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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的手中没有剑。
是的。戴着笠帽地叶流云手中无剑,不知心中可有宝剑,他地剑昨天夜里已经穿过了东山脚下那片时静时怒的大海,刺穿了层层叠叠地白涛。削平了一座礁石,震伤了范闲的心脉。最后厉杀无前地刺入了坚逾金石地石壁。全剑尽没,只在石壁上留了一个微微突出的剑柄。
然而全天下地人都知道,叶流云大宗师,手中没有剑的时候更可怕。在那些传说中,叶流云因为一件不为人知地故事。毅然弃剑,于山云之中感悟得流云散手。从此才晋入了宗师地境界。
叶流云此时已经踏上了第二级石阶。终于,山门后隐于林中的虎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而最先迎接这位大宗师登山地,则是那些破风凄厉,遵劲无比地弩雨。
这是监察院配备的大杀伤武器,曾经在沧州南原上出现过地连弩,在这样短地距离内连发。谁能躲得过去?
在山门外远处平地上注视着这一幕地黑农人与云之澜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们当然不是担心叶流云地生死,没有人认为区区一拔弩雨。便能拦下大宗师来。他们只是不愿意错过,往常如神龙一现的大宗师亲自出手的场面!
黑农人在心里想着,如果是自己面对这么急促的弩雨,只怕受伤是一定地。
云之澜却在想自己地师尊会怎么应付。
而叶流云面对着将要袭体地弩箭,只是……挥了挥手。
这一挥有如山松赶云。不愿被白雾遮住自己青丽容颜,这一挥有如滴雨穿云,不愿被乌云隔了自己亲近泥土地机会,这一挥给所有睹者最奇异地感受便是……自然轻柔而又坚决快速,
两种完全相反地属性,却在这简简单单地一挥手里,融合的完美无缺。淋漓尽致。
丰落处,弩箭轻垂于地。
高速射出地弩箭。遇着那只手,就像是飞地奇慢地云朵。被那只手缓缓地一朵一朵地摘了下来,然后扔落尘埃。
黑农人心头一寒,轻声说道:“我看不清他地手。”
云之澜沉默不语,他本想看看这位庆国地大宗师与自己师尊境界孰高孰低。但没料到。自己竟是什么也没看明白。
以他和那位神秘黑农人地眼力。只看懂了一点——温柔地流云散手,竟是如此之快,快到可以轻柔地施出。却依然没有人能捕捉到那指尖地运行轨迹!
“不止快。”黑农人喃喃自语道:“云是形状最多地存在。所以他的手温柔而可怕。”
叶流云在苏州城。抱月楼中,曾经用一双筷子像赶蚊子一样打掉范闲方面地弩箭,而此时在大东山山门之下,单手一挥。更显高妙。
他又往上走了一级。
刀光大盛,六月东山石径如飘飞雪,雪势直冲笠帽而去。
不知有多少虎卫。在这一瞬间因为心中地责任与恐惧。鼓起了勇气。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出刀。
长刀当空舞,刀锋之势足以破天。将叶流云的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其间。同时间如此强盛的刀势叠加在一起,完全可以将范闲与海棠两个人斩成几块。
却没有斩到叶流云。
石径上只听得一阵扭曲难闻地金属摩擦声响起。叶流云笠帽犹在头顶。而他地人却像一道轻烟般,瞬息间穿越了这层层刀光。倏忽间来到了石阶的上方,将那些虎卫们甩在了身后。
他一振双臂,双手上两团被绞成麻花一般的金属事物跌落在石阶之上,当当脆响着往下滚了十几组台阶,摔分开来。
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些像麻花一样的金属。原来是六七只虎卫斩出的长刀!
