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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毛飞走了，赤、裸的燕子个个肚皮朝天排列好，肚皮裂开一道锋利的口子，露出里面都能内脏。
龙神朝着乌白使了个眼色。
乌白爪子发痒，内心是拒绝的，真脏啊，燕子的内脏。它拍拍胸口，灵活的小身躯在燕子中几个跳跃，燕子的内脏就乌白挂在爪子上，清理了干净。
龙神很满意，目送乌白从墙头翻过去，去扔掉内脏。现在只等小舅舅回来红烧了。
俞秀山乱七八糟的带回来了一堆，陶娘的厨房里应有尽有，干干净净。
把大锅里的热水倒出去，俞秀山掀开一个坛子递给龙神闻：“这是油脂吗？”
坛子里是凝固的白色的膏状的物体，宴谙闻到了芳香的油脂的味道，这是一种海鱼，现在应该消失不见的海鱼。
这种海鱼身体内充满油脂，没有鳞片，表层被油脂包裹，内脏也被厚厚的油脂包裹。海鱼的油脂可以烹饪菜肴，奇香无比，也可以点燃长明之灯，百年不灭。
在市可估高价，因此，在海中常被猎杀。
龙神化成龙，很久之前从归墟归来的时候曾经看到人是如何猎杀这种海鱼的。海鱼凶猛，牙齿锋利，渔网从来不是它们对手。
夜晚，渔民在海上倒上黑油，黑油随海浪翻滚，越漂越远，用火点燃，海就成了一片火海。
海鱼来不及逃窜，遇火就点燃。
黑夜中，火海里，被点燃的海鱼从海中跃起七、八米高，美丽的像是一团烟火。渔民抓住大鱼跃出水面的机会，用鱼□□、穿它们，将燃烧的海鱼拖到海滩，迅速的剥开皮，取出油脂，任鱼皮燃烧殆尽。
漂亮的无数的跃起的又落下的燃烧着烟火，真是美极了，吸引着很多人在海岸驻足观看。从归墟会老情人归来的龙神在海中也停下了来，可只有他听到了大鱼无声绝望又痛苦的歌声。
这大概是龙神听到的最难听又难忘的歌声。
忧郁的龙神告诉他的小舅舅：“这是一种海鱼的油脂，很好吃，能做美味佳肴。”
俞秀山在锅里放进去一大块油脂：“我还以为是猪油或者牛油。”倒进去的油脂很快就溶解成清亮的油，油脂的味道很香，带着海洋的味道，异常醇厚，但没有油烟冒出来。
俞秀山盯着锅看：“这种鱼的油脂不会冒烟吗，我娘说要等油冒烟的时候才能放别的进去。”
龙神不确定：“大概不会冒烟吧。”
俞秀山倒进去一些红砂糖，甘蔗糖的甜味立刻和醇厚的油脂味道结合起来，龙神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是陶娘给他做红烧燕子的味道，甘蔗糖的甜味，海鱼的油脂香。
龙神指点他的小舅舅：“味道不够浓，再加点糖。”
俞秀山再倒进点红砂糖进去，龙神点头：“够了，这就是这个味道，但还差点什么？”
俞秀山不确定：“差燕子？”
于是，龙神和小舅舅一起把洗干净的燕子扔进锅里，满满的一大锅，翻炒几下，鲜嫩的燕子肉被甘蔗糖和海鱼油脂包裹，变成了暗红色，闪着诱人的光。
龙神灵敏的鼻子动了动，觉得还差些东西，他蹲下去，在俞秀山抱来那些东西中翻找，最后停在几样东西前，一样点了几滴进去。
俞秀山瞬间觉得味道不一样了，暗红色的燕子肉又裹上一层玫瑰红，有着玫瑰花露的香味，酱料的味道也散发出来。
忧郁的龙神终于体会到了龙生中的一些快乐，他朝着小舅舅笑起来：“陶娘做的红烧燕子的味道，你喜欢吗？”
他的小舅舅想，龙神潜藏的台词大概是：这是我最喜欢的红烧燕子，你喜欢吗？可以一起吃我们一起做的红烧燕子吗？
俞秀山竟然觉出龙神几分天真的可爱来。他点点头：“能和朋友一起做吃的，我很高兴，也喜欢，不过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放点水进去？”
☆、玉容散
第十七章
红烧燕子的味道着实美味，就算在龙神的眼中这些燕子个头有点小，可俞秀山只吃了四五只就够了，珍珠胃口好的很，也啃了两只，剩下的都进了龙神的胃中。
这几十只燕子只是小菜一碟，不如人类一碟下酒的花生米。龙神的躯体已经长得太庞大，再过几千年，他就能生出翅膀，飞到更高的不知道是何处的浩渺高空。
燕子虽少，也解决了龙神几年不食肉味的痛苦。
