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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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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一愣,只好留下我一个人。
  其实这个房间还满应景的。
  破了个大洞,跟我的心一样。
  冰凉的感觉也一样。
  这还多亏了老人那一掌,把我原本崩溃的家,再敲出一个大洞,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站在破洞前,看着天上残缺的月亮。
  “乙晶应该还没睡吧?”我看着电话筒。
  一道快速的身影在巷口飞奔,踩着我爸的烂奔驰跳上大破洞。
  绿色唐装的老人。
  果然。
  “你到底是谁?”我心中已无讶异的感觉,只想知道这老人的来历。
  这老人一身肮脏,但绝不是简单人物。
  简单人物不会推倒墙壁。
  “你师父。”老人清啜的脸庞,自信说道。
  “嗯。”我跪了下来。
  这个心态上的转变,不是单纯的“男子汉之间的盟约”,而是混合了想对自己前途投下原子弹的愿望。
  没错,一切的迹象都显示,眼前的老头的的确确身怀高强武功,就跟漫画七龙珠里的龟仙人一样。但是在升学主义当道的台湾社会中,拜师学武功,不管师父多厉害,这条道路必遭人耻笑非议,绝对是毁灭前途的原子弹。有句话叫“行行出状元”,可惜这句话是放屁。
  我叩下第一个响头,额头隐隐生疼。
  再见了,我的家,不,我根本不需要向他们道别。
  第二个响头,铿锵有力。
  我踏上一条乱七八糟的路,拜了一个精神失常的武林高手为师,这点可以令我的家人伤心、难过,很好。不,他们根本不会在意。
  我用力敲下第三个响头,非常用力。
  我的脑袋有些昏沉沉的,这样很好,我将来不再需要清醒的脑袋,我打算将我的一生过得晦暗不明。
  在过去,我没有个性。
  在未来,我不需要未来。
  “师父。”我叫得有气无力。
  老人摸着我的头,我可以感觉到,老人坚强的手正在颤抖。
  老人流泪了。
  一九八六年。
  那年,我十三岁,一个不吉利的年纪。
  那年,张雨生还没死,王杰正红,方季惟还是军中最佳情人。
  他们的歌声整天挂在我房里。
  那年,我遇见了他。
  那年,。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弟子,拜入凌霄派的门下。”
  “啊?凌霄派?”
  “很厉害的!”
  “是,师父。”
  零碎的月光,一个大破洞。
  老人,国中生。
  开启了一个,不知道如何归类的壮阔故事。
  五、拜师
  “我们开始第一课吧!我想想,先教你……”老人盘腿坐在破洞前,胡乱思索着。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选我当你徒弟?”我也盘腿坐着,不过不是因为练功的关系。
  “什么我选你!是你求我的!”老人一丝不悦道:“还有,要叫我师父,这是再基本不过的规矩!”
  我点点头,反正我没个性。
  “师父,为什么我求你收我做徒弟,你很快就答应了?”我问。
  我很好奇自己是怎么被疯子盯上的。
  有武功,不代表就不是疯子。
  师父沉吟了一会儿,说:“经过我再三考验,发现你很有潜质,不像年轻时候的我,再加上你苦苦哀求,我也不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疑道:“是考验我的爱心?耐心?还是整天吓我考验我的心脏?我没被吓死就算合格了?”
  师父点点头,说:“你说得都对,但最重要的考验,还是你潜质的部分,学武功嘛,这种事是很讲究天分的。”
  我茫然不解。
  师父看着我,说:“还是不懂?”
