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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师父厉声说道:“花猫儿呢?”
张师叔也大吼:“我妻儿呢?”
蓝金舔着剑上的鲜血,一脚踢翻奄奄一息的村人,指着其中一个脸孔模糊的妇人,说道:“这里。你的儿子应该在井里。”
张师叔暴吼一声,挣脱师父的手,跳下马冲向蓝金,手上的长剑狂风骤雨般笼罩住蓝金。
霎时,我的脸上都是鲜血,热热的鲜血。
蓝金低着头,单手扶着地,手上的长剑指着惨淡的天空……下着红雨的天空。
张师叔的头颅向空中飞了出去,他的剑则停在蓝金的肩膀里,孤独地摇晃着。
隐隐约约,我似乎发觉,在张师叔殒命的瞬间,蓝金闪电出手的一刹那,他的眼睛竟闪过强烈的蓝光。
张师叔的人头终于落地,我抹了抹脸上浓稠的血,师父的眼神却始终盯着蓝金不放。
“师伯对不起!”人书一边呕吐,一边纵马疾奔出村,竟想逃走。
蓝金冷然拔出刺在肩上的剑,甩向惊惶崩溃的人书。
“花猫儿呢!”师父大吼,一掌猛力劈向飞剑,将那剑硬生生在空中斩断,任凭人书昧着良心逃去。
我焦急地看着蓝金,心想:花猫儿这么喜欢躲躲藏藏,说不定没事……说不定……说不定花猫儿正躲在林子里……
蓝金点了肩上的穴止血,缓缓说道:“被我奸了。”
我眼前一黑,脑袋几乎要炸开,便要下马一决生死。
这时,却看见蓝金露出难得的微笑,说:“骗你的。”
我心中一宽,强忍着愤怒大喊:“那她人呢?”
蓝金的脸随即沉了下来,冷冷地说:
“左边吊在村围的大树下,右边挂在李家村村口。”
“啊——”
我悲恸欲绝,正要挣脱师父的大手时,却发觉扣住我手臂的大手已经不在,师父如猛箭射向蓝金!!
刷!
清亮的破空声,还有沉闷的划空声。
师父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持剑指地。
蓝金依旧单手撑地,低着头,冷眼看着师父的剑尖。
师父的剑尖上滴着血。
蓝金的胸口也滴着血。
我骑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只怕扰乱了师父出击的节奏。
“为什么隐藏实力?”师父暗暗封住颈上的穴道,但鲜血仍从指缝中渗出。
“我没有隐藏过实力。”蓝金慢慢封住胸口的血脉,继续道:“我的剑是杀人的剑,不是练功的剑。”
师父点点头,说:“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蓝金的剑遥遥指着师父的眼睛,缓缓说:“练剑。”
师父的剑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蓝金的剑尖冷漠地端详师父的眼睛。
然后,两把剑同时消失,我的脸再度蒙上鲜血。
依稀,师父的剑脱手,黏着、荡开蓝金的剑,趁此师父欺身一掌击向蓝金的胸口,蓝金狂吐鲜血,像稻草堆一样往后飞了好几步,撞上水井。
我纵身下马,剑势在怒吼中疾刺蓝金,蓝金眼中蓝光一现,伸手朝我胸口凌空疾指,我胸口宛若遭雷击,居然往后摔倒,手中的剑立即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胸口冒出汩汩鲜血。
师父呢?
师父瞪着蓝金,摸着胸口,不发一语。
师父的飞龙穴居然流出浓稠的鲜血!
蓝金抓着井缘,满脸大汗,吃力地爬了起来,想拾起地上的剑,却只是跌在地上,口中又涌出一滩血。看来师父这一掌极为沉重。
而师父在印上这一掌时,却没想到内力远不及自己的蓝金居然勉强练成剑气合一,在中掌的瞬间,隔空以气剑刺进师父的飞龙穴,使他深受致命一击。
我看着恩师脸如金纸,又看着蓝金跌跌撞撞地爬向快马,想提剑追杀,却一点也使不上力,蓝金在重伤之余大耗真元使用气剑,果然令我胸口气息翻涌,也许,我的心脉也被截断了。
蓝金就这样勉强趴在马背上,慢慢地离开村子。
我流着眼泪,看着夕阳西沉,只道自己就要死了,也好,花猫儿跟我的婚期正好在明天,现在去阴间还来得及……
这时,师父拖着濒死的身体走到我身边,摔倒,我看了看师父,师父居然在笑。
我哭了,喊了声:“师父……”
师父笑嘻嘻地趴着,将左手贴在我的背脊,传来一股精纯无比的真气,我大吃一惊,忙道:“师父,你……”
师父依旧豪爽地说:“我的命,你给的,这下要还给你了。”
我流着泪,转头说:“花猫儿死了,我也不活了。”
师父瞪着我,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正义……”
我点点头,这是师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师父继续说道:“让……让你活下去,不是叫你报仇……而是正义……正义需要高强……”
我哭着,用师父传来的续命真气护住心脉,脑中想起这五年来的师恩浩荡,五年来一切种种,五年来……师父为了我待在这片我深深眷恋的土地,尽管,这片土地已经尸堆如山。
背上那只可靠的大手,终于缓缓垂下……
我咬着牙,喊道:“师父!来世英雄再见!”