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塌，龙神斜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满足的出了一口气。小珍珠吃饱了犯困，在宴谙身边趴在大白猫的身上早就打起了小呼噜。
宴谙听到他的小舅舅的轻手轻脚走过去的声音，他的小舅舅进屋了，一会儿又出来了。
宴谙睁开眼，看到小舅舅拿着薄被盖到他和珍珠身上。小舅舅眼睛里亮的都是星星，站在宴谙面前摊开手。
他的手心里是一块微微透亮发黄的石头，石头上穿着一根红绳。
小舅舅炫耀：“好看吗？”
见过很多珍宝玉石的龙神不知道一块普通的石头有什么好看的，然而他违心的点点头：“好看。”
小舅舅拉过龙神的手，把红绳系到龙神的手臂上，一边系一边絮絮叨叨：“这是我娘给我磨得，我小时候容易生病，我娘说这块玉能保平安，我现在就很好，谢谢你送给我的礼物，很好吃，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朋友之间可以交换喜欢的东西。”
朋友之间可以交换喜欢的东西。龙神在心里重复一遍，他在这个时刻觉出一点人之间感情的美好来，他与百迦罗之间未曾交换过喜欢的东西。
与陶娘也没有。
龙神风流的本性总是情不自禁，他握住俞秀山的手，看着小舅舅发亮的眼睛，语气中向来带着诱人的多情：“小舅舅，今日格外的好看，尤其是眼睛，这样美的眼睛定能入我梦来。”
龙神的眼睛也是好看的，大概是在海水中泡久了，带着大海的浩瀚深沉，能将夜幕淹没，此刻，正定定的盯着俞秀山的双眼。
今天天气太好，小舅舅的心里生出一种招架不住的慌乱，他的面上不敢显，心里却跟下了场六七月的雨水一样，落下的雨珠都能砸的心肝一颤。
龙神拍拍榻子的空地方，招呼小舅舅：“小舅舅也一起来睡。”
小舅舅心中别扭，转身要走，就被龙神拉住手。
宴谙的手一拉，俞秀山朝着榻子倒过去。榻子上睡着小珍珠，还趴着一只大白猫，剩下的地方本来就不大。
小舅舅直接趴在了龙神的身上，龙神把薄被一蒙，把榻子上的一切都是罩在薄被下面。小舅舅趴在他身上，轻手轻脚的在薄被下挣扎。
龙神怕小舅舅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掐住他的腰，笑起来。
俞秀山心中那场六七月的雨水在龙神的笑声里把自己的心肝都砸疼了，他趴在宴谙的身上，感觉到灼热的体温，摸到结实的胸膛，他听到龙神在笑声结束后，说道：“小舅舅再动，我的两根，阳、根就要翘起来了。”
俞秀山终于找到了薄被的出口，他掀开薄被，呼了一大口气，脸红的发烫，趴在宴谙身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宴谙真是太，太，俞秀山红着脸偷偷的探手隔着薄被戳了一下龙神的额头，太不要脸了。
秋天的风是凉的，可也很久才吹走俞秀山脸上的热，他趴在龙神的身上有了困意，贴着龙神的脸睡着了。
小舅舅心中那场六七月的雨下到第二日午夜子时开工的时候才稍微停歇下来。
香阁正点开门，门刚刚打开，从门缝中，俞秀山就看到了那只黑锈带着灰斑的手臂。
乌白慢慢的将门打开，手中的算盘一摇，朝着里面通报：“归墟来客。”
乌白让开来，露出归墟来客的样子。
午夜子时没有大雨，然而这位来客如同踏海而来，她长着一条巨大的鱼尾，鱼尾亮如黑玉，遍布黑鳞。
巨大的鱼尾支撑着这位归墟来客跨过门槛走进门。令俞秀山最为心惊的是这位归墟来客除了巨大的鱼尾之外，竟然和万珍长得一模一样。
俞秀山在打量这位归墟来客，宴谙也在打量他，或者是她。
归墟是黑鲛人的家乡，黑鲛人不分雌雄，也不像人类有男女，它们从卵中生出来都长得一模一样。黑脸，黑手，长着一条巨大的布满黑鳞的鱼尾巴，脸上有腮，竖瞳立目，极其丑陋。
然而，归墟是以出产美人出名的。龙神有一个归墟的老情人，他的这位老情人涉水曾远行到过冰海一代，那一代常年寒冷，住在冰海一代的人长得肤白如雪，鼻梁高挺，蓝目金发。
远行冰海的黑鲛人看上一个最美的姑娘将其拖入海中吃掉了。
