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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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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开了一条门缝,上下打量他。
“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
老头迟疑道:“你腰上有剑,你们是江湖中人,我不想惹麻烦。”说着,又准备将大门栓死。
萧倬言将手掌卡在门缝。
老头关不了门,又怕伤着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萧倬言急道:“老人家,您要是真的害怕,我可以不进去,可我二哥身上的伤必须处理,您不能见死不救。”
老人迟疑半响,终究不能见死不救,放他二人进门。
老头姓孙,原是山上猎户。
小木屋里有两间房,原本是孙老头和他儿子一家住的。
年前,孙老头的儿子上山打猎,不幸摔下山崖身亡,儿媳妇留下一名两岁幼子,改嫁他人。
现如今,屋里就只留下孙老头和年幼的孙子。
孙老头帮他二人烧了几锅热水,在屋内放了盆炭火,又找来几身干净衣服,还撕了一床被单以做包扎之用,然后发愁道:“家里的金疮药用完了,可这位小哥伤这么重,该怎么办啊?”
“没事的,我带了药”,萧倬言已是感激万分,从衣衫内襟处拆下一只小布袋,撕开来,里面竟是用油纸封好的伤药。那本是他常年的习惯,几乎所有的衣衫上都有这么个东西。
然后,萧倬言也开始发愁了。
苏维身上最严重的是两处伤:一处是肩上箭伤,箭头上有倒钩,还陷在肉里没挖出来;另一处则在腰上。要处理这两处伤势,必须脱了衣服。
可是,她是个女人。
萧倬言迟疑道:“老人家,麻烦您帮我找一把匕首,然后……就不打搅您了,其它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做。”
孙老头将匕首交给他,到底有些不放心:“你自己行么?我看你好像也受伤了。”
“我会处理好的。”
萧倬言关上房门,将匕首放入炭火中灼烧一番,没迟疑太久,到底脱了苏维的上衣。心中又想,反正不该看的都看了,索性不再扭捏,脱了苏维身上湿漉漉的衣衫,就着烛火,用温水细细擦去她身上血污。
他这才看清,除了肩上和腰间,苏维左臂和右腿处也各有一处剑伤。
萧倬言看得心惊,他这辈子还从未让女人挡过剑,偏偏苏维是个例外。就在刚才,他与苏维并肩而战时,他几乎都忘了,他把自己的后背交托给了一名女子。
此刻,他还是第一次为女人处理伤势,在她身上弄来弄去,手都不那么稳了。
待到匕首冷却,萧倬言一刀插入苏维肩膀,瞬间挑开里面的倒刺,取出箭头,按压伤口,上药包扎,这回手法倒是极快。
苏维被剧痛弄醒,微微睁眼……
萧倬言吓得脸色发白,脑袋一阵儿轰鸣,心头小鹿乱撞。
苏维醒了?她若看见自己被扒个精光,可如何是好?
还好,她很快又昏了过去。
萧倬言擦去额上冷汗,帮苏维处理好伤势,帮她拆了发髻擦干头发,帮她穿上里衣,抱她上床,塞进被褥里。然后,他撬开苏维的牙关,喂了她几口温水,又探了探她额头。
萧倬言放下窗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苏维的清白算是被他毁了。征战多年,他还从未这般紧张过,吓得一颗心都快掉出来了。
心中放松下来的时候,萧倬言才惊觉,自己的情况恐怕不妙。身上各处小伤也就罢了,只是,手臂被箭矢擦过,伤口深入寸许;小腿被刺了一剑,深可及骨。
他的伤势本不比苏维轻多少,只是仗着一贯逞强,强撑至此。
而此刻最麻烦的却是,他隐隐觉着千日劫有发作的征兆,不知此时此刻,他重伤之下还能不能将千日劫的毒性强压下去。
萧倬言连忙换下衣衫处理伤势,可惜伤药已然不够,也只能勉强包扎止血。
他出门倒掉血水,烧去血衣,甚至将屋子收拾干净,添了几块炭火,让屋内变得暖和起来。
他缓缓在床榻边坐下,疲惫不堪,半靠着床沿凝神看苏维。
她其实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而他总是会忘记,她是女孩儿,应该保护她才是,却每每让她舍命相救。
萧倬言想,他不该再欠苏维了。
腹中剧痛,额上冒出一粒粒黄豆大的汗珠,嘴角溢出血迹,他踉跄着扑到窗前,呕出一口鲜血,然后盘膝运功相抗,试图像以往一样慢慢将千日劫的毒素逼回丹田。
正在紧要关头,萧倬言忽听见苏维呻吟呓语。他死死按住腹部,强自起身蹭到床前。
“水……”
萧倬言拿碗的手抖得厉害。
苏维一口水未曾咽下,咳呛连连。
萧倬言只好半搂着她,抚胸拍背,好一阵儿才消停。
他扶苏维躺下,掖好被角,掩口咳嗽几声,重新坐到床边,脸色却已是惨如金纸。千日劫的毒只能从头再来。


☆、口不择言

天刚放光。
苏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头晕目眩。
她一摸身上。
完了,身上衣衫悉数被换过。
她暗暗安慰自己,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帮忙换的。不过,她是女子的身份恐怕是瞒不住了。
屋内无人,她依旧束了个男孩的发髻,穿好屋内叠好的男子衣衫,强撑着出门而来。
眼见孙老头在院子里劈柴,苏维道:“老人家,多谢您救了我们。我三弟去哪了?”
