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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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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过不久真相就大白了。
  我静静等着敲门的声音,期待着那些死大人惊讶的表情与一连串的道歉。
  老人继续死贴着玻璃。
  我的心脏继续狂颤。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的关系,我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太慢了。
  度日如年也许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死大人们为何迟迟不上楼解救我呢?
  你猜,最后我等到那些僵化、古板、自以为是、冷漠的大人吗?
  我注意到楼下的嘈杂声逐渐散去。
  我想,那些警察多半被爸他们请走了。
  我知道我再一次被家人放弃。
  “叩叩叩!叩叩叩!”
  是我期待的敲门声!
  我压抑住满腔的喜悦,慢慢地走向门边,以免吓跑了老人。
  我打开门,是妈。
  “妈,你看!有个奇怪的老人贴在窗户上!吓死我了!”我指着玻璃,这次,老人只是傻傻地看着我,并没有闪电般逃走。
  妈一身的烟味与酒气,眼神散乱,她胡乱地塞给我一把千元钞票后,说:“刚刚赢了不少,给你吃红啦,自己去买喜欢的东西还是存起来……”
  我抓着妈的手,急切地说:“妈,你快看看我的窗户!有人贴在上面!”
  妈头歪歪的,随意朝我房里看了看,说:“喔。”接着,妈就歪歪斜斜地走下楼了。
  就这样走下楼了。
  悲哀的感觉彻底取代了恐惧。我看着房门被冷冰冰地带上。
  关住我自己,一个人。
  我坐在地上,看着唯一陪伴我的老人。
  是的,是陪伴。
  在我的家人背弃我以后,我的心算是阴暗灰冷了。死了算了。
  那老人似乎看出我的悲哀,于是乎,他的眼睛从死鱼眼变成沧桑,变成一个老人该有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我原本躁乱狂奔的心脏,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
  老人又开始在玻璃窗上哈气,接着又用手指写着:“别难过。”
  我无神地摇摇头。
  老人,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对峙,开始一整夜的默然对视。
  一整夜,我都在老人沧桑的瞳孔里度过。
  老人,也这样贴着玻璃,与我同在。
  四、没有墙壁的房间
  “一整个晚上?”
  “或许三分之二,或是四分之三吧,总之,我后来睡着了。”
  “闹钟叫醒你的?”
  “嗯,醒来时,我的身边还披了张毛毯。”
  “喔?”
  乙晶托着下巴,不能置信地问,筷子停在卤蛋上。
  我看了看阿纶、阿义、小咪,继续说道:“不是我家人披的,是那个老人。”
  “你那么确定?他打破玻璃进去?”阿纶吃着小咪带给他的便当。
  “可以这么说。”我瞧着乙晶。
  “可以这么说?也就是说,他不是打破玻璃进去的?”小咪的观察总是很仔细。
  “我的玻璃不是被打破的,而是整块碎成碎片。”我继续说:“非常小的碎片,我醒来时,那些碎片已经收拾好,用日历纸包好放在垃圾桶里。”
  “那就是玻璃被打破。”阿义一边说,一边把卤蛋戳得乱七八糟。
  “不是,玻璃被打破的话,我一定会醒过来,何况是将防盗的强化玻璃打碎。”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古怪。
  “那个老人是个妖怪?”小咪说。
  “妖怪个头,要是他是妖怪的话,阿义才打不赢他。”阿纶说。
  阿义哼了一声,说:“妖怪我也照打不误。”
  乙晶端详着我,说:“你快天亮才睡,睡那么少,怎么上午都没看见你打哈欠还是偷睡啊?”
  小咪嘻嘻笑说:“你怎么这么清楚?上课都在看劭渊啊?”
  乙晶也许脸红了,但我不敢看她,赶紧说:“对喔,我一整天精神都很好,眼睛甚至没有干干涩涩的感觉,唱国歌也特别大声。”
  阿义歪着头说:“好了不起,你该不会中邪了吧!”