宴谙打量这位归墟来客：“请坐。”
归墟来客坐在椅子上，巨大的鱼尾斜靠在椅背上，她伸出手，看向龙神，过了一会儿才说：“您有几分眼熟，香阁的主人不是陶娘了吗？”
龙神回答她：“陶娘已死。”
归墟来客叹了一口气，她的叹息声也是好听的，带着空灵的气息：“陶娘竟然死了，一千多年来，归墟的黑鲛人要靠陶娘的玉容散来变换成人的模样，除掉这层黑色的鲛人皮。”
鲛人要退掉这层黑色的鲛人皮，才能变换成人的模样。在此之前，要先吃掉一个人。
黑鲛人成年之时，会在海岸边游荡，选取美貌的男人女人将其拖入海中，会把拽入水中的美人吃掉，连骨带皮，一点渣子都不会剩下。
美人的骨就在它们体内的发生变化，美人之骨替代黑鲛人原来的骨头，改变他们的容貌，伴以陶娘的玉容散，最终变成一个白嫩嫩的美人出来。
吃的美人越多，归墟的美人就越多。
龙神想起自己那位住在归墟蓝眼黄毛别有一番风味的老情人来，顺便说：“归墟有我故友，归墟现在还好吗？”
归墟来客摇头：“归墟已经没有了。”
归墟已经没有了！龙神有些不可置信：“归墟没有了？”
归墟来客告诉他：“归墟已经没有了。”
归墟来客是一个没有归处的来客。她的语气始终的轻柔的，声音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带着些孩童的天真：“我们不过活个五六百年，人不过活个五六十年，我们一生之中只食人一次。”
归墟鲛人的食物不是人，是海中的开合的蚌，漂浮的藻荇，泥沙中的小虾小蟹。
人的寿命原来是短的，归墟鲛人有些忧伤：“五六十年的时光多么美妙，既看够了日升日落的美景，享受了朝朝暮暮的欢情，还体会不到过多的恶，没有时间做足够的坏事，为什么人会喜欢活的长长久久呢？”
龙神总结到：“他们觉得活的长久的一定活的很快活。”或者，活的长久的一定有足够的时间去快活。
活的长久的就一定活的很快活吗？人和妖是不同的，人要活的长久需要有各种的奇遇。而归墟被他们当成了奇遇，他们探宝而来，夺命而去。
归墟来客笑起来，她笑的时候眼角流下泪：“我不明白。”
龙神想起在海中见到的那些海鱼，它们从火海中一跃而起，因为疼痛发出无声的难听又难忘的歌声。
忧郁的龙神因为这两天挑逗小舅舅而获得的那些龙生的快乐消失不见了。他风流又多情，故而还记挂着老情人：“归墟黑鲛人现在散落在何处？”
都死了。归墟来客告诉龙神：“都死了只有我从归墟流落到这里，河中有怪异的妖气，我的肌肤和鳞片上生出了灰色的斑点，我知道这里有陶娘的香阁，在等着香阁开门。”
死了。那么龙神这位归墟的老情人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归墟鲛人一旦身亡，就会化成海底的泥沙。
龙神感叹道：“那么多的美人可惜了。”他未曾说出口的是那么美的归墟可惜了。
归墟来客笑着，她的泪痕未干，目光落到了俞秀山身上，最后又回到宴谙这儿：“人和妖到底算什么呢，我不明白。”
想不明白，可不妨碍这位归客做出的决定，她对宴谙说到：“我来买一包玉容散。”
宴老板问道：“陶娘跟归墟做了一千多年的生意，收多少东西？”
归墟来客回答：“一盒玉容散，黑珍珠五百粒，白珍珠五百粒，紫珍珠三百粒。”
宴老板斟酌一下，抬头问他的小舅舅：“小舅舅觉得这笔买卖怎么样？”
俞秀山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的满脑子都是眼前的鲛人吃了人，吃掉的是万珍还是郑新儿，那天晚上是打算吃掉自己的，吃掉自己是不是就会变成自己的这副模样。
宴老板看着小舅舅没什么反应，立刻转头对归墟来客说：“不是我不顾念故友情分，而是小舅舅对这笔买卖不怎么满意，你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归墟来客反问他：“不知道您想要什么，归墟已消失，我拿不出五百黑白珍珠。”
龙神往前探了一下，手指落在归墟来客的双目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