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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寻梅-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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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点头,继而又开始抬手抚琴。月色之下,这绝美之人如此雅致地动作,却是在昭示着一场蠢蠢欲动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我甚至不知道这场战争会何时开始,如何开始。我只知道,一旦共工苏醒,天地之间将是一场惨不忍睹的浩劫,不管谁输谁赢。
  难道三千年前的洪涯殇乱又要在人间重演?遍地都是尸骨,不敢低头去看,因为不晓得哪里便有你的亲人朋友。天空之中除了红色再无其他,看不见阳光,连星辰也被无情地遮蔽。世界里便只有天火如雨,人们声嘶力竭的叫喊与求救。有人抓住我的腿,我却因为要躲避密集的天火没办法救他。
  我曾经以为,那是我这一生中经历的最痛苦的劫难。但是现在我想,也许那最苦的还没有到来。

    ☆、第61章 第十八枝 承云(二) 

      这几日里每晚苏风华都会到我的房里来睡,即便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只是将我紧紧地圈在怀里。我知道他心底有一处不能碰及的疼痛,痛得他已经自觉删除掉与之相关的一切,所以不管是多么缠绵,我们始终没办法走到那一步。我自私地容忍着他心里已经忘记的那个最爱的人,那个被他用心门关起来的人。只要现在能和他在一起,那便是我的幸福。
  呵,我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也变成了沈霁云。
  但是今晚,那个几日里连公文都要带进我房间里来读的人,却迟迟没有过来。我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守门,心里又是幸福又是期待。但是这种期待等得久了,便成了一股子焦灼。难道会是因为方才我在月下识破了他,所以他今夜索性不想见到我了,想来男人都是十分小气的。
  我怒了,穿上衣服正要去锁门,苏风华却正好推门进来,和我撞个正好。我捂住额头,抱怨地瞪了他一眼,只见他也抬手揉揉下巴,一脸不满。
  “你以为你锁了门我就进不来了?”他好笑似的把我揽进怀中,我脑袋里便没考虑那么多,一把就推开了他,也说不出怎么就有些气,“你不也把门锁了么?反正我是进不去。”
  仿佛是听出了我在暗示什么,他无奈地扯起了笑容,“这只是一个心障,我迟早会克服它的。”
  我背过脸去,不相信他。他索性两手将我环住,在我耳边吹气:“现在就试试?”
  我赶紧躲开,不想那种尴尬的事情第四次发生,反正一暂时是变不成二的,不要变成零就不错了。
  “不要。我今晚用脑过度,我要睡觉了。”言罢我便躺上了床,合上眼。
  他吹熄烛火,慢腾腾地爬上床来,暗夜里的声音犹如鬼魅,“脑袋和身体没什么关联的。”
  我躲着他的抚摸,几乎缩紧了墙角,怨道:“你别每次都把我挑逗起来,然后自己却怎么也没办法碰我,这样大家都不好受,又是何苦?”
  夜里十分安静,我的声音似乎是大了一些,听上去像是极度气愤。其实我没那么气,只是撒娇过度。
  许是听出了些端倪,他也不动作了,默默在我身旁睡了下去,脸朝着外面,用背对着我。我不禁产生了些许好奇,趴在他背上,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多年,你……都没碰过女子么?”
  我心里怀揣着一份喜滋滋的高兴,期待着他的点头,哪知他却沉沉地说:“我只是不碰身边对我有心的人。”
  我唰的腾了起来,佯怒:“那你碰过很多其他女子么!”
  他将我一把揽入怀中,抚着我的头发,淡淡道:“即便是神,也是正常的男人。只是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会有种背叛感。”
  “她一定是你心里很重要的人。”我有些落寞,他却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子一般温柔,“不说这个了,快睡吧。”
  我眼睛骨碌转了两圈,想着这正是吹枕边风的好机会。
  “不说这个,我们来说说你哥哥的事情吧。”
  他没说话,只仿佛迷糊之中回应着我,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我赶紧道:“苏……长琴,你爱你的爹娘么?”
  他闭着眼,看上去极为疲倦,“我没有娘,也不知道算不算有爹。”
  我鲜有听到对火神祝融一家子的八卦,但是天家这些人情冷暖,却着实不能用凡界的眼光去看待的。正如棠梨所说的,万万年的时间而过,沧海也会变成桑田,更何况最是脆弱的人心。
  我语带安慰:“没关系,你还有我。”
  他堆起笑容,应和着我。我赶紧追问:“那你爱我么?”