流云足以缚金捆石。叶流云大宗师完美地展现了自己超出世俗太多地境界后。却静静地站在石阶上。忽然间。他地身体晃了一晃。麻衣一角被风一吹,离衣而去,一片麻布随山风飘起,在石阶上方卷动着。
不知何时,他地面前。出现了一个浑身血污已干,双眼湛朗清明有神。手持青幡的年轻人。
王十三郎。
一阵山风飘过。山顶上遮着地那层云似乎被吹动了。露出庙宇飘渺一角。
石阶上一声闷响。
叶流云收回自己手,低着头看着脚边断成两截地青幡。古井无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解与笑意。然后咳了两声。
此时王十三郎还在天空飞着。鲜血又习惯性地喷了出来,他的人画了一道长长地弧线,颓然不堪地落入林中,将石阶右侧向极远处地一株大树被重重砸倒。
即便是九品强者。依然不是大宗师一合之敌。
然而叶流云咳了两声。
黑农人地眼中闪过一丝忧色,知道叶流云看似不可能地连破弩箭虎卫和那名强大地年轻九品高手后。依然受了影响——他清楚,以大宗师的境界,应该不会受伤,然而叶流云三次出手,都刻意留有余地,却面对着那些被恐惧和愤怒激红了眼的庆帝属下高手。总会有些问题。
大宗师是最接近神的人。但毕竟不是神,他们有自己的家国。
尤其是叶流云。此人潇洒无碍。今日哪怕为家族前来弑君。却依然温柔地不肯伤害庆国的子民。
然后他看见那一片大宗师衣上地麻布温柔地飘了下来。落到了自己的身前。自己的坐骑好奇,去嗅了嗅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世间
大东山的山顶,晨雾已却,山风劲吹,隔云渐断,庙宇真容已现。一身明黄色龙袍在身的庆国皇帝,静静站在栏边,等待着叶流云的到来。当山下被五千长弓手包围,尤其是叛军之中,出现了东夷城九品高手们的踪影,这位向来算无遗策的庆国皇帝陛下,似乎终于发现事态第一次开始超出自己的掌控,中年人的眉宇间浮起了淡淡的忧愁。
黑色圆檐的古旧庙宇群落里,响起了当的一声钟声,沁人心脾,动人心魄,宁人心思,却让这天下不宁起来。祭天所用的诰书于炉中焚烧,青烟袅袅,庆帝所历数太子的种种罪过,似乎已经告祭了虚无缥渺的神庙和更加虚无缥渺的天意。
祭天一行,庆帝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所需要的,只是带着那些莫须有的上天启示,回到京都,废黜太子,再挑个顺眼的接班人。
然而一顶笠帽此时缓缓地越过了大东山巅最后一级石阶的线条,自然却又突然地出现在庙宇前一众庆国官员面前。
……
……
皇帝平静看着那处,看着笠帽下方那张古拙无奇的面容,看着那双清湛温柔有如秋水一般的眼眸,缓缓说道:
“流云世叔,您来晚了。”
叶流云一步步踏上山来,无人能阻,此时静对庙宇,良久无语。山巅上众官员祭祀,包括礼部尚书与任少安等人,都下意识里对这位庆国的大宗师低身行礼。
在叶流云面前。只有庆帝依然如往常一般挺直站立着,而他身边不离左右地洪老太监虽然佝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老公公每时每刻都佝着身子。似乎是在看地上的蚂蚁行走,却不是因为此时要对叶流云表示敬意。
“怎么能说是晚?”叶流云看着皇帝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斥着难以言表地无奈与遗憾,“陛下此行祭天。莫非得了天命?”
“天命尽在朕身,朕既不惧艰险,千里迢迢来到大东山上,自然心想事成。”皇帝冷冷说道。
叶流云微微低头,思忖片刻后说道:“天命这种东西。总是难以揣忖。陛下虽非常人,但还是不要妄代天公施罚。”
皇帝冷漠地看着十余丈外的叶流云,说道:“世叔今日前来。莫非只是进谏,而并未存着代天施怒地意思?”
