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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姑娘-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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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魁星恼得额纹和眉间皱纹尽现。
  怒目环视圈围过来的寨民,他边粗声道:“当初要不是我拉了石霸天一把,重用他,给他当后盾,会有你们‘霸寨’吗?现下‘霸寨’吃香喝辣了,就这么翻脸不认大恩人,说不过去吧?再有,你们……你们……咦?”目光烁了烁,忽地停顿在某一处。
  跟着,他两眉微拢,阴晦的眼一瞬也不瞬的,嘴角竟勾着笑。
  “云仙……当真是你啊!”
  云仙?
  谁是“云仙”?
  “我找得可辛苦了,原来你逃到这里来。”
  逃?
  为何要逃?
  众位寨民们心中一团迷雾,纷纷不由自主地望将过去,去看那位“西岭”来的恶客究竟跟谁说话。
  力千钧同样抬眼瞧去,忽地沈眉眯目,呼息陡重。
  那个被唤作“云仙”的姑娘,正是他最最心爱的那一个!
  此时,姑娘小脸惨白得无丝毫血色,唇咬得死紧,看得出来极端惊惧着,却仍直挺挺立在那儿,不退不避,如绽在风雪中的一株岩花。
  “没听过吗?‘云仙掌上轻’啊!在江南花街柳巷的温柔乡里可是挂头牌的女师傅……哈哈哈,说女师傅是好听了点,讲白了也就是个好有身价的女妓,光请她舞一曲就得花上大把银子。据说她那招‘掌上轻’很了不起,身姿曼妙如飞仙,浑身香得要命,然后纱裙这么飘啊飘的,飘得男人那话儿挺得半天高,恨不得扑上去强压了她!”
  “我可是花了大笔钱财才赎了她的身,整整付上三大箱全条!她好样儿的,竟然半途脱逃,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呕才怪!”
  “那大雪天的,竟然没冻死她,算她走运……呃……哈哈哈,不是,是算我皇魁星运势好,天都帮我,失去的东西又给找回来啦!”
  结果,白日闯寨的人马没被石云秋下令扫将出去。
  皇魁星一行十八个人外加十八匹座骑皆被安置下来。
  对此安排,“霸寨”寨民们虽然个个气怒难平,伹事情牵扯到早被众人视作“霸寨”一分子的姑娘,再如何恼火,也只能咬牙暂且按捺住。
  今晚月色晕黄黄的,把周围的云丝染出宝蓝色的流光,星儿闪闪烁烁,或密或疏地布缀着整片穹苍。
  走进小石屋的脚步声未刻意掩去,是她早已熟悉的,那人正徐稳地靠近中。
  她没动,连头也没回,仅静静坐在屋后石阶,夜风把她颊面都吹冷了。
  一件羊皮软披风罩上她双肩,好暖,暖得她禁不住逸出轻喟,鼻中钻入属于男性的粗犷气味,同样也是她所熟悉的。
  “我请大娘和婆婆们先回去了,她们留了一些野菜粥,让你肚饿时吃。”
  “我不饿……”仿佛许久不曾启声,嗓音竟低微嘶哑。
  “人总会饿的,等会儿饿了再吃。”力千钧嘴角一拉,露出两排牙。
  今日她被人认出来后,寨中的女人们简直跟护着小鸡免于鹰爪攻击的母鸡没两样,团团将她护住,留下三名快嘴在帮主大人的默许下与皇魁星对骂,其余的则簇拥着她,或拖、或拉地把她带回小石屋。
  有大娘和婆婆们陪着她,他也比较能定下心神与对方人马周旋。
  浓眉略挑,他目光在瞥见姑娘拥在怀里的东西时不禁湛了湛,搔搔头道:“这束花花草草……嗯……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了,你还一根根去拾了回来?”
  云婉儿也敛眉瞧了怀里花草一眼,淡淡勾唇。“大娘和婆婆们有帮我拾。”
  力千钧内心暗叹。
  他原是厚着脸皮、鼓着勇,摘来一大把花草送姑娘的,结果寨中闯进恶客,亦掀起另一波事端,把他的如意算盘全搅翻,而在他跳去挡对方人马时,大把花草都不知被抛哪儿去,她竟是拾回来了。
  姑娘受到极大的惊吓。
  尽管她外表仍自持着,不哭不避,苍白脸色和微颤的唇瓣多少已泄漏心底惊惶。她这逞强的模样,教他恨不得紧紧拥她入怀,替她遮风挡雨。
  但是啊,事情并非全是坏的,至少他已明白她心结所在。
  头一甩,他站起来走离她身畔,然后迳自取来他用惯的那根斧头,在距她约莫三大步的斜前方开始劈起柴片。
  他劈得很认真,一根接着一根,姿势流畅,像是在这个风月清冷的深秋夜里,他来到这儿只为了帮她加件披风、多劈一些木柴。
  云婉儿微怔,眸子直盯着月光下那高大身影。
  熟悉的男人、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声音……
  咄咄咄……咄咄咄……
  云婉儿神魂渐宁,一些话,深埋着的话,竟能极自然地吐露出来。
  她如若叹息般轻语:“那位皇大当家说的话……全是真的。”
  咄!
