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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反射地回头。只见张凡侬握紧着拳头,满脸胀得通红,又气又羞愤地站在那里,忿怒愤懑地瞪着徐明威。
“我就知道是你!”她边吼边哭起来,气怒得全身发抖。“你这个混蛋!卑鄙又下流!就算我变成老处女,那也是我家的事,关你屁事!我要抱著文凭睡觉,那也是我的自由,跟你无干!你自己不念书,一天到晚只会鬼混,还嫉妒别人成绩好,玩那种下流的把戏,你不觉得很可耻吗?!像你这么差劲的人,将来不是作奸犯科,就是变成流浪汉睡在街头!你最好去死算了,省得浪费国家社会的资源!”
她一古脑把所有的气吼泄出来,全身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泪水霹雳啪啦地流个不停,呼吸哽咽急促。她狠狠地又瞪了徐明威一眼便转身跑开。
徐明威的表情猛一阵错愕,像是楞住了,没预料到。花田敏感地瞅他一眼,有些狐疑。
“看到没有?”吕文川幸灾乐祸地怪叫起来,一副很痛快。“看她哭得那个样子!活该!谁叫她平时那么嗅屁!”单纯的得到一种报服的快感。
李志进却有些担心了,缩缩头说:“她如果去向老师和状怎么办?”
“不会的。”徐明威草草应一声。站起来。他的神色已恢复平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感觉似乎不再那么从容,隐隐有种焦躁。“走吧。差不多该回教室了。”
吕文川和林志进提着垃圾桶和扫把先走,徐明威跟着要走,花田忽地伸手拦住他,说:“一句话,是不是你干的?”紧盯着他的眼,似是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
徐明威拨开他的手,表情没变。并不直接回答。说:“你说呢?我还以为是你干的呢。”将话堵了回去。他略停了一会,然后越过花田,大步走开。
花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一会,才小跑跟上去。这般回避不像是徐明威的作风,只是落得嫌疑,但他想徐明威没理由那么做的,他们跟张凡侬从来没交集过,关系没有深到能生嫌隙的地步。
“但愿是我。”花田哥俩好地勾住徐明威的肩膀,开了句玩笑。“这下子你真被她恨定了,我看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徐明威扫他一眼,没好气说:“你很羡慕是不?”
花田笑笑,缩回手摆个投降的姿势。“女人一生气就完全不可理喻。她现在正在气上头,认定是你搞的鬼,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你再解释也没有用,还是过几天再说。”
“要是过几天她还是不听呢?”徐明威偏头想想,忽然这么问。
花田愣一下。这他倒是没想到。他想了想,说:“真金不怕火炼。反正不是你干的,安啦。除非……”说着停顿下来,老想看穿什么的眼神,多疑地盯着徐明威。
“除非什么?”徐明威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花田凑过去,猛不防靠近他说:“除非你很在意。”
这家伙到底在怀疑什么?每一句都像在试探。徐明威一把推开他,嫌恶地瞪他一眼。
“你少靠那么近,乱恶心的。”边说又不耐烦地扫他一眼,将他丢在身后,同时也把问题丢在后头。
“你在心虚什么?”花田在后头讨厌地追喊着。
他不理他,加快脚步,把那挑衅远远甩在脑后。
第三章
时序就快要进入夏天,天气越来越热,同时变得潮湿窒闷,低空层绕着充满爬虫类的热带空气,且不时吐露鲜红的蛇信,教人几乎按捺不住。他突然觉得说不出的烦躁,心情起起又落落。
周末晚上,公寓半开的楼窗,阳台微微台着的无声的风。明亮的灯光流泄,一切的动作静得没有气息,像电影一场拉远了距离的镜头。
桌上摊开了一堆课本和参考书,灯光下,徐明威支着头,歪坐在椅子上,这本翻翻那本瞧瞧,有些无聊,又像拿不定主意。
很明显地,他的心不在功课上。
他时而翻翻课本,时而转头瞧瞧窗外,时而无意识地用手指敲敲桌面。这样反覆了一会,他丢下课本,目光转向书架前的一帧装了框的相片。
他拿起相框,目光恋恋地注视着照片中的人,脸上露出微笑,少年似爱恋的表情。好一会,才小心地将相片放回原来的地方。
门上咚咚被敲响了两声。他没应声,目光还停留在那相片上,应该说,照片的人影身上。恋恋的,又夹一丝复杂的痕迹,像无可奈何。
门再次被敲响,跟着他父亲探头进来,说:“嗨,儿子,我可以进来吗?”
