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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舒恼恨,这小子果然不把自己当一家人:“怎么?现在我又不是你大表哥了?”
沈灼拧着头,不说话,一副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的怂样。
“行了,别搞那么多事,回家好好养病,正月十六,说快很快,说慢却也慢得很,你回去吧。”
赵青舒背过身子,轻按轮椅的机括,那轮椅便自己在平滑的地板上滚动了起来,书房外是狭长的抄手游廊,斜阳暗淡,沈灼只听见轮椅滚过回廊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却让人很安心。
☆、第二十三章
这几日帝都说书人的生意都很好,长乐坊的茶楼,简直可以用爆棚两个字来形容,大家朗声笑过之后,便有些意犹未尽,纷纷埋怨柴将军太不厚道,若是让这位柴小姐早回京几年,只怕帝都的人还多些乐子,家里的男人也不敢动不动就往胭脂巷跑。
柴倩穿着男女通款的交领长袍,外头照着灰鼠短卦,她进京以来,已经习惯了用马车代步,今日所去的地方,正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首饰店七宝斋,最近她没少给柴府的人添麻烦,心中总有几分过意不去,今日一早听闻七宝斋打发人来,说是找到了可以镶嵌她弄坏的那根珍珠玳瑁簪的珠子,所以索性带着银票,领着红袖一同往七宝斋来。
七宝斋位于藏珠巷,在澄河以南与胭脂巷遥遥相望,平常胭脂巷的姑娘们只要过河上的那几座桥,就可以到藏珠巷来挑选称心如意的首饰。
柴倩进门,店里负责待招客人的二掌柜见红袖是常客,便上前殷勤招呼,一边介绍着店里的新品,一边偷偷打量和这位姑娘一起进店的公子?小姐?
红袖显然看穿了这位掌柜的心中疑惑,大大方方道:“这是我家小姐,那带帽珍珠簪就是她的。”她说着,从怀中将锦盒拿了出来,递给柜台里的二掌柜。
柴倩左右打量了一番这店中的货色,时不时有几位打扮入时的小姐妇人,也往店中来挑选一番,大多数人看几眼柜台中放着的首饰,最后眼神忍不住落到柴倩这张雌雄莫辩的脸上。而掌柜细细一想,这几日京中对柴家小姐传闻不断,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入母夜叉一样存在的柴家大小姐?
二掌柜的灵机一动,上前有礼的恭请了柴倩和红袖两人,入七宝斋的后堂,奉来了工匠最新绘制的画册,供两位小姐姐慢慢挑选,自己则偷偷从后门退出店堂内,悄悄上了后院一座两层的小楼。
“回老爷,护国公府的柴小姐到了。”
金满堂正在品一壶新沏上的雨前龙井,清新的茶味正熏得他昏昏欲睡,闻言却立马从睡榻上跳了起来道:“快领路,带我去见见那位小姐。”
二掌柜生怕自家老爷想错了人,便略略小声提醒了一句:“来的不是柴侍郎家的小姐,而是柴将军刚刚送进帝都来和吕丞相家结亲的那位柴大小姐。”
金满堂本来动作灵活的圆滚滚的身材好像一下子被施了定身术,拧着一撇小胡子道:“是最近茶楼里很出名的那位?”
二掌柜点点,那可不是一般的出名。金满堂想起逸王殿下那柔和的表情,偏偏尔雅的身姿,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容貌如何?”
二掌柜一时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去形容他方才看见的那张脸,只皱了皱眉头,很确定道:“巾帼不让须眉!”
金满堂眼睛一亮,逸王殿下那已经是龙章凤姿、贵气逼人,清俊到不可方物,那巾帼不让须眉的柴小姐会是什么样的呢?
二掌柜哪里知道自家老板会拿柴小姐跟逸王殿下想比,见他眉飞色舞的模样,便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是说错了话,这大年底的,若是保不住饭碗,倒也是一件麻烦事儿。
“柴小姐好,在下金满堂,是这家店的大掌柜。”金满堂兴致勃勃的走入后堂,然后他看见一个小姑娘正拿着一把朱钗玉簪,往一旁坐着的人头上乱插一气。
柴倩不知这里忽然闯进一个人来,大掌急忙在头顶捋了一把,将满头的珠翠拔下来,放在一旁,面不改色道:“这些通通包起来。”
红袖也一时被来人吓了一跳,忙点头应了,抱着那些朱钗往外头找二掌柜的结算。
“在下唐突。”金满堂知道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忙躬身至歉。
柴倩摆手道:“掌柜的客气了,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找到了镶嵌珍珠玳瑁簪的珠子,不然我可要倒大霉的。”
金满堂本不是多嘴的人,但见柴倩快人快语,并不像是平常人家的闺阁小姐,反倒有几分江湖习气,他虽然是个生意人,却颇喜欢结交江湖豪杰,又觉得这小姐的东西落到逸王的手中,其中肯定有一番不为人知的故事,便也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道:“说起来,小的也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为小姐修簪子的南珠,还是别人相赠的。”
柴倩略挑眉,心里左思右想了半刻,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那个珠子少说也是极品,谁捡到了不拿去当铺换酒钱?怎么可能还花这些心思,四处打探着送回来的?柴倩忽然觉得,她要是不来修这个簪子,反倒辜负了那人的一番心意了。
可在这帝都之内,知道她坏了簪子,并且一定会来修的人,又有谁呢?