  我正要开口时,却见师父目光如炬地瞪着我,不知怎地,我顿时寒毛直竖,心脏猛奔,额上竟抖落珍珠般地冒冷汗。
  “看资质,不是看筋骨,不是看体魄,而是端详一个人的本能。”师父认真地继续说:“一种深藏在本能中的本能,也就是察觉杀气、深知危险所在的资质禀赋,只有洞悉危险,才能超越危险。”
  说完,师父一笑,我心脏所受到的莫名挤迫跟着消失。
  原来,师父一直都用杀气在测试我对危险的感应力。
  师父又说:“我先教教你基本的呼吸吐纳,你一边练习,一边听我说。我们凌霄派威震武林,这个呼吸吐纳虽是基本常功,门道却是大有不同,各门各派的吐纳正是互异最基础上的不同……”
  凌霄派的呼吸吐纳“技术”,恕我不能表露,因为武功并不是人人都该学的,关于这点,师父以后不断地提醒着我。
  “那夜算是你我师徒有缘,我在书店偶遇了你,你当时正在看武林掌故,我试探性地介绍你一些我认为不错的掌故,而你……”师父滔滔说道。
  “师父,我在看武侠小说,不是什么掌故!”我疑惑道。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些并不全然是小说,有些是,有些不是,有些胡扯淡,像《蜀山剑侠传》。有些则是武林中真真实实的典故,例如《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大侠,其实真有其人,跟我们凌霄派的始祖还颇有渊源,他的独孤九鞭曾败于我们凌霄派始祖的剑法下……”师父津津有味地说着。
  我忍不住说道:“令狐冲使的是独孤九剑,是剑!”虽然我压根就认定师父是个疯子。
  师父轻轻打了我的头,说:“那是后人传说失真,真是对先人不敬,好好一套威震塞北的独孤九鞭鞭法,竟说成是剑法?贻笑大方,贻笑大方。”
  “威震塞北?”我刚说出口,登时大悔。我干嘛这么认真?
  “令狐冲大侠带着神雕远赴塞北挑战塞北明驼木高峰,使得正是这路变幻莫测的鞭法。”师父斩钉截铁地说。
  塞北明驼木高峰?他妈的这混帐算老几?
  等等,神雕?
  “令狐冲那只神雕……嗯,多大只?”我小心翼翼地问。
  “好大一只,比你还高两个头哩!”师父大呼。
  “那只雕……哪儿来的?该不会是跟杨过借的吧?”我的疑惑超过了想笑出来的冲动。
  “当然不是,是令狐冲从小养到大的,令狐大侠的耐心也是很够的,真教人肃然起敬。”师父说。
  “至于神雕侠侣里面的杨过,真的有这个人吗?”我非问不可。太诡异的老人了。
  “有哇!他的耐心更教人敬佩!铁杵磨成绣花针这句成语,就是说他日夜苦练那把大金刚剑,挥着挥着,竟慢慢地将巨剑给挥成针了!这般的耐心,这般的精纯内力!”师父天马行空地说着。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真的,我好久没这样大笑了。
  在破出家庭的第一晚,我竟然真心哈哈大笑。
  “笑什么?怪不好意思的。”师父难为情地说,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我看着师父满是污垢的脸,却洋溢着久违的温暖。
  “没,只是觉得很好玩,跟自己念到的都不太一样。”我本以为师父会斥责我,不料师父的个性怪怪的。
  “史料疏脱,文字窜漏,总是在所难免,不过这不影响我们求武立志的目标,我们求的是高深精绝的,寄盼的,是正义。”师父双手轻轻放在膝上,任清风鼓荡起两袖,认真说道:“郭大侠说得好,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我点点头。
  我忍不住点点头。
  师父认真的表情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令我大受感动。
  一个颠三倒四的老疯子,却有着震荡我心的情怀。
  好个疯子。
  “侠之大者……”师父慢慢地覆诵着。
  也许是气氛吧,师父当时的样子至今仍令我深深动容。
  “当时我在看武林掌故,看的又是好的武林掌故,所以你决定收我为徒?”我问。
  师父摇摇头,说:“当时你待我有礼,令我对你颇有好感,又见你对武侠世界如此着迷,所以认为你也许有些禀赋。”
  师父继续说道:“所以我远远跟踪你回家,一路上我散发惊人的杀气,就是为了要试试你对危险的感应,很好,当时我听见你脚步沉重、察觉你的呼吸不畅,资质似乎不错,便决定要多试试你。”
  我点点头。关于这点,或许我是真有天分吧,毕竟那种恐惧的压迫感是相当真实的。难怪几乎每次师父出现时,我的心脏都快爆炸了。
  师父斜着脑袋,说:“一个人若是无法察觉危险,等于没有丝毫天分,在武林中谁跟你好好击掌比武?这是少有的事,睡觉睡到一半头就被摸走了!还谈什么行侠仗义?”