就这样,在血流成河的黄家村里,在夕阳暮风中,我对着师父磕上最后三个响头,师父的嘴角仍旧挂着爽朗的笑容,只有令我更加难受。
“那花猫儿呢?”我发觉自己也流下眼泪。
“真的一边在村围大树下,一边吊在李家村口……”师父号啕大哭,凄然道:“李家村也给屠了!”
我努力想着一个漂亮的姑娘,被剖成两半的样子,却发觉根本无法想象。
太残忍了。
师父的身体颤抖着,继续说道:“我一边运气疗伤,一边替死去的大家挖坟,一家一个大冢,足足挖了十九天才将两村的人都给埋了,最后,我在花猫儿的坟上静静坐上一个月,唱着花猫儿最喜欢唱的情人曲儿后,才拿着剑,策马出村。”
阿义出神问道:“找得到蓝金吗?”
师父摇摇头,说:“我根本不是蓝金的对手,所以我另外找了个僻静地方,苦练师父传下来的绝学,唉,多亏师父临终前传来那股源源不绝的真气,不仅为我治疗内伤,还大大增进我的修为。我日以继夜地苦练、苦练,在海底练掌,在巨木间练飘,用数十种蛇毒练气,偶尔隐匿地摘掉几个狗官人头,为民求福。”
我跟阿义已经分不清师父是否正在胡言乱语,只是专注地倾听。
“一年后,我带着一身傲人的武功,上迎采峰与师祖、师叔会合,打算跟他们商议蓝金叛门一事。不料当我到了师门本山时,却见到几个师叔在圆桌旁正襟危坐,身上千疮百孔,每个穴道都被封住或刺烂,浑身都是干涸的血渍,脸上……唉,那更别提了,眼珠子掉了满桌,整张脸零零碎碎的,我看了当场号啕大哭。”师父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又说:“我这一哭,师叔们竟然个个抽动起来,嘴里模糊地嚷嚷,原来蓝金这家伙照例封住师叔的血脉,将师叔整得支离破碎,却又不让死!我一边在每个师叔的耳边大喊:﹃骏儿一定会替师门报仇﹄,一边将短剑刺进师叔们的心窝。”
师父委顿地靠在我肩上,叹道:“我在本山找了一下午,最后才在一棵老木下找到已经一百零二岁的祖师爷,幸好,祖师爷没受到那狗贼的侮辱,不过,祖师爷的肩胛跟胸膛上,也留下两道深深的剑伤。”
“祖师爷!徒孙骏儿来啦!”我跪在祖师爷面前,大叫。
祖师爷靠在古木下,缓缓睁开眼睛,一见是我,勉强笑道:“不愧是介玄一手带出来的,有情有义,这下子重担全都落在你的肩上了。”
我含着泪,看着祖师爷血迹早已干黑的伤口,说:“徒孙一定会为武林除此大害,为师门报仇!”
祖师爷皱眉道:“不是为师门报仇,一天到晚报仇,江湖不长年闹翻天吗?蓝金这狗崽子武功强得离谱,你报得了仇吗?还不是送上小命一条?”
我感到疑惑,大声道:“难道就不报仇了?师父、师叔死得那么惨!”
祖师爷微怒道:“蓝金若对师门有所不满,把咱们灭了也无妨,你去找他寻仇有何意义?但他若是滥杀无辜,为祸家国,你即使牺牲性命也要阻止他!你身上的武功不是让你报仇用的!而是让天理正义得以长存!你要将个人利益抛诸脑后,知道吗!”
