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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善善就趴在我背上小声地嘀咕道:“娘,好饿啊。”
不光是善善饿了,其实我也饿了。
仙家的孩子早在落地之时就该本能的过了辟谷的阶段,而善善还能体验到饥饿之感,显然是灵力不够足,而人界这等秽浊之地,仙气无法得到补充,哎,真是难为他了。至于我,我只是天帝心中的思念,应为太过强烈而被实体化。天帝的思念不止,我的生命亦不止,而我的灵力早在那年的天魔之战中丧尽。
“娘,好饿啊。”善善又叫唤了句。
好好地环顾了一下四维。眼波所及之处皆是茫茫的树木,有一条溪流涓涓地穿山越岭而过,间或听闻樵夫砰砰的伐木之声。这里离市集还有好一段距离,在短时间内吃到东西是不可能的。
“善善,再忍一忍。”善善比以前重了些许,背在背上已经有些吃力,跟他说句短话也让我气喘不已。
“恩,好。”
沿着山路行走,山径崎岖,弯弯绕绕。
总有些小石子不安分地往我鞋里钻,途中天又降雨,让本就不甚干燥的小路更添泥泞。这还不算是坏的,我还得时时当心脚下。那种环绕在草茎或灌木上的小蛇才真正是让我惧怕得紧。天就快黑了,我必须加快脚程,我不敢保证那些大型的诸如豺狼虎豹之类的东西不会乘着月黑风高出来觅食。
“善善要是会走路就好了。”善善奶声奶气地说,因为饥饿,他说的声音很小,头耷拉在我背上。
所幸,在天黑了个通透之前,我赶到了小镇,这里不是什么重镇,人口也不甚密集。大街上,只能依稀看到几盏昏黄的灯火和为数不多的几个行人。
我拍了拍善善,柔声道:“善善,快醒醒,有东西吃了。”
善善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路边一家炊饼摊,老板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几个刚出炉的炊饼在晚风中冒着缕缕热气,看起来有些诱人。
“店家,来两个炊饼。”
做饼的老头站起身来,迅速地用黄油纸包起两个饼,一手递给我。
我拔下头上的那只簪子,那簪子上镶了颗珍珠,不名贵,但也该值些银钱。
“店家,我身上并无分文,就用它换你那两个饼吧。”我有些不舍地把簪子递给他,这根簪子我用了很多年,不曾想它竟然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那做饼人也不答话,只是看着我。
我冲他挥了挥手,道:“店家,怎么了?”
他还是不应我,我把簪子搁在桌上,从他手上拿过炊饼,道了句谢。
我走出去了好久,方听到那老叟惊天动地的声音:“天哪,怎么会有长得这么漂亮的人?”
看来,这副相貌少不了为我多生事端,要想个法子遮一遮才好。
天气有些微凉,善善有些发抖。
举目望去,并没有什么可供投宿的地方,看来今晚只能露宿街头了。
找了个墙角,把善善抱到了怀里,然后摊开那张黄油纸,把饼拿出来。拿出来的时候,饼已经彻底凉了。
用手把它撕成一点一点的,一口一口地喂着善善。善善满怀希望地尝了第一口,咀嚼了片刻,愁眉苦脸地吞咽下去,道:“娘啊,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吃,比玉罗袍还难吃。”
玉罗袍是鲛奴们小零食,闲着无事的时候可以吃着打发时间。善善偶尔吃过一次,接着就再也不愿碰那种食物,说是宁可饿死也不愿再尝。
“善善,不是很饿吗,快吃吧。”
那孩子不情愿地张了张嘴,嚼都不嚼,直接吞了下去。
他已经五十岁了,还那么小,那么弱,现在又要跟着我过这样的生活,念及此处,眼泪不请自到。
“娘,你别哭,这东西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善善慌了,不劳我动手,自己将那些碎饼塞到了嘴里。
我朝他笑了笑,他受到鼓励似的又吃了几口。
善善是善良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善善吃饱了就睡了,我把他紧紧地抱着,看着他熟睡的容颜,我自言自语地道:“善善,过去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该拿你怎么办呢?”