  阿纶将便当吃个精光,嘴里含着菜饭说:“没事就好,如果真的是那老人把玻璃……嗯……弄碎,进去你房间帮你盖被子,却没杀掉你的话,那他一定对你没恶意才是。”
  小咪点点头,说:“嗯,下次他要是继续躲在窗户外面吓你,你就打电话给阿义嘛,叫他帮你赶走他。”
  阿义得意地说:“嗯,我很闲。”
  我没有回答。
  我并不想为难那老人。
  也许,是因为在家人背弃我的时刻,那老人及时陪伴着我寂寞心灵的缘故吧。
  “下次那老人这样吓你的话,你就打电话给我吧。”乙晶认真地说。
  “谢谢。”我笑笑。
  放学的路上,我格外注意老人的踪影,或许,他正在不远处窥伺着我。
  或许没有,因为我的心脏跳得好好的。
  “你家那么有钱,干嘛不买任天堂?”乙晶踢着小石子。
  “看武侠小说比较有趣啊。”我说,虽然我并不介意买一台任天堂。
  只要乙晶想玩。
  “小说总有一天会看完的。”乙晶皱着眉头,又说:“阿义,你不要边走边抽烟啦,臭都臭死了。”
  我看着阿义满不在乎的眼神,说:“你的头发该剪了,明天升旗要检查。”
  阿义哼了一声,将烟弹到石阶下,说:“不过说真的,你赶快买一台任天堂,省得我常常花钱去杂货店打玛莉兄弟,以后去你家打就好了。”
  我不置可否,摸摸口袋里的钞票。昨晚妈给的。
  傍晚,我抱了台任天堂回家。虽然不是我的初衷,但也不由得对这台游戏机感到兴趣与好奇,所以我赶着回家试试。
  轻轻地打开门,很幸运,进门后并没有看到爸爸,以及他那群烂朋友,也没听到妈妈那群牌友的搓牌声。
  只不过妈妈的房间里却传来细微的声响。
  是呻吟声。
  “小孩子没那么快回来……”妈细细的声音。
  拜阿义不定时的性教育开导之赐,我不是个对男女房事一窍不通的少年。
  “这才像个家。”我心想,蹑手蹑脚地从妈的房间旁,轻轻走到楼上书房。
  进了房间,我正把任天堂放在床上时,不禁笑自己是个阿呆。
  笨死了,我房间里根本没电视,玩个大头鬼。
  我想到储藏室还有一台去年抽奖抽到、没有拆封的新电视,于是打开房门,想下楼搬电视。
  一开门,我站在楼梯弯口,愣住了。
  王伯伯一边整理裤带,一边大大方方地从妈的房间出来。
  我的拳头……
  握着。
  妈慵懒地跟在王伯伯的后面,拨弄着头发。
  我的呼吸静止,胸口被静止的心跳震裂。
  “什么时候还可以再……嘻嘻……”王伯伯的脏手抓揉着妈的屁股。
  “什么还可以?快快快出去,渊仔快回来了……”妈把王伯伯的脏手拿开,一脸不耐。
  王伯伯陪着笑脸,在玄关穿上鞋子。
  我看着这难以置信、恶心的一幕,内心没有悲恸,没有愤怒。
  只有一个字——
  杀。
  妈走进大厅看电视,我茫然地回到房间,将门轻带。
  我吐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眼睛没有泪水,也许眼白已暴出青筋。
  这是我这辈子最屈辱的一刻。
  我妈,王伯……
  王八蛋!
  我的指关节格格作响,怒火煮沸了指骨里的血液。
  冷风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吹了进来,我看着血色夕阳。
  “我要杀了你。”
  我闷哼一声,一掌打在书桌上。碰。
  异常沉闷厚实的声响,接着,书桌塌了。
  没有声音,四只桌脚内八字地折断。
  书桌的桌面,留下一个破烂的掌形,掌缘犹自冒着细微白雾。
  讶异如怒涛般冲垮我心中的怨恨,然后变成莫名的恐慌。
  我很生气,是啊!
  但这张桌子……虽然是木桌,但也才刚买一年多啊!
  “我有这么生气?!”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蹲下来检视桌脚跟桌面之间的崩口。
  “不是生气,是杀气。”
  我愣了一下。
  老人的声音?
  我警戒地环顾小小的房间四周。
  我有幻听?
  “是杀气啊!”
