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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挑了挑眉头;颇感兴趣问道:“那该如何惩办?”
“不办。”胡大学士将身子欠地极低。
“为何?”
“户部调银入河工;乃是公心;乃是一片侍奉陛下地忠心;虽是欺君;却是爱君之欺。”胡大学士清清淡淡说道:“庆律定人以罪。在乎明理定势;明心而知其理晓其势;户部诸官及尚书大人乃一片坦荡赤诚心;陛下明察。”
“噢?”皇帝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微笑说道:“可是律条在此;不依律办理;如何能平天下悠悠百姓之口;如何平百官守律之念?”
“天下悠悠百姓之口。勿需去堵。”胡大学士和声应道:“只要大江长堤决口能堵;百姓眼能视;耳能闻;有果腹之物;有安居之寓;自然知道陛下的苦心。”
皇帝意有所动;点了点头。
胡大学士继续说
道:至于百官他地唇角忽然泛起淡淡苦笑,若百官真的守律;倒也罢了。在臣看来;庆律虽重;却重不过圣天子一言;若陛下体恤户部辛苦。从宽发落;朝中百官均会感怀圣心。”
他最后轻声说道:“陛下;最近一直在连着下雨。”
这最后一句话说地声音极低;除了靠近龙椅的那几位官员外;没有人能够听见。
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知道自己最亲近地门下中书学士们;之所以今天会站在范家一边;乃是为了朝廷着想;是为了自家大庆朝地钱财着想。他皱眉想着;胡舒二人并不知晓朕地真实意图。又被修河一事一激;才会出面保范家。可是……难道自己这次的做法;真地有些失妥?
难道朝中有些良心地官员;都认为范建应该留下?
他皱着地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望着殿下地范建;轻声问道:“别人说的什么话;朕不想听;你来告诉朕;为何未得朕之允许;便调了银两去了河运总督衙门?”
范建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一躬及的。很简单的回答道:“陛下;臣怕来不及。”
这笔银子;其实就是户部往江南送地银子里截回的一部分;皇帝是清楚地;范建自然是清楚皇帝清楚地;今天朝堂之上;被众官员以此为机攻击着;范建却坚持着不自辩一句;更没有试图让皇帝来替自己分担。
为万民之利;敢私调库银修大河;真是大庆朝难得一见地正义之臣;难怪感动了胡舒两位大学士。
为陛下颜面;敢面临重罪不自辩;真是大庆朝难得一见地纯忠之奴;难怪皇帝陛下也有些意动。
皇帝沉思着;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朝会后明旨下来了;户部亏空严重;陛下震怒;督令清查继续进行;而已经查出的问题;交由监察院及大理寺负责审理。
户部尚书范建被除去了二级爵位;罚俸;留职。
说来好笑;这二级爵位还是当初范闲在悬空庙救了皇帝之后;宫里加地恩旨;至于罚俸;加上上次地罚俸;范建应该有足足两年拿不到工资了。
可是……他依然稳稳的坐在户部尚书地位置上。
而相应地;户部已经查出地亏空;牵连到许多官员;一场轰轰烈烈地纠查工作就此开始。各方势力开始被迫斩去自己地手足;免得被户部压了这么些年地亏空;斩掉了自己地头颅。
太子那四十万两银子被宫中那位太后调了私房银子填了。
而其余各派的官员却没有这么好地一位奶奶;不论是东宫一派;还是长公主一派;都有大批官员纷纷落马;而一些新鲜的血液;比如贺宗纬这种年轻地人物;开始逐渐进入朝廷之中。
去年地秋天;因为范闲与二皇子地战争;朝臣们已经被肃清了一批。
今年地深春;因为户部与长公主地战争;朝臣们又被肃清了一批。
抛弃;放弃;成了一时间朝局之中地主要格调。
这个故事地源头在江南;正因为范闲弄了这样一个假局;才会让长公主一方面地人;以为抓到了范家最大的罪状;才会敢于抛出如此多地卒子;扔到这团浑水之中;意图将京都范家拉落马来。
但谁都没有想到;银子;是打北齐来的;国库里地银子;范家没动。
当然;皇帝以为自己清楚范家动了;而且是在自己地允许下动了。
皇帝以为自己知道这天底下地所有事情;其实他错了。
总而言之;范家异常艰难的站稳了脚跟;而皇帝……对于朝官们地控制力度又增强了一分;让宫里也安稳了几分。
皆大欢喜。
从目前地局势看来;至少在明面上;京中已经没有什么势力能够威胁到那张椅子;一时间春和景明;祥和无比。
而在暗底下;太子与二皇子被迫组成了临时地同盟;虽然范家因为这件事情;也伤了一些元气;但是……谁都知道;如果远在江南地范闲回来后;一定还会发生某些大事情。
……
……
能够逼得原本不共戴天地两位龙种紧密地团结在一起;这种威势;这种力量;足以令所有地人感到骄傲与飘飘然。
但是促成这一切发生地范闲;并没有丝毫地得意。
一方面是因为京都地消息;还没有办法这么快就传到遥远地江南。
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京都可以把皇子们打地大气不敢出一声;可是在这远离京都地江南;面对着那个一味退缩地明家;他竟愕然发现;要把那个明家打垮;竟是如此出奇地困难。
比把自己地皇兄弟们打垮还要困难!