  劈柴的声音陡止,斧头劈落后,直接立在木桩上。
  瞅了定住不动的男人一眼,她微微笑。
  “我是在‘飘香院’里长大的,那地方是江南数一、数二的花楼,鸨母手段高,识得黑白两道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七岁时就被带进去了,从打杂的小丫头做起,然后成为伺候挂牌姑娘们的小婢,这其间还得天天练身段、学琴学舞,也得习字读书,常是一天睡不上三个时辰。冬天时候很惨的,身子冻得僵硬,十指和腿全都不灵活,弹不准琴师傅要求的音色,又或者跳不出舞师傅要求的姿态,总要讨来一阵责罚……”
  沈而稳的脚步声再次走近,她定定看着,然后发现自己被拥进男人结实温暖的胸怀里。
  他抱得好紧,下颚抵着她的发心。
  她听见那强而有力的心跳,眼眶蓦地发烫了,缠绕在胸臆间的幽叹又一次逸出唇瓣,竟有几分自嘲。
  “……嬷嬷说,我很有跳舞的天分,不仅骨架匀称柔软,记性也绝佳,常是看过一次便能把舞步完整演练出来……十三岁那一年,嬷嬷让我全心全意跟着几位舞师傅学艺,我没什么想法,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怎样都成……力爷,所以你该瞧不起我的,如我这种姑娘啊,跟着谁一块儿过活没多大差别,只要付得起银两,卖笑卖艺卖身,来者不拒。当初那位皇大当家看上我、赎了我,我便跟他去,哪里都行,无所谓……”
  “真无所谓,你为何要逃?”
  力千钧语气微绷,稍稍推离怀中人,不允许她回避地扳起她的脸。
  “那时天寒地冻,雪积得厚厚一层,你人生地不熟的,连件御寒袄子都没有,却仍要逃,跟送死没两样,这就是你说的无所谓吗?”
  云婉儿浑身一颤。
  “婉儿,告诉我,你为何要逃?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捧着姑娘的雪脸,他近距离锁住那双雾蒙蒙的瞳,热息拂暖她的颊。
  为何逃……为什么……
  习舞。
  卖艺。
  以她绝妙舞姿当作手段,待嬷嬷将她“云仙”的名气闹腾大了,再由男人竞相开价标下她的初夜,破了处子身,然后便如“飘香院”里的姐姐们,开始挂牌接客,替“飘香院”赚来大把银两——只是嬷嬷后来改变这做法了,因为抵挡不住人家三大箱金子摆在眼前的诱惑,便把“云仙”提早卖出。
  而她呀,不是早就甘于这般运命,再无奢望了吗?
  为何逃……为何……
  眼前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容如此熟悉,熟悉到教她心痛。
  对他,她不愿舍,不要舍,想一辈子在一块儿,但这样的梦她敢作吗?能作得成吗?会不会到最后仍一场空,什么也握不住?
  颤抖着,她试着要笑,神态却楚楚可怜,终是低语:“……当时,那位姓皇的大当家赎了我,我跟着他们一行人离开,马队一直走、一直走,离江南好远好远了……那一天,他们在林子里扎营生起火堆,要我跳舞助酒兴,我跳了,舞不到一刻钟,有十来个男人忽然起身围在我周遭,手舞足蹈像也随着我起舞似的,却是一个把我推过去,另一个又把我推向别人,他们……他们又搂又抱又亲,拿我玩乐……后来是那位大当家恶声恶气要他们收敛,说我是他砸重金买下的,要玩也得他先好好玩过再说……”
  合了合睫,难启齿的事如今都已说出,她脸色黯淡,眸子却闪着莹泽。
  “我以为可以的,以为忍忍就过去,无所谓啊,反正跟谁都没关系,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有什么差别呢?有谁要这身子就尽管取去……取去吧……”轻笑,鼻音已浓,珠泪滚在眼眶中。“但是啊但是,原来我还不够认命吗?所以才会明知有可能是死路一条,还是冒险逃向那片无尽的雪原,就算真死在雪地里,也觉得自己死得干净、一了百了……是吗?力爷,我逃了,其实是为了让自己死得干净些,就为了这个吗?”