☆、夜莺
京城的“榴云巷”,云集了四面八方的商贾游客,是极尽繁华的地方。
榴云巷中有一家踏歌坊,在妓馆中享负盛名,尤其是馆中的女子,各个天姿国色,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坊间有诗曰:一入踏歌坊,终生意难忘。
可是不久前,踏歌坊来了位带着孩子的丑妇,一时间这事被大家传的沸沸扬扬。踏歌坊一向是个以容貌为尚的地方怎么会收留一个丑妇?很多人不明所以,纷纷前去探个究竟。
“无颜,快出来吹箫应个景,夜莺姑娘要跳舞了。”打扮地花枝招展的老鸨轻摇着团扇,颐指气使地对我呼喝着。我终日蒙着黑色的面纱,自云自己丑的见不得人,自此这里的人便称我为无颜。
“芳嬷嬷,今日我不想吹。”善善吹了点凉风,身上不好,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没有人气的屋子里。
“什么,你说不想就不想了?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好心收留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老鸨用一个手指指着我,脸上的大痣因为嘴巴大幅度地翕动也一上一下地跳动着。
“就一次,行不行?”我小心地问。
“我这踏歌坊可没这规矩!你是乖乖地出去伴奏还是现在卷铺盖走人,自己看着办吧。”接着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哎……”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善善,执了箫便出去了。
今天是十五,是一个月中夜莺姑娘唯一献舞的日子,还没到晚上,大堂中早已济济一堂。
看着众人在夜莺的舞姿下如痴如醉,我适时地吹了一曲小调,大家的眼神更加迷离。看惯了仙姬跳舞的我再来看夜莺跳,总有些意兴阑珊。
夜莺潇洒地旋转出最后一个舞步,我终结了音韵。就在我准备退场的时候,她突然唱起歌来:
几日行云何处去?
忘了归来,不道春将暮。
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
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
缭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缭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
闻者无不掩面而泣,就连那些看惯了世情冷暖的老人也面露动容之色。
就在大家忙着伤心的时候,夜莺的长袖一挥。那淡蓝色的长袖在空中画出一道淡色的弧线,往着房檐的方向垂下长长的一道。接着又是一个快得看不出动作的舞步,就那么轻轻地一跃,人已经垂钓在了那淡色的迷梦之中。
如此决绝,如此果断!
“快,快救人。”还是芳嬷嬷第一个回过了神,火急火燎地呼喝着众人。众人恍然大悟一般地上屋解剪断了带子。
“咳、咳、咳……”医师施针后,夜莺终于发出了声音,急剧的咳嗽使苍白的脸色红润了起来。
“傻孩子,吓死嬷嬷了,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要怎么办才好。”芳嬷嬷扭动着肥硕的身子,用帕子拭着眼泪,很难得见的慌张。
“我死了,嬷嬷大可以再去找棵摇钱树就是了。”夜莺努力地直起身子,在人群中逡巡着,扫视良久,失落地道:“他,还是没来。”
“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就当他死了,你还指望他能回来娶你,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
“他说过会回来的。”
“你哼什么哼,嬷嬷我好吃好喝地供养你,翅膀硬了就不把我放眼里了?”
夜莺不再搭理她,兀自闭上眼睛。
“来人,把她拖下去,关柴房,好好看着,别让人死在我眼皮底下!”肥硕的女人心下气恼,唤来两个其貌不扬的龟奴,拽着夜莺细瘦的手腕就下去了。
哎,多情女子负心汉,见怪不怪了,所幸,她没事。
我把箫收好,回去照顾善善。
回到斗室,善善还在睡着,可以听见他清晰绵长的呼吸。
光线很暗,一灯如豆。些微的风让脆弱的火苗摇曳起来,我的影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伸手摸了摸善善的头,还好,烧退下去了。
不大的桌案上还放着今日供给的晚饭。两只黑的沾满油渍的小碗,一只碗上搁着一双筷子,另一只上面有一把勺子。插着勺子的碗里米饭少了大半,搁着筷子的那只碗里有两块半肥不瘦的肉。
我的善善,我可怜的孩子!鲛神的独子,天生的贵胄,竟然要吃着这样的东西入睡。
我不止一次地跟嬷嬷谈过这个问题,嬷嬷总是不耐烦地告诉我:“我好心收留你,你还好意思挑三拣四。你想想清楚,你只是在我这里吹个箫应景而已,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哼,丑得要死,摘了你那面纱估计就是白天也能吓死人!”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沁訫何曾处过这样的境地?我在人界的时候,是堂堂一国的长公主,被父亲视作掌上明珠;在天界的时候,我是东界的掌权者的妹妹,纵是位卑言轻也不会被别人轻视了;嫁为人妇之后,小鱼对我也是呵护备至,只要是水族对我总是毕恭毕敬,不敢仰视的。不过话又讲回来,红颜祸水用在我身上也算恰如其分。身为长公主的我身系早夭的宿命;身为箫神的我,间接害死了最爱我的哥哥;身为人妇的我,又……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无颜,你过来。”嬷嬷居高临下地唤我,团扇轻摇。
“什么事?”