  他丝毫没有犹豫,回道:“当然。”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我,你会痛苦么?”
  “我不会失去你的。”
  我一时忘记了苏风华的强大和自恋,板着脸道:“如果万一反正就是失去了,你会痛苦么?”
  “……会。”
  对此反应我相当满意,便清了清喉咙,觉得面前之人已经活了可能不止我的十倍那么长的时间,肯定也是懂道理的。
  “你想想看,若是你哥哥被你唤醒了,他又那么暴戾,天地之间难免就是一场大战。那么多的小孩,他们要失去父母亲人和朋友,假设他们还有自己深爱的小姑娘,小姑娘们都死了,他们该多伤心多痛苦啊。天下之人都是这么痛苦,你忍心么?”
  他不置可否,淡淡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是天劫,是大荒开天以来就注定好了,不由我说了算。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你无需多管此事,安安静静呆在我身边就行了。”
  他此番言论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他用了非常有文化的句式,我没听懂,但是第二个意思我却一下就抓住了中心意思,那便是此事与你无关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当晚我睡得极为不好,只感觉天地之间有一股浑浊的气息正在暗暗酝酿,只待我醒来便要毁天灭地,而我却不能为力。梦中那一袭红衣的女子再次出现,狰狞着脸,正在坠入万丈深渊。
  这样迷迷糊糊的日子一过就是一月,这一月里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然而却是阴晴不定,五月的雨开始淅淅沥沥。这些日子,我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除了每晚见到的苏风华以外,连棠梨也极少见到。
  这让我十分焦虑。犹记得三千年的踏雪国中,天火来临之前,也是如此——大家似乎都在忙着什么事,而灾难却就在一个谁都不确定的时候突然降临。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年的踏雪之上,飘着的是漫天的大雪。而如今的万年城中,却尽是落得凄厉的雨滴。
  怀霜祭天之行的时候,正是我无所事事满心焦躁又无能为力的第三十一天,我被邀请以洪涯太子妃的名义参加皇帝的祭天礼。
  出门之前,我隐约看见棠梨在门口缩着头,似是要唤我。她小孩子心性重,我只当她是在游戏,玩笑道:“可要一起去?听说祭天十年一次,特别壮观。”
  她难得有些安静,摆摆手,询问了我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撒腿便跑。我轻轻一笑,召出孟槐,登云而去。自从怀霜当上皇帝以来,就禁止了国中降魔者任意扑杀洪涯妖物的规矩。如今我可以随意出入随意幻化,要去哪里只需招来孟槐,着实为我省下不少钱。然而不得不提的是,我打心眼里认为孟槐其实只是一只坐骑兽,若不是狐仙不姜当初弄错了,便是这小崽子的娘当年蹲错了窝下错了蛋,造成了千万年来的误会。
  祭天之地是一处宽阔的原上,视线的极尽之处是一座高约百尺的祭台,按照大虞祖制,皇帝要独自徒步走到祭台之上,虔诚祭拜,献上祭品以及唱诵祭歌。
  彼时雨水正盛,一脸惶恐的巫官为怀霜撑着伞。根据自古以来的说法,祭天之时下雨,乃是不祥的征兆。巫官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已经在此处开坛做法达一个时辰,淅淅沥沥的雨仍旧下个不停。再这么下下去,别说头上乌纱,兴许脑袋不保。
  无涯乃是当朝国师,这个时候怎么也该表示表示,他却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怀霜身旁,半天没有反应。直到这巫官们全体束手无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所谓群众一致的目光就是强大的命令,无涯叹了口气,淡淡然道:“皇上,祭天可以开始了,待您走到祭坛之时,这雨水自然就会停止。”
  我怔了怔,不太信他,难道无涯还与天上的雨师有什么交情?我都不信的事情其他人更是不信,纷纷向他投去怀疑的眼光。
  无涯不卑不亢,道:“若是皇上走到之时雨还未停,无涯甘愿受罚。”末了,还加一句,“怎么罚都行。”
  巫官们高兴了,心里想的怕都是罚你退位让贤。自从钦原之事开了先例以来,这些巫官们像是有了统一目标,坚信着两条信念,一是再铁的饭碗只要别人来帮你砸,始终可以砸烂;二是长相好是在宫里能做大官的必要不充分条件。
  怀霜信了,示意了一下巫官们准备,自个儿抬起脚来便走。自从我知道了他的体内正是孕育着水神共工的灵之后,对他便是又爱又恨。命中注定那天地之间的第四次神战必是由他开启,却又是注定他就是当初为我挡了一箭轮回的尧光。我无法想象将来要率千军万马与天神作战的暴戾之人就是曾经在梅花树下看着我微笑的尧光,就像世人都无法想象一只穷凶极恶的老虎本来应该呲牙裂齿地追着小白兔扬言“我要吃了你”,却在突然某一瞬回过头来对着正在看戏的你温柔地一笑,那该是多惊悚的事情!