徐明威耸个肩,像是无所谓。
他父亲这才走进去,关上门说:“这两天你一直待在房间里,哪儿也没去,你妈有点担心,要我上来看看。”随意扫了他房间一眼,问:“在忙吗?”
“没有。”徐明威随手拿起桌上的课本翻了翻,边说:“只是有点烦躁。我在想,是不是该开始念些书了。”
听他这么说,徐明威的父亲挑挑眉,似是没意料。试着想保持平常的态度,到底还是掩不住惊喜与诧异,说:“你是打算收心了是吗?儿子。”
徐明威瞄他父亲一眼,再次耸个肩。他父母就只有他这个孩子,但管教的方式一直是很开明的。两年前,当他觉得光是一劲地念书实在没什么意义,而抛弃模范生的头衔,把功课丢在一边,开始成天晃荡,他父母什么话也没说,任由着他自己做任何想做的事,两年多下来,即使再过不久,攸关半个前程的高中联考就将来临,他一点也没念书的打算,他父母还是一句话也没吭,但完全信任接近放任的态度,倒也养成了徐明威独立及思考的习惯。
“最近不管做什么,我老是觉得提不起劲,所以我想,是不是该开始念点书了。”青春的一天是抵过成年后的一个月没错,但经过了二年多完全放纵的日子,他觉得又走到了一个叉口。他还是觉得汲汲营营于那些虚浮的分数,考试名次没什么意义,就只是心里感觉想念书而已,至于未来什么的,他还没想那么远,等他想清楚了,他会更认真。
他父亲了解似地点个头,说:“你自己拿定主意,爸跟妈都不会干涉你。不过,不管你决定怎么做,你妈跟我一定都会支持你。”并没有趁势追击,对儿子“晓以大义”,只是要徐明威自己想清楚拿定主意。
“不过,儿子,”他顿一下,忍不住还是附加一句但书。“听你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爸觉得松了口气。说真的,你妈跟我都有些担心,毕竟离考试的日期不远,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我知道你还有许多迷惘,对将来也充满疑惑,不过,儿子,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不能老是这样迷惘下去。我想,你或许可以换一个方式思考,不要去想什么是有意义或无意义,而试着问你自己,你自己要的是什么?你又想做些什么?”
“你是说目标吗?”徐明威略为蹙眉。
“可以这么说,不过,没那么宏大,不必陷在那种缥缈的情怀里。重要的是‘你自己’。你怎么想?你要做的是什么。”
“我懂你的意思,爸。不过……”徐明威眉头依然微皱,陷入一丝混乱。“我还不知道。我还在找──”
“不急。”他父亲微笑地拍拍他的肩膀。“慢慢来。等你想清楚了,了解自己真正想做什么,所有的迷惘就会消除。就照你自己心里想的去做,千万要相信自己,那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
“那你忙吧,爸不打扰你了。”徐明威父亲再度拍拍他肩膀,鼓励地对他微微又一笑。站起来,不经意瞥过桌上的照片,有丝惊奇,朝照片抬了抬下巴,含笑说:“女朋友?”
“还不是。”徐明威的视线跟着落在照片上。“不过,爸,你要看清楚,这是将来我要娶回来的女孩。”
“哦?”听他这么说,他父亲不禁挑了挑眉,惊奇且感兴趣地多看照片中的女孩几眼,没当他的话是开玩笑。“看起来似乎是很乘巧的女孩,不过,好像有些严肃。”
照片中的女孩倚着窗,并没有看镜头,而是将视线投向相片尽头的远方,微蹙着双眉,脸上没有笑容,好像在思索,手上还拿着一本书,神情有些暗淡,又像疲累。
“没错,”徐明威微笑起来。“她是个很认真的女孩,对她自己的将来已经有很清楚的规划,也很努力地朝她的目标用功进行。跟你的儿子是很不一样的。”说到最后,自嘲地轻笑出声。
“是吗?可是照片中看起来,她好像不怎么快乐的样子。”
“你也这么觉得?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劝她她是不会听的。”语气里有疼惜,毫不掩饰。
徐明威父亲敏感地看他一眼,知道这个儿子是认真的,但没说什么。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怎么都没听你提过这个女孩?同班同学吗?”