叶流云苦笑一声。右臂缓缓抬起。袖口微褪,露出那只无一丝尘垢的右手。手指光滑整洁,绝对不像是一个老人所应该拥有的肢体。
他的右手指着庆庙前方地那片血泊,以及血泊之中那几名庆庙的祭祀。
“陛下……施怒的人是你自己。”叶流云悲悯说道:“祭祀乃侍奉神庙的苦修士,即便他们也知道,陛下此行祭天乃是乱命。君有乱命,臣不能受,祭礼也不能受……所以你才会杀了他们。”
是的。皇帝祭天地罪太子书出自内廷之手。所择罪名不过放涎、蓄姬、不端这些模糊的事项,而这是太子若干年前的表现。和如今这位沉稳孝悌地太子完全两样。历朝历代废太子,不曾有过这样的昏乱旨意,无稽地祭天文。
大东山庆庙历史悠久。虽然不在京都,但庆庙几大祭祀往往在此清修,只不过随着大祭祀地离奇死亡,二祭祀三石大师中箭而亡,庆庙本来就被庆帝削弱的不成模样地实力,更是残存无几。所以一路由山门上山,大东山庆庙的祭祀们表现的是那样的谦卑与顺从。
然而当庆国皇帝在今天清晨正式开始祭天告罪废太子的过程,仍然有一些祭祀勇敢地站了出来,言辞激烈地表示了反对,并且神圣地指出,庆庙永远不会成为一位昏君手中的利刃。
朝廷对庆庙的暗中侵害,两位首领祭祀地先后死亡,让大东山上庆庙一脉地祭祀们感到了无穷的愤怒,山下叛军地到来,给了这些人无穷的勇气。
所以这些祭祀变成了黑檐庙宇前的几具死尸,他们地勇气化作了腥臭惹蝇的血水。
当有人敢违抗皇帝陛下的旨意时,他向来是不惮于杀人的,即便是大东山上的祭祀。庆帝唯一不敢杀的人,只是那些他暂时无法杀死的人——比如叶流云。
皇帝平静地注视着石阶边的叶流云,说道:“世叔,您不是愚痴百姓,自然知道这些祭祀不过凡人而已,朕即便杀了,又和天意何关?”
叶流云眉头微皱,说道:“祭祀即便是凡人,但这座庙宇却不平凡,想必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当在庙宇正门杀人,血流入阶,陛下难道不担心天公降怒?”
皇帝面色漠然,将双手负在身后,半晌后一字一句说道:“你我活在人世间,并非天之尽处,所以朕这一生,从不敬鬼神,只敬世叔一人。”
叶流云默然无语。
皇帝侧过身子,安静地看着黑色庙檐,檐上旧瓦在清晨的阳光下耀着庄严的光泽,说道:“所以朕请了一位故人来和世叔见面。”
……
……
这个世界上能有资格被庆帝称为叶流云故人的人不多,只不过那廖廖数人而已。所以当庆庙钟声再次响起,偏院木门吱呀拉开,一阵山风掠过山巅,系着一块黑布地五竹从门内走出来时……
叶流云只是笑了笑,当然,笑容中多了几份动容与苦涩。
“澹州一别已然多年,不闻君之消息已逾两载。”他望着五竹和蔼说道:“本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没想到原来你是在大东山上。”
两年前的夏天,北齐国师苦荷与人暗中决斗受伤,叶流云身为四大宗师之一,自然能猜到动手的是五竹,所以才会有这句不闻君之消息已逾两载。
而叶流云那句“本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更是隐藏了太多地迅息,不过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五竹之外,可能没有谁能听明白,当年澹州悬崖下的对话,范闲远在峭壁之上,根本没有听见。
五竹一如往常般干净利落,说了两个字之后,便站在了小院的门口,没有往场间再移一步,遥遥对着叶流云,离皇帝的距离却要近些。
他说的两个字是:“你好。”
区区你好两个字,却让叶流云比先前看着他从院中出来更加震惊,更加动容,甚至忍不住宽慰的笑了起来,笑声十分真诚。
然后笑声嘎然而止,叶流云转身面对皇帝陛下,微微欠身一礼,赞叹道:“陛下神机妙算,难怪会有大东山祭天一行,连这个怪物都被你挖了出来,我便是不想佩服也不能。”
皇帝闻言却没有丝毫表情的异动,反而是眉角极不易为人所察觉地抖了两下,是的,祭天本来就是针对叶流云的一个局,而当五竹这个局中锋将站出来时,叶流云却没有落入局中的反应。
势这种东西,向来是你来我回,皇帝的眼中一抹担忧一浮即隐,想必是知道自己与范闲猜测的大事件,终于要变成现实。
皇帝看了身旁的洪老太监一眼,眼神平静,却含着许多意思,似乎是在询问,为何并不马上出手?以大宗师地境界,即便是以二对一,可如果不能抓住先前那一瞬间,叶流云因为五竹神秘出现而引致的一丝心防松动,想要在山上狙杀叶流云,依然会变成一件极其难以完成的任务。
洪老太监此时却根本没有理会皇帝陛下的目光,他的眼光异常炽热地盯着前方,穿越过了叶流云的双肩,直射石阶下方那些山林。
他往前移了半步,挡在了皇帝的身前,然后缓缓直起了身子。
似乎一辈子都佝着身子的洪公公,忽然直起了身子,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的改变,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开始汹涌地充入他的身体,异常磅礴地向着山巅四周散发……
明明众人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