孙老头看她一眼道:“你醒啦?你那三弟对你可真不错,估计昨晚为了照顾你一宿没睡,今早天刚亮,他听说后山有仙鹤草和白茅根,就去帮你采药了。”
话音刚落,萧倬言背了篓子回来了。
苏维凝神看他。他风姿卓越,眉目清朗,脸色有些苍白,身上沾染了些清晨的露水,发丝微微濡湿,笑容淡淡的,就那样轻轻推开柴扉踏雾而来。
萧倬言眼看呆掉的苏维,微微咳嗽一声道:“你怎么起来了?去休息一会,我煎完药一会儿给你端过来。”
苏维微微有些脸红,为自己不分时间场合的花痴行为,迟疑一下道:“我们不回金陵么?”
萧倬言接过孙老头递过来的木盆,蹲在井边,仔细清洗草药,抬头道:“你走得动么?这里离金陵城大概四里地,你要是能走,我们这就回去。要是不行我们就在这儿等几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搜山的士兵几日内就能到,到时让他们送我们回去就是。只是要打搅孙老伯了。”
孙老头笑道:“不打搅,不打搅,看见你们,我就像看见我那儿子、媳妇又回来了一样。”
听见“媳妇”一词,苏维微微脸红:“孙老伯,他是我三弟。”
“姑娘,昨晚天色暗,老头子没看清楚,将你们两个放在一起,要是今天还看不出来,那可真就是瞎眼了。”昨晚二人共处一室,今早,姑娘的衣服都换过了,二人不是夫妻也是夫妻了,孙老头呵呵一笑,进屋哄孙子去了。
苏维走到萧倬言身边蹲下,欲言又止:“那个……那个……孙老伯家中没女人么?”
萧倬言知道她想问什么,头也不抬,面不改色道:“往西边拐过去,有一户姓王的人家,我早知你是女孩,你身上的衣服是隔壁王婶帮忙换的。”
苏维站起身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
萧倬言抬眼看她:“有什么好怕的?像你这般年纪的女人,孩子都该备嫁了,我难道还对你有所企图不成?”
萧倬言端着草药,淡定越过张口结舌的苏维,起身往后面的小厨房走去,一边嘀咕:“身上又没几两肉,有什么可看的。”
“你……”苏维用手指着他背影,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萧倬言将草药分成几份,一份放在炉火上文火煎煮,一份放进药杵里一下下捣砸。
苏维跟进小厨房,恰巧看见萧倬言抬手捂住左肩,猛的低头。
“你怎么了?”苏维扶住他,见他额上冷汗涔涔。
萧倬言抬手拭去额上冷汗:“没事了。肩上旧伤总不见好,刚刚闪了一下。”
“你把衣服脱了……”苏维话音刚落,也觉得这话不妥,面红耳赤:“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也受伤了,我看看要不要紧。”
萧倬言淡淡道:“你这女人好不害臊,回回都要脱人衣服。”
“哪有回回?”苏维底气不足,到底有些心虚,好像确实每次见他,都有过这种要求。谁叫他受伤了从不吭声的?
