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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白耳如一支利箭般飞射出去。
我和爷爷迅速跟着跑过去。
白耳知道盗驼贼逃走的方向,直奔北方沙坨子地带,嘴里不停地发出嗥叫,引领着我们。
后半夜的天空,挂着下弦月,又布满一天星斗,白色的沙地上倒不怎么显得黑暗,影影绰绰能辨认方向。大约追了一个多小时,前边传出白耳急促的嗥哮,同时“砰”地响了一声枪响。
“不好,狗日的开枪了!”爷爷急呼。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接着,又传出白耳更疯狂的吠嗥,显然白耳还没事,我们放下心来,加快脚步赶过去。
一座沙丘下,白耳截住了盗驼贼。
两个人。有一个手腕被白耳咬伤,猎枪掉在地上,显然他开枪时受到白耳攻击。有一个大腿被咬烂,扯开了裤子,月光下光着腚。爷爷拿手电一照,哈哈大乐。原来,此人就是那位灌醉爷爷的面容和善的店老板。
“你开的果然是黑店!伊昆老板,你可真是面善心不善啊!”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伊昆老板跪地求饶。
“那位是谁?”爷爷问伊昆老板。
“他……他……”伊昆老板支支吾吾。
“不许说!说出去我宰了你!”那个年轻一点的贼大声喊。
“白耳!咬他!”爷爷指着地上的伊昆,“不说就咬死他!”
白耳“呼儿”的一声,扑上来就要咬。
“我说,我说,他就是、他就是……”
“你奶奶的!”那个贼一哈腰,动作麻利地捡起地上的猎枪。
可是爷爷的枪已瞄准了他,冷冷地说:“扔下你的枪,你一点机会都没有!我老‘孛’纵横大漠草原几十年,开枪还从来没有失过手。扔下你的枪!要不我一枪毙了你!”
那贼慑于爷爷的威严和黑洞洞的枪口,丢下了枪。
“说!他是谁?”爷爷又喝问伊昆。
“他、他就是你们找的‘醉猎手’乌太!这事儿都是他逼我干的!”伊昆带着哭腔哆嗦着说出来。
乌太转身就往沙漠里跑去。
“白耳,去把他追回来!”爷爷喊。
白耳风般卷过去,几步赶上,咬住了乌太的小腿。乌太疼得嗷儿嗷儿地嚎起来,乖乖地退回来。
“其实,我已经想到是你了。”爷爷用枪口敲着乌太的脑门儿,从后腰上摸出烟袋锅,一边装烟一边说,“我们进镇子那天,你的贼眼就盯上我们了,一直跟我们捉迷藏。我在想,你躲着我们,不光是惦记着我们的两匹骆驼,还有其他的原因。”
“没有,你胡说。”乌太嘴硬地嚷嚷。
“快老实告诉我,我儿子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爷爷突然喝问。
“谁是你儿子?我不知道!你胡说啥!”乌太有些紧张地狡辩。
“白耳!咬死他!”爷爷的烟袋锅一敲乌太的脑袋,“到这会儿了,还装蒜!今天我非让白耳咬死你不可!告诉你,这白耳是个狼崽,今晚你们输就输在没先杀了它!可白耳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白耳,上!咬死他!反正他们是贼!”
白耳狂呼着扑上去,疯咬“醉猎手”乌太。
在沙地上打滚的乌太最后撑不下去了,嘴里求饶起来:“我说我说,别再咬了,我说……”
爷爷喝住白耳。
“是你儿子雇我当向导,进了莽古斯大漠,寻找狼孩……”
“后来呢?”
“后来,后来……”乌太支吾。
“快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到了古城废墟,我偷了他的骆驼离开了那里。”
“没那么简单吧?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快说!”
“我、我把他打伤了……趁他睡觉的时候……”
第 九 章(4)
“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打昏了他……”
“可没吃没喝,困在大漠里,他能不死吗?你这混蛋!”爷爷一脚踢过去,乌太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我给他留下了些吃喝的……”
“够吃多少天?”
“个把月吧。”
“你离开多久了?”
“快半年了……”
“混蛋!你害死了我儿子!”爷爷又是一脚。
“你这坏蛋!还我爸爸!”我哭叫着扑上去掐乌太。
接着,爷爷详细询问古城废墟的地理环境,对我说:“别急,孩子,我想你爸不会那么轻易困死在那里,我们去找他!”