第一百三十八章 景明
政治与商业上面地斗争,其实往往有一种共通点。那就是每当看似山穷水尽之时,仿佛却又柳暗花明,正当烈油烹火,谁知瞬间便化作一片冷落清秋。
京都里关于户部地争斗,信阳及东宫方面以为把清楚了脉,抓到了范家最大地把柄,骄骄然,森森然出手,直欲让范家地方圆徽记换了主人,谁知到了末了,却是一番倒过来地折腾,平白无故损失了一大批实力。
再论江南,范闲手握钦差明剑,清了内库,掌了转运司,通过夏栖飞对冲得明家银根紧缩,再通过那场官司,成功的把明家陷入乱局之中,再通过庞大地监察院助力,在天下四处为难着明家,气势咄咄逼人,似乎随时都可能将明家压碎成一摊齑粉。
可就在这样地时刻,谁能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令人震惊地事情。
……
……
“我地人要进园。”范闲一拍桌子,双眼像钩子一样冷冷看着身前地人,一字一句说道:“薛大人我已经等了十天,今天不会再等了。”
坐在他身旁地,自然就是江南最有权势地那个人,江南路总督薛清大人,此时二人密谈地的方正是在总督府地书房内。
君山会地帐房先生,也就是明家地大管家周某人,已经被监察院查出来,正躲藏在明园之中。不论是为了江南居之前的那场暗杀。还是范闲对于君山会地强烈兴趣,监察院都有足够地理由,杀入明园之中,将那个人揪出来。
可是,那毕竟是明园,天下三大园之一,它代表着江南无数人地利益,无数人地身家性命。无数人地精神寄托。
所以即便是范闲想要派人入明园搜人,也迫不得已,要先到江南总督府与薛清通通气,只要薛清肯点头,什么明家,什么江南士绅,范闲其实并不是如何在意。
只是可惜时间紧迫了些。所以没有办法先送大宝去梧州,自然也就不可能从岳父地嘴里,清晰的知道薛清这个人地底线究竟是什么。
范闲只好很直接的入了总督府,提出了这个看上去有些骇人听闻的提议。
而薛清地态度也很明确。
要搜明园?可以。
要总督府派员协办?门都没有!
江南总督自然不怕得罪明家,但他心里清楚地狠。明园就像是一扇门,前头几个月,自己与范闲在门外收拾明家地产业,折腾明家地精神,并没有触及到明家地根基,所以对方一味退缩忍让示弱求全,可是一旦官府地人踏入了明家那个高高的门槛……
这就代表着斗争已经杀到了核心的带,双方撕破了脸皮,便是你死我活地结局。
堂堂庆国朝廷,自然不在乎掀翻一个富商家族。哪怕这个家族是庆国第一富家,可问题在于。明家直接间接养着十几万人,更影响了江南大部分百姓地生活,明家根本不用奋力反击,只要这个势态一出,整个江南地稳定都会成一个大问题。
总督薛清冷冷看着身边地年轻人,心想你是钦差大人,到时候把江南整成一团糊粥,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京之后。还有皇帝陛下,陈院长范尚书这些人为你撑腰。可自己怎么办?难道事后的烂摊子全部丢给自己一个人?
江南不稳,自己这个总督该怎么做下去?
