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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只是’,我需要你们告诉我,我家猫儿如今究竟在哪里!!在哪里——”
烛光颤动了起来。
在龚宁紫沙哑的呼喊中,这弥漫着浓烈药味与血腥味的房间里凭空腾起了一股细微的气劲。
那气劲柔弱得就像是不小心溜入房内的夜风,便是连烛光也不过是微微抖动。
然而那怪人在感知到那气劲的瞬间,掩盖在面具之下的脸色顿时一变。说时迟,那时快,那怪人几乎是在烛光颤动,气劲微微滑过空气的同时便直直地往后退去。
他的身法便如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鬼魅,像是一抹滑溜溜的影子,或者是话本里写的山妖鬼魅。
武功但凡稍弱一点的人,恐怕都很难看出来他究竟是如何动的,就好像一刹那前他还在立于墙边,一刹那之后,他便已经凭空出现在了龚宁紫书房外那萧条零落的花园里。
“沙沙……”
京城的雨一如既往地打在屋檐与地面之上,发出了延绵的,有规律的雨声。
在雨声中,交缠着龚宁紫剧烈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听起来是那样惊心动魄,像是属于一个下一刻就要死掉的重病之人。
怪人站在花园里,他依旧沉默。
雨滴浸透了他的夜行衣。
片刻之后,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才从他的衣角中渗透出来。
也是有这一夜滴滴答答连绵的雨声,才掩去了那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府主您……”
感受着自己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怪人沉吟片刻,再开口时,那古怪的嗓音里难得染上了些许属于凡人的情绪。
那是担忧。
他乃是龚宁紫极为看重的手下之一,这般久的相处之下,自然知道,那气劲乃是因为龚宁紫身染重病,气海不稳,才让那隐于丹田之类的暴虐内息外泄而出。
而只是这样一抹淡淡的内息,便已经足够让杀手榜前十的他身受重伤了。
龚宁紫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可就是这样的龚宁紫,却因为一个已死之人伤心动情至此……
怪人冷清冷意多年,如今也不由暗暗叹息。
终于,他在雨夜中轻声道:“……属下并无证据,但是属下却总觉得林茂林老谷主尸身被夺之事,恐怕与宫中有关。”
书房内,龚宁紫剧烈的咳嗽声倏然停止。
“宫中?”
他颤抖着从袖中抽出手帕,将唇边溢出的红黑血迹擦去。
“这便是你不想禀告于我的原因?”
龚宁紫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花园外那怪人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了泥泞之中。
他没有辩解,更没有反驳。
龚宁紫的目光落在了窗口。
书房里的烛光晃动得更加厉害了,烛心的火光倒映在龚宁紫愈发明亮的眼眸之中,便像是那对漆黑而残酷的双眸中溅上了猩红的血。
“呵……果然是病的久了,脑子竟然糊涂了。”龚宁紫慢条斯理地自言自语道,“我竟然忘了宫中那恶心的老家伙……南疆的事情做得那般漂亮,能够让府里的人这般束手束脚,怕也只有宫中的那一位插手的缘故了。”
越是说话,他的神情就越是冷漠。
书房外的花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怪人先前留下来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隐如泥水之中。
没有人会想要跟这样子的龚宁紫靠的太近的。
因为也没有人想要真正地领会龚宁紫的暴怒。
“砰——”
陀罗精舍之中,有人打碎了一只陶鼎。
第135章
粘稠的血气自从地上的陶鼎碎片中溢出,衬得那房内那颤颤巍巍的烛光都宛若染上了令人窒息的血色。
一个穿着道袍; 扎着发髻; 做了个小道童打扮的年轻人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暗红色的血水中零零碎碎地四散着了粉色; 灰色和白色的肉块; 其中一些肉块已经没有了形状,但是偶尔有几片,却依然可以依稀看出来人类的轮廓。
眼睛; 鼻子; 耳朵,还有手指。
从那残骸的颜色与气味来看; 这尸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新鲜。