“对、对,他那个人胆大心细,野外生存本事挺强,他不会死的……”乌太赶紧附和道。
“那好,伊昆老板,你也过来,跟乌太这混球一块儿听着。”爷爷深思熟虑后说出他的方案,“你们俩今天当贼栽在我的手里,也不知多少好人住你的黑店被你们抢了的,今天本应把你们送到派出所法办,可我想跟你们私了,你们同意不同意?”
“好好,私了好,私了好。”两个贼都点头。
“乌太,你带我们去大漠古城,寻找我儿子和当狼孩的孙子。你,伊昆老板,给我们准备足够的干粮、盐、水等食物,再准备三匹骆驼。”
“好,好,只要不送我们进局子,啥都好说。”两个人马上表态。
“那好,咱们回店里具体商量。你乌太也别想逃跑,我们家白耳已经知道了你的气味儿,你逃到天涯海角它也会把你找出来的。”
“我不跑,我不跑,我一定帮你找到你的儿子和孙子。”乌太斜眼瞅一眼伸出红红舌头守着他的白耳,赶紧说。这回他彻底老实了。
我牵来两匹骆驼,爷爷带着他们俩。当我们走回车马店时,天快亮了。白耳似乎还未尽兴,在旁边树林里串来串去。
这一夜尽管惊心动魄,但很有收获。不过我十分担心爸爸,他如今情况怎么样呢?可千万别出事啊。我心里虔诚地为他祈祷,着急地盼着快点出发。
三
狼孩不寂寞了。
他有了好去处。每天母狼出去觅食后,他就活蹦乱跳地直奔那堵土墙根,找那只病大狼戏耍。病大狼的身体也好了许多,每次给他吃烤熟的喷香食物,尤其是烤熟的跳兔肉和沙斑鸡,那简直香得使他几天吧嗒着嘴。大狼还跟他玩捉迷藏,一起追逐跳兔和沙斑鸡。大狼逮沙斑鸡有奇招,用很细的一根丝绳设套捕捉。有一次偷捉沙斑鸡小雏,也遭到群鸟攻击,可大狼并不怕,手里点燃一把蒿草挥击那些傻鸟,结果满天飞舞起燃着的火鸟,不一会儿就纷纷掉落地上,他们就“呜啊”狂叫着捡抓那些半死或受伤乱窜的傻鸟。那可真是令狼孩兴奋而狂热的游戏,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欢快!而且又是开大荤,每天吃得满嘴流油,傍晚回洞后对母狼叼来的食物都不屑一顾。
病大狼那儿还随时可以饮到水。
古城废墟西南角一个极低洼的凹坑,病大狼在那儿挖出了一个浅浅的沙井,里边汪着清凉透心的水,他随时都能跑过去,趴在那儿吧嗒吧嗒痛饮。这可比跟随母狼,有时几天几夜都喝不着水强多了。原来大蛇盘过的那点石缝水,后来也干了,再不渗出一点水,似乎那儿一直是被大蛇盘吸出来的,大蛇一死,水也不见了。母狼只好每次都带他在沙漠里转悠,或走出沙漠找条河才能饮到水。有一个夜里,母狼还想带他远走找水时,他就把母狼带到这里,母狼狂喜得连嚎了几声,逗咬狼孩,差点掉进沙井里。
不过,狼孩的举动,渐渐引起了母狼的警觉。
有一天,早归的母狼寻狼孩而来,远远地在沙井边发现了狼孩正跟一只大兽戏耍。母狼怒嗥一声便扑过来,到跟前一看,见是一只四肢着地狼头狼尾的同类,它才放弃拼杀,护着狼孩跟那大狼保持一定距离,对峙起来。母狼本能地感觉到那只大狼有些怪异,尽管狼皮狼身狼外形都属同类,可就是有些令它生疑不放心。他的神态、举止、嗥叫的声音,都有些像狼类又不同于狼类的差异,连狡猾老练的老母狼都大惑不解。它几次想接近过去,嗅一嗅气味,可那大狼“呼儿呼儿”低哮着,机敏地转着圈不让其靠近,摆出一副死拼的架势。
狼孩也叫着,不让母狼与那大狼拼杀。
母狼见那大狼对狼孩并无恶意,也没有伤害,而且那沙井水显然也属那大狼领地范围,母狼的敌意渐渐消失。
母狼仰起尖嘴冲天长嗥两声。
那大狼也仰起嘴巴冲天长嗥两声。
狼孩也学着他们冲天嗥叫,声音尖尖的却充满和缓的意味。大漠古城传荡着三只怪狼的嗥叫,并为之震颤。
然后,母狼放弃把大狼赶出古城废墟的打算,暂时消除敌意,转过身携领着狼孩缓缓走离。片刻后,那大狼也有些气喘吁吁,甚至有些摇摇晃晃地向不远处的洞穴走去,显然,刚才他也是万分紧张。
母狼几天没有远走觅食,它天天带领狼孩在自己洞穴附近戏耍、转悠,偶尔也到西南角沙井处饮水。
