相互碰撞,“轧轧”发响,船只的缆索绷得更直了,“轧轧轧”地叫着,令人心紧。下水船都不敢开了,哪还有什么客船横渡?华子良心里凉了半截。
洪水给多少人带来忧戚。岸边的人叹息着:“这年辰真是人祸,天灾不断……”
华子良眼前一团乌云笼罩。他原先作过两种打算,一是趁集市拥挤,混人人流,迅速过嘉陵江,干净利落,彻底摆脱狼犬威胁,又可顺江上行,大步出川,北上找党。二是混入人流之后,迅速藏到下场口一个菜铺旁边的荒园之内。那里墙垣倒塌,荒草凄迷,乱树丛生,人迹罕至,颇能隐藏。藏到夜深人静后再走。如今,天公不从人愿,江水涨得如此之大,渡江成了泡影,只有到荒园躲避了!
华子良在担心,那几个打牌的人发现他走了没有?报警了吗?真是心急如火呀!江岸不是他久呆之地,转过身,拐弯沿着一条顺河小街,向着荒园方向走去。他既要步子放快,还不能露出马脚,内心焦急,而外表上还得若无其事。
到荒园去要经过茶馆。华子良直向茶馆走来。茶他过去几步就是荒园——他藏身之处。
他走着走着,一件往事涌向心头,数月前,杨则兴在押华子良购货时曾到过这个茶馆。杨则兴同那位风骚女老板,嘻嘻哈哈谈了老半天,临行似乎送了那女老板一件什么贵重东西,女人笑逐颜开,迭声谢道:“你咋这么讲礼信哦……”殷殷留别,“你二天来耍哈,我妹儿一定等你!……”
想到这里,华子良迟疑不决了,脚步停住了。
这茶馆座落下场口,也算是个热闹的处所。除进场大路通过门前而外,还有一条小水巷直通江边。陆上、水上,进进出出的行人经过这里的不少。他们中,能付茶钱的,常在这里喝口茶,歇口气,给不起茶钱的山民、乡民、力亻夫、船工,便在门前那棵形如大伞的树荫下,坐下乘乘凉,消消乏;有人实在太口渴了。还会厚着脸皮进茶堂去讨口凉水,或呷一气别人喝剩下的“加班茶”。
华子良走到大树前,站了一会儿,观察一下店堂动静。茶馆空落,角落处坐着两位茶客,正在闲谈。一个山羊胡子老头绘声绘色地讲:“——那东西是小小蛐蟮(蚯蚓)修成,藏在深山洞窟之中,天显凶年,那东西就来兴云弄雨,一抬头水涨三天,……”另外一名茶客听得点头磕脑。华子良正向前走去,准备在茶馆落座。
忽听一个压低的、焦急而粗暴的声音在喝问:
“你妹妹究竟来过没有?”
“没有呀,我不知道呀!”女老板答。
“你可不要骗老子!”
华子良听了这句话,脑门一阵发凉,怎么,这恶魔此时窜到这里来了。
接着又是几声咒骂,一个粗壮的身影跨出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