“嗯。”徐明威点头。“去年才同班的。我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但人家一点都没注意到我。我引不起她的注意。”
“不会吧?”他父亲显得很惊讶,不可置信。“我的儿子这么聪明优秀,英俊又有风度,怎么可能……”
“爸,”徐明威被他的口吻惹得笑出来。“你别忘了,你的儿子打进入国中,就不曾拿到一个像样的成绩过。我说过,她是很认真的,当然不会注意我。不过,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原因,除了念书,她对任何事都没兴趣。她就是那样。”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
“不知道。”徐明威打断他父亲的话,很干脆。“我就是喜欢她。”
就是喜欢。
多干脆简洁的一句话,那么决断铿锵有力量。
那就是全部的理由了。不为什么。
第四章
算算时间,她应该快到了。
徐明威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位子,耐心地等着。他还不曾这么早到过学校,空荡的教室似乎随处有回音。阳光已经穿过枝桠树叶洒落在墙间,但除了吱吱喳喳吵杂的麻雀,四周异常的安静。他等着,计算着时间,听见自己的心跳不规则的颤动。
七点差十分。
走廊上传来跶跶的脚步声。
来了。他跳起来。
有个人影走进来,探手要去开灯,他连那身影都没看清楚,便喊住了她。
“张凡侬──”他确定是她。用功的张凡侬,认真的张凡侬,每天早上准七点前一定会踏进教室,狩候她,这时刻是最好的埋伏。
那人影震了一下,吓了一跳,反射地转过身来。光线幽暗,微弱天光中,那蹙颦着眉头,清丽中带冷漠的那人的脸,正是张凡侬没错。她没想到教室里已经有人在,被吓了个冷不防。等她看清楚出声的人是谁,脸色立刻沉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掉头走到她自己的座位背对着他坐了下来。
“张凡侬──”徐明威又喊了一声,走了过来。
她不理他,对他的叫唤充耳不闻。
“张凡侬,”徐明威耐着性子,站在她面前。说:“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对不起,那件事──嗯,我不是故──”
“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他的话尚未说完,张凡侬猛不防便抬起头,粗鲁地打断他的话,充满了憎厌和不耐烦。
徐明威愣了一下,有些难堪,面对着张凡侬毫不留情的眼神,迟疑了一会,心头小小的挣扎,到底还是做了抉择说:“我知道你很生气,但那件事,我……”他顿一下,又迟疑片刻,然后很快地,企图想遮掩什么似地说:“那件事,我想你大概误会了──”说到误会,几乎是抱着希望地盯着张凡侬。
什么误会?!张凡侬撇开脸,不想看他。她亲耳听到的,他竟然还想狡辩,简直无耻。而且,就算是误会又怎么样?她亲耳听到他说那些话,总不是假的。
“你听我说,我想你真的误会了──”徐明威试着解释。
但不管他说什么,张凡侬都不相信,根本不听。
“走开!”她皱眉赶他,对他充满嫌恶。
“张──”
“我不要听!”
张凡侬捂住耳朵,闭紧了眼睛,不仅是不想听他解释,她连看都不看他。
她对徐明威原谈不上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只知道他跟花田常在一块。这一点她多少觉得有些奇怪。徐明威成绩烂到底,花田那种头脑型的人怎么会跟他混在一块?!完全违反了“物以类聚”的定则。此外,虽说她也知道,徐明威似乎十分受其他女生的欢迎,但那都不干她的事,她只对念书有兴趣,头脑跟浆糊一样的男生引不起她的兴趣。而现在,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感到嫌恶,甚至不想看到他的脸,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徐明威在原处站了一会,有些泄气,挫折和生气。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张凡侬猛然站起来,绷着脸冲出教室。
徐明威措手不及,反射性地伸手去抓,抓了一掌空。
走廊上有笑声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