  “婉儿!”力千钧心痛低喊。
  铁臂锁紧,他再次搂紧她,那力道重得像要在她身上烙痕,想把她护着、掩着、藏着、珍惜着,不让风霜雨雪再欺侮她。
  “好累……”埋在那宽阔胸膛,嗅着那温暖气味,云婉儿浑身宛如被抽走气力,整个瘫靠过去,喃喃说着:“我要的不多,真的……我的愿望很小、很小的,我只是想过寻常人家的生活,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粗茶淡饭也甘之如饴。来到‘霸寨’这两年,是我活至现在过过最好的日子,我想活着,想在这里过活……这里的人很好、很好,他们……他们……”
  突地,她又一次抖着双肩、浑身颤栗,恍恍然道:“不行的,我要是留下,会出事的,会给寨里的人带来麻烦。那些人……他们不会善罢干休,力爷——”她猛地抬起小脸,泪在流,眼睛却瞠得圆亮,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在哭。“我得走了,要逃啊!”
  “你能逃去哪里?”他沉声哑问。
  她定定瞧着,摇了摇头,却说:“只要离开这儿就行,逃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我不在了,他们就不会再跟‘霸寨’为难。”
  说是风就是雨的,她挣扎着要站起来,柔躯却被力千钧牢牢困守。
  “力爷……”
  “你逃远了,从我怀中逃开,我怎么办?”
  咬着唇,云婉儿迷迷糊糊瞅着他直掉泪,心痛如绞,当真是割舍不下。
  力千钧俯下头,宽额抵着她的,深深叹气。
  “傻姑娘,你还不知吗?你已经逃得远远的,逃到我怀里……到嘴的鸭子我怎可能放手?你想再逃,别痴心妄想,那是不可能了。”
  第八章
  “咦……你来啦?”感觉到夜风奇异波动,男人从炕上翻身坐起,刚醒,头发乱乱的,冲着出现在炕边的母骡笑了笑。
  母骡踱得更近,白毛鼻头顶了去,这会儿不蹭他的肩臂或胸口,而是轻触着躺在内侧睡着的姑娘的腮畔,蹭掉她的泪痕。
  “呼噜噜——呼噜——”
  男人搞不太清楚是否身在梦中,是真醒,抑或醒在梦里?即便疑惑着,对于母骡“呼噜噜——”的哼声仍一下子便了解其意。
  他耳根热了,讷讷解释。
  “姑娘在我怀里睡着,流泪睡着,我把她抱土炕……她睡得不太安稳,直揪着我的衣,我舍不得拉掉她的小手,才、才爬上炕陪睡的。”只陪着睡,他手脚很安分啊!
  母骡抬起大骡头,又哼声。
  “什、什么?!骂我没好好把握机会?!你……你真是我家的春花吗?这种话你都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呼噜噜……”
  “负责?我当然对她负责啊!”用力猛点头,只差没指天咒地,目光再瞥向沈睡的秀脸儿时悄悄覆上柔色。“她是我罩的,我很乐意负这个责。”一辈子。
  “她说她不好,其实是不知道自个儿有多好。春花,你知道的,不好的那一个是我,我根本没姑娘所以为的那么光明磊落……我很久没当恶人,但这一次势必得再当一次。”
  抬起头时,那张刚峻的脸在夜里绷了绷,一向爽朗笑开的宽嘴此时微勾着,似笑非笑,神情说不出的阴晦沈郁。
  “呼噜噜……”母骡将头偎近。
  “好春花,这是一定的,总得把事做绝。”
  他是恶人。
  恶人不做明事。
  春花昨夜来过。
  云婉儿从睡梦中幽幽醒觉,眼皮有些儿浮浮的,想是昨晚流泪入睡,茫茫愁,哭得不能自己,把眼睛哭肿了。
  她记得男人强而有力的拥抱,记得他在她耳畔柔软低吟的小调。嗅着他身上教人安定的气味,深埋内心的底蕴一波波急涌,逼着她面对,那是最真实的自己。然后,她睡沉了,有谁温柔触着她、轻搔着她……
  不是谁,是春花,她来了,慧黠的大黑眸好近地对着她眨动,翘长的密睫都快扇到她脸颊,仿佛对她言语,安慰着她。
  “我很好,春花……我只是不想寨里的人为我惹麻烦。我不能害怕,就算真怕,也得面对,我只是……只是怕自己最后要舍不得他……”
  母骡不语,鼻头在她颈窝轻嗅。
  她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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