孙子兵法第十七计:抛砖引玉。
柴倩轻叹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我原本就是要拿来送他的,如今反倒让他找到了这簪上的珍珠,也算是一段缘分,柴倩有一个不情之请,请掌柜的一定要帮忙。”
金满堂被正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随口道:“小姐有什么需要之处,小的一定帮忙。”
柴倩道:“那正好,等那簪子修好之后,麻烦掌柜跑个腿,把这簪子还给那送珠之人,也算了了我的心愿。”
金满堂心下暗暗:这柴大小姐和逸王殿下果然有一腿啊,一个赠珠,一个送钗,怪不得柴小姐看不上吕少爷,原来早已心有所属。金掌柜转念又一想,心中又有那么些不是滋味:逸王殿下谪仙一样的人物,喜欢柴小姐这样的,未免口味也太重了些!罢了罢了,世间一切皆是缘分,既然他们有缘,我金满堂做一次月下老人,也是美事一桩!
簪子的修复工作并不复杂,在找到合适的配珠之后,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事情,柴倩坐在七宝斋隔壁的茶馆里喝茶,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变看见金满堂上了马车。
她偏头一笑,姐姐做斥候横跨大漠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
她向街角的小贩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边吃边跟,马车绕过帝都最繁华的街巷,朝着西北角而去,那里是一片皇亲国戚的聚居地,还没等马车停下,柴倩似乎已经知道了马车的目的地。
逸王府、福王府毗邻而居,而马车此时听着的地方,就是逸王府的大门口。柴倩远远的看了几眼,逸王府的守卫不算太多,和平常的大户人家并无异样。话说回来,堂堂一个王府,只住着一个主子,确实也寂静的很。而且听说逸王鲜少参政,所以没有豢养门客的爱好,所以想必这逸王府,定然是一个极其冷清又孤寂之所。
柴倩想起了坐在轮椅上的那人,他的容貌,他的背影,无不诠释着这四个字:冷清孤寂。而他几乎很少生动的神色,又恰恰诠释着另外四个字:淡漠疏离。
柴倩觉得胸口有点闷,红袖说,想起某个人心口就闷闷的感觉,那就代表心里有一颗种子,正在慢慢发芽,它会结出一颗果实,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甜的;但也有一些人,他们结出的果子是苦的。柴倩好想尝尝自己心里果子的味道,不过她已经决定,就算是苦的,她也会拿三碗的蜜水,把它好好腌制一下。
一炷香之后,金满堂从一旁的角门出来,站定了大喘了一口气,又习惯性的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坐上马车走了。可柴倩却不想走,她想进去看看。
逸王府很大,格局上却和大多数的高门贵府没有多少区别,因为不走正道,柴倩几乎只在夹道和屋顶上一路掠到王府的后花园的,正值严冬,草木枯荣,后花园里并没有多少常青的花木。柴倩躲在一座假山之后,穿过假山的缝隙,她可以看见正坐在亭子里悠然自得翻着书页子的赵青舒。
每次看见他总会觉得很舒服,斜阳在他的脸侧韵上一道光影,柴倩甚至能看清他眨眼间的睫羽错落,那翻书的手露出一截手腕,无声无息的合上了书本,仿佛尘埃在一瞬间落定。
“柴小姐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见教。”
柴倩洒脱的从假山后头走出来,笑道:“逸王殿下若是请我,我又何必不请自来。”
赵青舒挑眉,灵动的眸中闪烁着点点金光,深深的剜了柴倩一眼。
那一眼如碧波投石,搅乱了柴倩的一池春水,她似乎听见了种子发芽的声音,抽枝发芽,等待最后的果实。
“在别人家里不走正门,除了小偷似乎没有第二种可能?”