那年轻人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不知是否是因为想起了刚才他手捧陶鼎时; 从厚实的陶鼎壁另一面传来的微微温热。又或者是因为他已经认出来,那尸块的前身不久之前还曾与他同进同出; 互称师兄弟。
至少今天早上那人被唤去伺候那位“仙人”时,他还是个会呼吸会说话的活人。
“哎呀……哎呀……真是不小心的小家伙。”
一声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从小道童的身后传出来。
小道童的身形僵硬; 鬓角缓缓地流下了一滴冷汗。
“是小的粗心大意,还请仙人饶命……”
小道童转过身来; 面对着幔帐后面隐约露出来的暗室入口; 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原来这道童如今所在之地正是宫中的摩耶精舍之内,而他刚才打碎的那陶鼎想来便正是那蓬莱散人吃剩下的“口粮”。
蓬莱老人依然如同之前一样,隐身在昏暗的暗室之内难见身影; 可是当他说话时,那种难掩的恶臭与血腥之气却比之前更加浓郁。
“唉,可惜了,你们这些小家伙,到底还是比不上松风。”
蓬莱散人说道,那幽幽的语调乍一听,倒好像是在可惜那个不久之前被他自己亲手杀掉的徒儿一样。
那小道童听得蓬莱散人这番话,一张脸已经白得像是寿衣店里新扎出来的纸人一般,只有眼眶处还泛着一点红,好像下一秒钟就要被吓得流出眼泪来。
“仙……仙人……饶命……”
不等他把求饶的话说完,蓬莱散人忽而在阴影中嘶嘶笑出了声。
“龚宁紫那小狐狸如今怕是真的快不行了,若是往前数十年,你这样的人恐怕都进不了持正府,可如今他们竟然还敢就这样让你到我这里来做任务了,哈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
伴随着蓬莱散人恶鬼一般的嗤笑,原本就异常昏暗的烛火莫名地颤抖起来,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也在伴随着它的声音舞动。
道童脸上害怕的表情随着蓬莱散人的话渐渐地凝固,眼中的惘然与恐惧也逐渐变得冰冷沉静。
带着哽咽的恐惧求饶戛然而止,沉默中他抬眼望向了蓬莱散人终日盘踞不出的暗室。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形舒展开来之后,在旁人印象中平凡无奇的瘦小年轻人却有着一副精干修长的体格。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站在原地的那个人便已是截然不同。
“唔,这才像话嘛。”
蓬莱散人继续嬉笑着,即便是赞叹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都仿佛带着粘稠而恶臭的毒液。
那名潜入摩耶精舍的持正府暗探身上散发出了冰冷的肃杀之气。
他并没有因为那个老怪物看似和蔼可亲的赞叹而放松一点儿警惕,宽大的道袍下,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他甚至有点儿过于紧张,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背上和手心都有那么一点儿细微的潮湿。
没有人不会紧张,他想。
潜伏在这座所谓的仙人精舍之中的时日里,他见到了太多匪夷所思且骇人听闻的手段。恐怕这世界上只有持正府府主龚宁紫站在这里,才有可能不因为那近在咫尺的怪物而感到心思动摇了吧。
“龚宁紫派你们过来,是想知道我究竟想要干什么。”
蓬莱散人没有在意那名年轻人的沉默,他慢条斯理地嘀咕着。
“怎么样,你们可是查到了什么吗……”
那名持正府的暗探眼瞳微微一缩。
蓬莱散人顿时大笑起来。
“想来到了这个时候,你们那个龚大人也应该猜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如今正在我的手上。”
听到这里,暗探不由讥讽出声:“原来所谓的真仙,竟然也在渴求这凡间的长生不老药。我倒还以为,只有那下三滥的骗子才会被这等胡言乱语蒙了心窍。”
“骗子?呵呵,你们这等凡夫俗子竟真以为长生不老不过是乡野传说?愚蠢,愚蠢啊……”
蓬莱散人的笑声到了最后听起来更像是某种野兽的嘶鸣,当然那名暗探却并没有在意这个。他之所以出言嘲讽故意说起那被半路劫走的“东西”,只不过是希望能激起蓬莱散人精神上的一丝波动,好让他能寻机脱身。
果然不出他所料,蓬莱散人平日里倒是还能伪装出个所谓的仙人模样,可是这些时日只要提起“那东西”,便会亢奋不已近乎疯癫。这时候暗探挑起话头,蓬莱散人便已掩不住狂喜与疯癫,又是哭又是笑地说起了那等长生不老死而复生的言论。
烛光在伴随着蓬莱散人的气息簌簌抖动得愈发厉害,幔帐投下的影子在墙上宛若活物一般扭动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暗探动了。