我感到惭愧,跪在祖师爷面前不发一语,眼中的泪水却隐藏不住。
祖师爷叹道:“蓝金资质奇高,恐怕是武林前所未见的异才,小小年纪,剑法居然诡异莫测,身法快如闪电,加上他深知本门武功,招招料敌机先……要不是我仗着百年修为的内力,在他的背上重重印上一掌,我恐怕也惨遭毒手。蓝金这小子伤了我后,虽然身受重伤逃走,但你这几年还是敌不过他,别急着送死。”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祖师爷,赶忙伸手放在祖师爷的飞龙穴上,将真气源源不绝地灌输到祖师爷的气海里,不料,祖师爷反手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感到一股极为强悍的真气像潮水一样冲进我的掌中,奔入我的气海。
“祖师爷?”我惊叫。
“老家伙快归天啦,留着这些宝贝有什么用?拿去、拿去!为天下苍生拿去!”祖师爷坚定地抓着我的手,精绝的内力浩浩传送过来,一份重责大任,也随之加在我的肩头。
半炷香过了,祖师爷困顿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
我想扶着他老人家,祖师爷却要我好好坐下来,将真气彻底吸纳归源为己用,于是我闭上眼睛,将祖师爷百年修为的绝世内力一点一滴融入穴脉,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天黑了,我看见祖师爷盘坐在古木下,相貌安详地归天了。
我记着祖师爷的教训,并未急着追索冷血的蓝金。
我一边行走江湖为民除害,一边苦练凌霄绝学,每当我倦了,我就回到萧索的黄家村,坐在花猫儿的坟上,陪花猫儿聊聊天、唱唱曲儿……天哪!我好想念花猫儿!我在那未过门的可怜妻子坟上,种满了她最喜欢插在发间的小黄菊,我往往睡倒在石碑旁,在梦里看见花猫儿坐在小黄菊上,唱着曲儿,满脸羞红地看着我。
一年后,江湖上七大门派在一个月内全遭灭门,武当七侠的尸身吊在真武殿前的竹林里,空空洞洞的身体随风摆动,尸孔还被寒风吹出毛骨悚然的死箫声,唉,而张三丰张真人就像傻子一样,只是坐在竹林里傻笑,更可悲的是,张真人的四肢全给斩断了。
武学泰斗少林寺呢?
少林十八铜人被木棒钉在“少林寺”的大匾额上,木人巷变成死人巷,巷里塞满了搅烂的尸体与蛆,但,十八降龙伏虎罗汉倒是活了下来,不过他们的脑袋活活被链子串在一起,串成恐怖的血念珠,整天发疯似地鬼吼鬼叫,直喊头疼。
峨眉、华山、点苍、崆峒、舞龙等等门派就不必说了,全给蓝金屠了个精光,其中峨眉派的两百女尼中,有十几人因出任务侥幸逃过一劫,但回到道观见到满山奇形怪状的死尸后,全都吓成无法言语的白痴。
这一年,江湖给蓝金起了个外号,叫“冷屠子”。“冷屠子”所到之处,便是地狱血海。
而两年后,江湖上却没多少人知道“冷屠子”是谁、是什么东西、做了什么事,因为没有所谓的江湖了……练家子都给“冷屠子”剁成活尸。
再过两年,随着五大魔道在蓝金的剑下覆灭,江湖彻底成为历史的名词,正邪两道的武功传承完全脱轨,的奥秘从此淹没在血海里。
我呢?
就在黄家村遭血屠的五年后,我练就出惊人的身形挪移,更重要的是,在钻研百家剑法后,我突破了凌霄剑法的格局,创出惊天动地的绝世掌剑双法,终于有自信可以击杀蓝金。于是,我伙同武林硕果仅存的两位一流高手,铁锁怒汉李寻欢、魔教翩翩佳公子游坦之,沿着蓝金狂屠的路线,一路追踪蓝金,最后终于追到了古都西安。
到了西安,本以为要发现蓝金的行踪还要一段时日,没想到我们三人在荒凉的山原坐下练气时,却突然惊觉往北不远处杀气冲天,必是蓝金无疑,于是我们拔足狂奔,终于在黄沙飞扬中,找到正在猎杀一队官兵的蓝金!
李寻欢首先发难,他的师兄弟全给蓝金剁碎了喂猪,他赫赫有名的铁锁随着他的怒气向蓝金飞击而去,蓝金发觉有人偷袭,反手一剑将铁链震开,而我趁机运起十成功力冲向蓝金,朝蓝金的背上一掌打将下去,蓝金身形一闪,回头和我硬碰硬交了一掌。
我身上毕竟载有师父与祖师爷百年修为,论内力我绝对凌驾其上,蓝金在我全力一击下被震得往后一飞,重重撞上黄土块,此时,命运在我跟蓝金之间开启了一道极为讽刺的门……
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