柴倩一跃,足尖轻点碧静的湖水,如白鹤一般惊鸿掠过,轻巧的落在赵青舒的身侧,勾唇:“谁说我不是小偷,我就是来偷心的!”
☆、第二十四章
赵青舒手上一抖,额际的青筋几乎有暴烈之态,唇瓣微微抽搐之下,连膝头发黄的书卷掉落了都未得知。这是几日之内柴倩的第二次公然调戏,虽然上次,救他于冷水之中,但他依然记得她温润的唇瓣留在他额头的温度,明明刻意忘却,却越发记忆犹新。赵青舒气急,清亮的眸光中似乎蕴育了一团火焰。有点森冷、又有点灼热。
柴倩单膝屈起,躬起的后背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将那本书捡起来放到一旁的石案上。
“《孙子兵法》?”柴倩莞尔:“原来逸王殿下也喜欢研究兵法?”
赵青舒坦然一笑,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傲淡漠:“研究研究兵法也是好的,这样跟你这种的人打交道才不会太累。”
柴倩忍笑:“那你研究到那一计了?”
“第十七计,抛砖引玉。”赵青舒不紧不慢的说道:“柴小姐果然是将才。”
“何以见得?”
“不费吹灰之力而深入地方虎穴,难道不是吗?”赵青舒一本正经道。
柴倩左右看了一圈,问道:“那跟你的小孩呢?”她微微一滞,便感觉头顶上有一股极强的气流压顶而下,躲闪之间已接了那人三招。
“跟你溜溜!”柴倩许久没有动武,浑身的肌肉都快忍出病来了,对这身法怪异的小孩早就眼馋不已,这次送到了眼前,自然是要好生调教一番的。
两人一跃出了亭子,打抖间已经到了花园中的一块空地,赵青舒仍旧坐在亭中远远的看着,
不时拿起红泥小火炉上温着的茶盏,悠闲的抿一口。
行动间两人周身气流扫过院中被积雪压住的枝头,衣袂飞扬之间,如惊鸿弄影、飞雪连天。赵青舒的视线定定的锁在那一席白衣之上,一颦一笑如镌刻在脑中一样,竟然挥之不去。
两人比过一百招,依旧气定神闲,赵青舒虽然不懂武艺,却也知他们奇虎相当,若要分出胜负,只怕打到天黑都未必有结果。他正想让承影住手,忽然间柴倩一个半空胡璇,单手似接住了什么暗器,身姿早已稳稳落地,却已先停了下来,承影显然不知对方快速收势,脚下虽然一滞,一掌已幽幽拍到了柴倩的左肩。饶是收了掌势,但对方毫无避让,生生接下这一掌,却也不容小觑。
柴倩蹬着飞云靴连连退了几步,这才微微站定,脚下已映出两排半寸深的脚印,她压住喉头喷涌而出的腥热血气,将方才手中接到的几枚“暗器”托在掌心。
那是两枚清润如玉的糖莲子,诱人的外表上还沾染了雪白的糖霜,她舍不得吃一粒,偷偷的给了哥哥……
柴倩心头一滞,屈膝跪地,一口浊血染红了掌心的洁白玉如的莲子。
承影吓的一愣,忙凑过去也蹲在柴倩的身旁,他虽然受过专业训练,杀人从来不眨眼,但从赵青舒的眼中,他也知道这是一位极其尊贵的客人。况且……他对这种会功夫的哥哥(虽然赵青舒京城强调要叫姐姐),一向特别崇拜。
“我没事……”她伸手揉了揉承影发白的小脸,努力支起身子,那边赵青舒早已策动轮椅来到两人面前。柴倩单手握拳,指缝里溢出点点猩红,赵青舒从袖中抽出一方卷帕,递到柴倩手中,口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承影,今日起十日不准吃饭。”
“你要饿死他吗?”柴倩顾不得肩头麻木的痛楚,出言相劝。
而站在一旁的承影,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没有半点要来讨价还价的意思,甚至表情中还觉得赵青舒这么做罚的想当轻。
赵青舒不理她:“承影,你下去,我有话要跟柴小姐说。”
红泥小火炉上的茶火候正好,赵青舒为柴倩满上了一杯茶,看他斟茶是一种享受,柴倩贪婪的享受着。伸出手腕接茶的时候,却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扣紧了脉搏。这是一双看起来很瘦弱,但实际却比想象中更加有力的手。它指腹软软,指尖尖尖,此刻正搭在柴倩的跳的很凌乱的脉搏上。
“心跳的有点快,气血有些乱,以柴小姐的功力,回去好好调息一番,应无大碍。”赵青舒适时松开了手指,仿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