暗色的影子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陡然朝着屋顶某处弹去,快如鬼魅。
很早之前,在摩耶精舍建造的时候,持正府便已经有人混入工匠之中,在精舍的正厅屋顶处留下了一扇暗门。
而只要能够到了屋顶,之前便守候在摩耶精舍四周宫墙上的其他持正府暗探自然能够帮他清扫出一条突围的道路来——暗探的脚步很稳,也很快,快到不过是这个念想在他的脑海中倏然一划的功夫,他便已经踏上了房梁,而他的指尖几乎已经碰到了那扇暗门。
然后,他的眼前陡然一黑。
烛光灭了。
浓重的黑暗中,一道腥风打了过来。
“滋滋——”
湿润而粘稠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怦然一声闷响。
房间里的血腥之气又添了几分。
“嘻嘻,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好肉壳,倒是方便我来试一试……”
蓬莱散人吃吃笑道。
“叽咕……叽咕……”
接着,便有粘液与肉块摩擦的声音连绵而起,仿佛有什么庞大而潮湿的东西窸窸窣窣自摩耶精舍的正厅里滑行。
再然后,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一直到几刻钟后,一直守在摩耶精舍门外,脸色苍白的杂役道士才听到门内传来一声陌生又熟悉,怪异无比的吩咐。
“进来收拾下。”
那杂役与同伴互相看了一眼,战战兢兢推开了门,慢慢走了进去。
点起蜡烛,昏黄的光线再次照亮了房内的景象——
那杂役道士们不由看向了房间中正站着的那人。
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
“唔——”
其中一名杂役道士不由低呼了一声,然后往门口退了一步。
他被吓到了。
那名年轻人的胸口上有个清晰可见的大洞,杂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被强行撕开的肋骨与挂在身体外面的心肝脾肺肾。灰色的脸颊与口鼻眼睛里溢出的鲜血表示出那人已死的事实,可是偏偏这一刻那年轻人竟然还能稳稳当当地站着,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转过身来,态度和蔼地同已经快要吓到魂飞魄散的杂役们打了一个招呼。
“莫怕,这里乱糟糟的倒也不怪你们,早些收拾干净就好。”
年轻人说道。
只是他说话时发出声音的地方却并非喉咙,而是那个血糊糊的胸口大洞。
“砰!”
这是另外一名杂役道士惊慌中踩到满地粘稠的污血,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先前他们尚且没有察觉,可那人既然说了话,他们自然而然便也注意到了那本应该是尸体的年轻人胸口里镶嵌的那团东西。
那正在对他们发号司令的……“怪物”。
畸形的眼球,四散的牙齿,红彤彤的血网罩在粉色的脑髓之上。
蓬莱散人悠然自得地将自己镶嵌在了那持正府暗探的残骸之中,颇有些生涩地操控着这具新鲜的尸体。
这是这群杂役们第一次真正到见到摩耶精舍主人的真面目。
当然……
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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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水镇天仙阁中,林茂因为一股莫名的寒意轻轻打了一个寒颤。
而抚在他长发之上的那双手,也因为这小小的寒颤而轻颤了一下。
“师父受凉了?”
常小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难掩担忧地开口问道。
在这之前,他正手持一块极柔软的干布,小心翼翼地为其擦拭长发上的水汽。
“我去吩咐人煎一幅药上来——”
几乎是与常小青同时开口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理所当然,那人只会是乔暮云。
常小青,林茂与乔暮云三人此时正待在先前的房间里,气氛却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将那西沙帮的一干人等打发走之后,林茂自然草草结束了沐浴。
只是他的衣服早在先前的慌乱之中落入水中,已是湿成一团不能穿着,乔暮云便将自己的衣衫借给了林茂穿上。然而乔暮云身形高大,林茂如今却生得纤瘦小巧,穿在乔暮云身上刚刚好的衣衫披在林茂身上却是空空荡荡,脖子胸口露了一大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