  那段距离很远,怀霜手捧长香,一步一顿,一顿一喝,悠扬婉转的祭歌在雨声中渐而传来,越来越飘渺。一众臣子跟在他身后,随着唱词有序地节奏前行。终于到了祭坛的时候我已经浑身湿透,发丝上挂着雨滴。然而出奇的是,绵长了将近一月的细雨竟然在此时戛然而止,恰恰就中了无涯的说辞。
  无涯真不愧是神人,真所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知他有这项本事,那一早便要把他请过来,免得这一月的雨下得我心烦意乱。
  怀霜对着无涯露出了肯定的笑意,走上祭坛,这里拜拜那里拜拜,嘴中念念有词,鼓捣了有一炷香的时辰,那些繁琐而冗长的任务才一一完成。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别人都看不见的黑光从天而降,正正就打了祭坛之上。我之所以知道他们都看不见,恰是因为这奇异的光束与三千年前在洪涯降下的天火完全一模一样——果不其然,祭坛在一个刹那间就燃烧起来,吓退了在场的所有人。
  宫人们扶住怀霜退下祭坛,却只见无涯一人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我急了,冲着他不停地喊,他却恍若未闻。只见他不知捏了个什么诀,浑身闪现出道道金光。神情依然是淡定自若,如沐春风。
  暴雨骤然袭来,雷电纵横,一道一道的霹雳直愣愣地打在地上。彼时乌云重新聚拢,一时之间仿若天翻地覆,一场无可阻挡的灾难即将到来。雷声轰鸣中,一些害怕的官员慌忙四下逃窜,然而却仿佛有意为之,他们所躲之处,便有道道霹雳紧追而来。
  怀霜紧皱起了眉,也开始有些束手无策。
  只见无涯依然淡定自若,两眼放空,神识像是游走在了天地之间,瞳仁骤然定住,张口竟然唱起了歌。
  当然,与其说那是歌,不如说那是咒语一般的念叨,然那力度却是铿锵。他本来和悦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一步一步竟向着怀霜走去。
  那时我的心里便有了强烈的感应——他定是识别出了怀霜体内那个藏着的灵魂。
  越来越近,怀霜没有丝毫移动,只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眼露凶光,青筋毕现。
  待那一番歌声缓而靠近的时候,我才隐约地听见身后一个矮小的巫官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惊呼一声:“承云,承云之歌,他居然会如此古老的神曲……”
  承云之歌!神帝亲创,是为百乐之祖。如今还在世的远古神祇里,能唱此歌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尚自歌唱的人,若是他,若真的是他……怎么可能!
  我这才想起些许,环顾了四周一圈,抓住身边的巫官厉声问道:“苏风华苏将军呢?”
  他被我吓得讷讷,半天没说出话来。我又是着急又是郁闷,声音便更大:“苏风华他人呢!”
  巫官颤微微道:“小、小人不知,只知苏将军这一月以来都甚少入宫,连皇上……也不怎么见着他。”

    ☆、第62章 第十九枝 可能(一) 

      
  我冒着风雨赶回苏府的时候,正是天上的雷鸣最猖獗之时。孟槐驮着我飞过一片雷雨交加之处,我心里只默默念叨着我从未杀人放火踩死蚂蚁并且堪称孝女,天雷千万不要劈我。
  我一路夺门而入,在还没闯入堪折苑之时被苏夕鸾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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