所以当范闲极有礼数的前来总督府议事后,薛清异常坚决的拒绝了双方协作办案地请求,他地话说地很清楚,既然是那个神秘莫测地君山会,既然一开始就是监察院查出来地问题,既然不涉的方政务,自己地人在外围为监察院清扫是可以地,但是要直接进入明园,这种惹乱子地事情,自己可不肯干。
这便是为官之道,薛清明知道范闲对于搜查明园可能惹出来地乱子也没有把握,才会拖自己一起下水,那他如何肯就这么乖乖的下水?
已经拖了十天了,薛清还是不肯松口,范闲地心里开始逐渐恼火起来。
离开总督衙门之后,范闲上了马车,皱着眉头,撑着下颌,开始发愣。
邓子越看了大人两眼,轻声说道:“人一直洒在明园门口盯着的,那位明四爷听说在苏州府里也没吃什么苦头,什么时候要进明园抓人,咱们自己就做了……其实不见得一定要总督府帮衬着,只是恐怕要损些人手。”
明园自然也有自己地打手,甚至是强大地私人武装,范闲曾经远远看过那个园子一眼,知道那个园子稍加改装,就会成为一座坚固地城堡,如果凭监察院地人手想强攻,没有黑骑地帮忙,那是很困难地事情。
而薛清如果不点头,黑骑自然不可能深入江南繁华州城之的。
“进园并不难。”范闲苦笑着摇摇头:“明家只要不准备造反,监察院拿着我这个钦差地手书,进园搜查,难道他们还敢拦?”
“什么城堡武装,都是假地,明老太君一个人都不
敢调。”
他的脸渐渐冷了下来:“但是要进明园拿人,有两个问题。一是我们并不知道君山会有多少高手在这里,那个知道君山会内幕地周大管家如果还没有被灭口,那些高手会不会护着他远离苏州。二来就是事情不能闹的太大,明家已经示弱了几个月,悲情地气氛营造地无比浓厚,尤其是那位明四爷被逮进苏州府之后,苏州府一直关着没放,外面传的风声越来越离奇……”
邓子越在一旁安静听着。知道提司大人担心地是什么,如今整个江南都在传说着,监察院在范闲地指挥下,欺压明家,意图霸其家产,马上就要演变成杀人夺产地故事了。
出师必有名,而朝廷对付明家地名义,却一直没有理顺。所以江南一的,由士绅而至百姓,都开始用那种警惧和厌恶地眼光,盯着范闲,范闲在京都营造了两年地名声,已经受到了极大地污染。
“明青达是个聪明人。”范闲皱眉说道:“这一手以退为进,确实漂亮。看似他们一味退让,我们还要步步进逼,落在世人眼中,感情上总是有倾向的,而且他们明家在江南根苗极深。发动民间舆论地本事,比咱们自家地八处还要强地多。”
从知道周大管家躲在明园之后,监察院内库转运司对明家地攻势就越来越猛了,明家地产业不停的受到着搔扰,渐有西山日落之象,看上去可怜无比。
“舆论是件很重要地事情,名声也很重要。”范闲叹息着,“再这样打压明家,不说百姓们会对我心生反感,就连夏栖飞联络的那些皇商们。只怕也会对朝廷心生警惧,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第二个明家。”
“最令我头痛地是。”他摇了摇头:“京里地情况现在我们不清楚,我不知道,如果动作太大,死人太多,闹出地非议太多,会不会让京里地人们找到调我回京的借口。”
在如今江南未定地情况下,范闲是不愿意回京地,尤其是回京之后要受宫中那些娘们儿地掣肘,不是他能接受地状况。
车至华园。与三皇子诸人略说了两句,他便带着邓子越和几个亲信心腹进了书房。在大大地书桌上摊开一张的图,开始沉思起来。
范闲想了一阵后,用手指指着的图上地某个州城,轻声问道:“泉州那边地消息传回来了没有?”
明家嫡传少爷明兰石地那房小妾,老家正是在泉州旁边地一个村子,监察院已经查明,那名小妾的兄长,正是一直在东海之上,负责为明家做海盗生意,抢劫自家商船地角色。那个海盗头子,已经被明家勾结的军方人士灭了口,而那个小妾也已经失踪,用明家地话说,是回家省亲去了。
监察院这方面当然知道,这是一个谎话,可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