大狼孤零零地伫立在西南废墟中,远远望着母狼与狼孩一起嬉戏,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惆怅和哀伤。但他始终忍耐着,等待着,从不主动去靠近他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敌意。他的这些举动,倒使母狼放松了警惕,尤其当母狼和狼孩来饮水时,那大狼远远躲到一边,随他们来去自如。母狼渐渐相信,这只似同类又不似同类的怪兽确实比较友好,也没有抢夺狼孩或进攻自己的意思。
第 九 章(5)
就这样,母狼和大狼在古城废墟中,一个东北,一个西南,各居一方,相安无事地生活下来。而那只狼孩则一有机会就跑过来与大狼戏耍,两边来回跑动窜玩,母狼即便发现了也不以为意。不过狼孩与大狼一起呆的时间稍为一长,母狼便长嗥着召唤狼孩回去,或者自己跑过来带走。那大狼做得也很小心很谨慎,而且也极有耐心,他从不激怒母狼,也从不踏进母狼洞穴附近。狼类是极讲究领地范围的。他也从不阻挠母狼带走狼孩。他只是十分安分地闪躲在一边站立着,嘴里发出表示友好的“嗷——嗷”的嗥叫。
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他们之间这种不敌不友的状况。
大狼三天没见到狼孩过来戏耍,也没见母狼和狼孩来沙井处饮水。他有些焦急了,他担心母狼带着狼孩离开了这里,或出了什么意外,便壮着胆子悄悄靠近母狼的洞穴附近。于是,他听见了小狼孩的啼哭。不一会儿,狼孩跑到洞口向西南方向长嗥不止,显然这是向大狼报信或求救。
大狼知道母狼出事了,同时他也稍稍安心,狼孩无碍。他“噌”地蹿出去,跑到母狼洞穴口。只见母狼受重伤,昏倒在洞口,小狼孩万分焦急地围着母狼转圈嗥鸣,时而进洞时而跑出,时而又向西南长嗥。
狼孩一见大狼,狂喜地揪咬着他,走近母狼。
大狼发现母狼受伤不轻,两处刀伤差点要了它的命。此时,大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他觉得这是消灭对手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同时他的右爪中,攥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
他就要动手了。
可狼孩趴在昏迷不醒的母狼身上,又是号哭又是亲吻,那肝肠欲裂的样子,又使他一时无法下手。他知道,当着狼孩面杀了母狼,那将是永远与狼孩为敌,而且可能会永远失去狼孩。
大狼下不了手。
他踌躇着,不用自己动手,那母狼活过来也难。
大狼拿定了主意,转身就要走离此处。
可是那狼孩却跑过来揪咬住了他,死扯硬拽着他不让离开,而且一声声哀鸣着,双眼里淌满泪水。狼孩那一张脏兮兮皲裂的脸,显得那么可怜而绝望,身上滚烫又颤抖个不停。倘若他真的狠下心走了,母狼一死,这狼孩也会活不下去。
大狼又陷入了矛盾中。
不过这是顷刻间的事。面对狼孩那绝望而伤心的样子,他绝不会甩手而去。只见他迅速回到母狼身边,掀开自己的狼皮,从里边扯下一片布条,给母狼的伤口包扎起来,止住那要命的黑血。接着他急速跑回沙井边,用一破罐儿装满水,又走回母狼那儿,掰开狼嘴往里灌水。
母狼的生命是顽强的。经大狼的施救,它渐渐又恢复了活气儿,苏醒过来。大狼施救还很彻底,从瓦片中搅拌好稀稀的食物,给母狼喂灌。
几天后,母狼活过来了。狼孩高兴得狂呼疯嚎,对大狼又是咬又是亲,更有了几分敬畏。
当母狼能起来走动时,大狼便悄然离开了母狼的领地。
母狼在他身后盯视了许久许久,眼睛幽幽的。
四
我们的驼队,行进在茫茫的莽古斯大漠中。
这里可真是寸草不长,一望无际的真正死漠,死亡之海。其实过去这里是辽代腹地,几百年前还是万顷草原,后来契丹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