“你真不像是个该留在这里的人。”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小声地嘀咕着。
“嬷嬷说什么?”我问。
“哦,你去看看夜莺,顺便带点吃的过去。”她的眼里的悲悯一闪而过。
“可是善善病了。”我不卑不亢地说。
“如果你去的话,我可以考虑对这孩子好点。”
“那行。”
柴房内,夜莺安静地躺在柴草堆上,脸色纸一般的苍白。尖尖的下巴微微扬着,让我想起狂风吹过青草时的样子。同样是那么的弱小,同样又是那般的不屈服。
“夜莺姑娘,起来吃些东西吧。”我从食盒里拿出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在小几上。
她似乎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地,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夜莺姑娘?”
“夜莺姑娘?”
“我不吃,你端走。”
从头至尾,她只说了六个字,我留下了饭菜,自行离去。
第二天早上小奴给我送饭的时候,多了碗熬好的赤豆粥,善善很难得的全部喝了下去。到了晚上,依旧去给夜莺送饭,一整日水米未进让她更清减了些许。
“夜莺姑娘,起来吃饭了。”我柔柔地叫她。
“吃饭做什么?”她睁开那双大大的眼睛,目光游离地看向我。
“吃饭当然是为了活着。”我理所当然地道。
“可是我不想活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不,你想活。若是真怀着必死的信念,你早在昨日就自行了断了,有何必等到现在?”
“倒也说对了几分。”她赞赏地给了我一个虚弱的笑容,又说:“我不吃,你以后不用过来了。”
我自知无法说动她,退了出来。
深夜的时候,嬷嬷过来问我夜莺的情况,我据实以告。嬷嬷啰啰嗦嗦地又问了很多细节,我只看到她那把团扇飞快地摇动着,把我的眼睛都晃得缭乱了。
第三天晚上,我又去给夜莺送饭,不出意外地,她还是不乐于食,苦劝无效。
我收拾了饭盒就要退出来,就在这个时候,芳嬷嬷摇着她的团扇,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
“又不吃?”她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
“很多人一辈子都吃不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你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嬷嬷把手中的团扇放了下来,径自搬了张小凳,靠着夜莺做了下来。
天寒,半旧的窗户不能阻挡来势汹汹的冷风,一时屋内的人都打了个寒战。尤其是夜莺,她衣衫单薄,冷冽的寒流让她没有多少意识的肢体不住地抖动着。
“这风要是冻死你,是不是也就遂了你的愿了?”嬷嬷一边说一边用旁边的稻草望她身上遮了遮。
夜莺不领情,还是以沉默应对。
“你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死?别傻了,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夜莺缓缓地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道:“他要是……要是知道我……快死了,怎……怎么着也该……回来看看我……”
“所以你就一直撑了一口气等他?嬷嬷实话告诉你,就在十五那天,他成亲了,娶了个清白人家的女子。据观礼的人说,新郎那天兴致高得很,席间一直笑着。”
“他……他不会骗我……他说过……他只爱我……”
“他不会骗你,难道我就会骗你?我图你什么呢,还不是让你趁着年轻多攒点钱,后半辈子也好有个依靠。你还不明白吗,这世上最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