  我应道:“这倒是很现实的问题。”虽然睡到一半头就被摸走了这种事一点都不现实。
  师父又说:“我这几年在江湖行走,常常在人群中散发无比杀气,结果根本没有人对杀气有所感应,杀气这东西无形无色,对一般人没有什么伤害,但武功高手常常处于危险边缘,怎能不对杀气有所感悟?这些年人们都习惯逸乐,武功变成了杂耍猴戏,成了竞技运动,人啊,对这种原始的求生本能都忘记了!”
  我说:“所以,我是第一个被你发现能感应杀气的人?”
  师父歉然说:“那倒不是,去年我到过扶桑一趟,途中曾发现一个少年也对杀气有极强的感应,不过当时因为种种原因,我跟扶桑汉子起了冲突,被抓到警局里关起来,丧失了那孩子的行踪。后来,哼,那种地方怎么关得住你师父?”
  我笑了笑,并不介意,说:“好可惜,一个人学武功有点无聊,要是你找到那个人当我师兄,两个人一起学应该比较好玩。”
  师父不停点头,说:“要是有两个徒弟,那就一定可以……”
  师父沉吟着,思考着什么。
  我想到了喜欢打架的阿义,说:“我有个同学对打架很感兴趣,师父,你要不要也收他为徒?”
  师父皱眉道:“是上次向我动手那个?”
  我点点头,问:“那次师父是故意让他的吧?是因为怕出手打伤他?”
  我心想:要是师父一掌轻拂过阿义的胸膛,阿义稳将身体里的血吐光光。
  师父抓着头发搔痒,说:“习武之人忌讳随意展露武功,因为我辈要暗中行侠仗义,出了风采,反而会暴露自己的底子跟行踪,所以我当时只好忍辱逃跑;不过那孩子太暴力、蛮横,又没资质,谁收了他当徒弟谁没见识。不收,不收。”
  我无所谓,不过看师父一直在搔痒,我忍不住建议道:“师父,你要不要洗个澡?我带你去。”想来练武功不能防皮肤病。
  师父难为情道:“会不会很麻烦你啊?”
  我摇摇头,领着师父开门下楼。
  浴室在一楼转角。
  妈跟几个牌友一边看连续剧,一边打麻将。
  这时胭脂涂得像国剧丑角的李太太眉头紧蹙,说:“怎么有一股怪味?”
  妈等人捂着鼻子,东张西望的,看见我领着脏兮兮的师父下楼。
  “啊?!渊仔你怎么带……”妈大吃一惊。
  师父不知所措地站在我身边,我说:“我师父。”
  妈僵硬不善的脸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是渊仔的老师啊?真不好意思,怎么有时间来做家庭访问,正好我在消遣,真是……”
  师父见妈态度转好,于是彬彬有礼说:“这孩子禀赋奇佳,能当他师父实在是我的荣幸,我一定会将孩子教好,使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夫人切莫担忧。”
  妈、李太太、张妈、何阿姨,全都张大了嘴。
  “我师父要洗澡。”我径自拉着师父去浴室,也不向她们多解释些什么。
  妈连师父是怎么跑到我房间的,都浑然无觉,还需要多解释什么?
  师父打揖后,便随我进了浴室,我拿了洗发精跟香皂,再到爸的房间拿了件衣服给师父,就先上楼了。
  我只叮嘱很脏的师父,难得洗一次澡,还是洗久一点妥当。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我写完数学跟英文作业后,才听见师父的敲门声。
  这是师父第一次敲门。
  “我还是习惯穿这件衣服,所以……”师父拿着爸的衣服,歉然道。
  “没关系。”我说,把爸的衣服揉成一团。
  我看着刚洗过澡的师父,嗯,脸上不明分泌物已经消失,虽然一身的旧唐装,但已经算是从游民阶级跃升到了一般老人的样子了。
  “谢谢你。”师父高兴地说。
  我微微笑。
  该道谢的人,是我。
  也许正义真的是一种很急迫去实践的东西吧,师父立即要我按照他教导的姿势盘腿坐下,开始开班授课了。
  “第一课,吐纳采气,自拓筋脉。”师父说:“昨晚我跟你对看一夜,你睡着后,我便碎窗进屋帮你大拓筋脉,以温和的内力慢慢打通你的血气,所以你理当精神旺健不见疲态,是吗?”
  我点点头,说:“嗯,原来是这样。”
  师父说:“拓筋活血,是学习精深内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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