萧倬言起身推她出去:“好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就去帮孙老伯看孩子。”
苏维脸红红的,真就去帮孙老伯看孩子去了。
孙老伯倒是进了小厨房:“年轻人,你去休息吧,瞧你脸色多难看。”
“很快就好了。这草药一份内服、一份外敷,我以前试过,对外伤效果不错。”
孙老伯接过他煽火的扇子:“你交给我就好了。你那小媳妇担心你,特地让我来看着你。”
“孙老伯,她不是我媳妇儿。”
“可是你们……你们昨晚……”
“昨晚事急从权,您也别告诉她是我帮她换的衣服。我不想毁了她一辈子。”
“可是,可是……可是瞎子都看得出来,那丫头喜欢你啊。”
“是么?”萧倬言有些怔忡。苏维喜欢他么?他是将死之人又怎能再害了她。
又过了两日,苏维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已经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了。
这几日,二人还是同处一室,只是,萧倬言晚间和衣而卧,睡在躺椅之上。
那日,他盯着苏维捏着鼻子灌了药,方道:“苏维,我该走了。你的伤尚未痊愈,你在这里再歇几日。”
苏维连忙起身:“我没事了,我跟你一起回金陵。”
萧倬言郑重道:“你怎么就听不明白,我不想你跟着。”
“你是怕有危险拖累我么?我不怕,我……”
萧倬言冷冷道:“苏维,事到如今,你该明白我不是一般人。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不想告诉你我是谁。其实,你我只不过萍水相逢,你连我姓甚名谁都搞不清楚,根本算不得深交。”
苏维被他冰冷的语气弄得一愣,嬉皮笑脸道:“我不介意啊,反正我的名字也是假的。你若有一天想告诉我,自然会说,不想告诉我,也一定有你的理由。反正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萧倬言迟疑一下道:“苏维,风凌大哥死了。是我杀的!我违背了当初同生共死的誓言。你现在还有把握,我不会害你么?”
“啊?”苏维沉默半响:“我想,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萧倬言心中震撼,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苏维依旧愿意信他。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苏维从来就是这般赤诚相待。
萧倬言按下心中不忍,冷冷道:“你信我,可我不信任你。”
苏维抬手揉他微蹙的眉心,嘻嘻笑道:“没关系。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反正我知道我不会害你。你要是有事不想让我知道,就告诉我一声,我走开就是。只是你身上也有伤,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萧倬言拿开苏维的手,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啊……我……”苏维咬牙:“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我已心有所属。”
苏维低头,眼神那般黯然和悲伤。
萧倬言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却又不得不残忍,长痛不如短痛,必须彻底断绝了她的念想。
苏维抬头看他,又笑道:“我知道啦。那我们走吧。”
萧倬言有扶额的冲动,敢情自己说了这么多,全白说了,叹息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说我不喜欢你。”
苏维大声道:“我听到啦!你不用一遍一遍的重复。我看着你安全回到金陵城,我就离开。”
萧倬言咬牙道:“女孩子脸皮太厚……终归不太好。”
苏维笑出两颗白森森的牙齿:“你和以前一样,把我当男人就好了。”
“苏维……我不喜欢老女人。”
这回,苏维终于怒了,一巴掌扇过去,结结实实打了他一耳光:“你要想赶我走,也不用这般口不择言!”

☆、谁占便宜

苏维彻底被他气疯了,跑出去一去不回。
天色将暗,乌云沉沉,眼看就要下暴雨了,萧倬言坐立不安。
他怎么就越来越没耐性了,就不能再缓几日,再赶她走么?
他怎么能对一个舍命相救的女孩儿说那么恶毒的话?
苏维身上伤尚未痊愈,此去金陵路途遥远,万一被雨淋了可怎么办?
山雨欲来,狂风肆虐,孙老头赶紧关门关窗:“你那小媳妇呢?怎么还没回来?”
萧倬言默默道:“她可能回金陵了吧。”
孙老头急道:“这几日连连暴雨,山体滑坡严重,此时可不能贸然赶路,赶上泥石流,一浆子淹过去命都没了,她怎么能这个时候走……”
孙老头话未说完,眼见萧倬言冲了出去,赶紧拿上蓑衣斗笠,追在后面大喊:“你把这个带上,自己当心,要是雨太大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到处乱找……”
趁大雨尚未落下时,萧倬言找到几个脚印,看样子苏维没有下山,反而往山上走了。可惜一路寻来,萧倬言一直找不到她,却在路上亲眼目睹了两次山体滑坡。看见一个人被泥浆瞬间没顶,救援不及。
这片山地就这么大,暴雨倾盆,将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一路上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苏维一个女孩子能走多远?
他找了很久找不到,却越找越害怕。
苏维可能会出事的恐惧,让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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