  “你在哪里?”我忿忿地说,此时我的心已容不下恐惧这类的废物情绪。
  “柜子。”
  当然是柜子。
  我的房间就只有柜子跟床底藏得了人。
  柜子缓缓打开。
  老人从黑暗的细缝中,慢慢吞吞地走出来。
  “你怎么躲在这里?”我问,虽然是白问。
  “因为你的房间就只有柜子跟床底可以装得下我啊!”老人似是而非地回答。
  “你要吓我、缠我、烦我到什么时候?!”我冷冷地说。
  有些人在遭遇到某些事,某些足以构成人生重大挫折的事后,就会彻底改变。
  我正站在人生的悬崖、地狱的风口上。
  也许,我会变成一个冷漠的人,几年后,治平项目就会出现我的名字。
  “我没有吓过你,我只是想教你,我一身的。”
  老人深邃的眼睛,诚挚地看着我。
  “不必。”我狠狠地看着老人。
  “正义需要。”老人眼中泛着泪光。
  “?我一掌就砸了这张桌子!还要学!”我对老人的耐性至此消失殆尽。
  “要!然后你就可以劈山断河,锄强济弱!”老人背着双手,夕阳余晖照在墨绿色的唐装上,老人的皱纹反射着金黄的光辉。
  “你劈山断河给我看看!劈倒了八卦山,我跪着拜你为师!”我吼着,已管不着妈是否听见。
  “那……”老人有些局促,发窘道:“那只是形容一下……”
  我大叫:“滚!”手指着窗户外。
  老人摇摇头,说:“要是在几年前,我还真不愿勉强你拜师!我的时间……”
  我一掌奋力拍在窗户旁的墙上,大叫:“你把这墙给劈倒啊!劈倒我就拜你为师!劈不倒就……”
  老人一脚踏步向前,右手以奇异的速度、似快实慢地在墙上印下一掌。
  “就……”我的声音凝结在空气中。
  凝结在空空荡荡、没有墙壁的空气中。
  我的房间失去了墙壁。
  我对失去墙壁这种事,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完全。
  所以,我只是呆呆看着寒风灌进我的房间。如果失去一面墙壁的房间还叫房间的话。
  “轰轰隆……筐筐……蹦!”
  墙壁大概砸在我爸的车上吧。
  “跪下!”
  老人慢慢收起右掌,气定神闲中颇有得意之色。
  或许我双膝发软,但是一时间还无法从超现实中醒觉过来,我只是呆站着。
  “男子汉说话算话,快些跪下!我传你一身好本领!”老人喜孜孜地来回踱步,又说:“你好好学艺,别说倒一面墙,想倒几面墙就倒几面墙!”
  我歪着头,呆呆地说:“你……你怎么弄的?”
  老人正要开口,却听见妈疾步上楼的声音,老人拔身一纵,跃出空荡荡的……空荡荡的超巨大破口,我急忙往下一看,老人已在巷子的另一头,化成一个绿色的小点。
  “怎么回事!你的房间?”妈惊呼说。
  “不知道,我回来就这样了。”我淡淡地说。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局促地说。
  “刚刚。”我把妈推出房门,扣锁。
  对于我妈,我的心算是死了。
  我彻底放弃这个家。
  宁愿待在一个没有墙壁的房间。
  在很多年以后,我一直后悔当时这样幼稚的决定。
  有时候,人不会明白自己真正的情感,一旦被深深伤害了,自暴自弃就成为唯一的选项;殊不知,其实能令自己悲伤的,正是自己最珍贵的感情,因为珍贵,所以永远都不能放弃,永远都不该掉头就走。
  领悟到这个道理时,人,多半已经失去所珍惜的感情了。
  多年以后,我想回家。
  原来爸去大陆了。
  没差,去嫖吧,然后把病射给我妈,再传染给王伯伯。
  至于我那面重创我爸奔驰轿车的墙壁,被怪手搬走了。
  妈要我先住到客房,她再请人帮我砌一面新墙,我拒绝了。
  “要我搬,要砌墙,我就跷家。”我说,穿着毛衣在寒风中念书。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妈气得发抖。
  “是你太久没跟我说话。”我算着代数。
  “你爸回来有你……”妈气道。
  “你去打你的牌,我的房间怎样是我的事。”我皱眉。
  “你要睡觉给邻居看?都十一月了!你会感冒!”妈瞪着我。
  “你再不出去,我就从这个破洞跳下去,反正你过了一个月才会发现我不见了。”我冷言冷语道。
  “你说这什么话?!”妈咆哮着。
  “数到三,我就跳下去。一!”我说,放下数学讲义,走到破洞旁。
  妈一愣,只好留下我一个人。
  其实这个房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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