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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紧地盯着王十三郎的眼睛,说道:“有话就直说,哪里用得着自报家门,看你行事,也是个直爽人,莫学范闲那般罗嗦虚伪。”
王十三郎微微一怔,半晌后认真说道:“小范大人说……什么都是谈出来的。”
叶灵儿一怔,明白了一些意思,忽觉一阵秋风吹来,拂上脸颊时,却没有丝毫肃杀之意,只是那百般的温柔。
……
……
王十三郎与叶灵儿地事情,并没有如范闲想像的那般,经自己一挑之后,便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干柴烈火一相遇,如黄河泛滥般不可收拾,反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一对年轻男女,依然是那般相持以礼,隔石径相坐,只是偶尔会多说上两句。
说来也奇妙,王十三郎和叶灵儿的性情都是属于世间一流人物,尤其是叶灵儿自幼生长在草原边缘,较诸京都的小姐们,要开朗许多,只是一旦涉及个情字,又因为前年京都那场惨事,以及十三郎的身份,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范闲心里也不着急,反正人世间地事儿总是千模百样,不可能要求所有有情男女都像自己一样,爬墙翻窗眠花般急不可耐。
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美好的东西,因为在西凉路那些不美好的事情,还需要他领头处理。
时间很快地进入到深秋之末,寒冬之初,监察院八大处齐聚定州城,草原上八方部落齐聚王庭议事,庆国异常狠辣地斩断了草原伸出来的手,以及北齐伸向草原地那只手,冷眼看着草原上的局势日渐不堪起来。
苦荷大师临终前在草原上布下的手,与北齐小皇帝在这一年多时间内,越过北海,穿过荒漠,摸过南庆国境的那只手,在西凉路与草原的接壤处轻轻握了一下。
只不过握了将近一年地时间,便让南庆朝廷备受考验,边关异常吃紧,国库、军力、精神都被迫滞留在西方,而缓了对于真正大敌北齐的压迫。
而在皇帝的主持之下,监察院用了四个月地时间准备,范闲亲自领队,终于在庆历九年的深秋寒冬,将这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斩断,草原上的局势或许在单于速必达和海棠的控制下,不会败坏到难以收拾的程度,但北齐小皇帝还想在西凉路搞山搞水,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而且范闲在草原上也布下了自己的势力,待明年春暖花开时,便要开始收获果实。
最后确认了各项布置地落实,核实了作战的效
,范闲终于从繁忙至极的院务中摆脱出来。开始准十三郎不会随着他回京,一是伤势还未好,二来沿途范闲也不想让他与影子多有接触,三来叶灵儿回京过年,还要再晚大半个月,让这两个人多在一起呆会儿总是好的。
范闲决定了的事情,便极少改变,他既然决定帮助叶灵儿和王十三郎在一起。自然有自己地把握,回京后在解决大皇子家事之余,只怕也要去枢密院向那位叶大将军提亲了,当然,这事儿首先还要皇帝陛下点头。
庆历九年冬月十五日,监察院结束了在西凉路的行动。提司大人范闲经由定州,踏上了回京的道路。在定州雄城之外,前来相送的官员将军无数,密密麻麻地排了两列。
西凉路总督与大将军李弘成与范闲并排站着。略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便结束了此番谈话,最末时,李弘成深深地望了范闲一眼,范闲知晓他的意思。也没有应话,只是轻声说道:“我在京都等你。”
车队启程,在定州城前方驶上官道。范闲下意识里回头望去,没有将目光停驻在那些定州城军政双方的官员身上,而是抬起头来,看着定州城门上的那一排木架子。
整整一排木架子钉在定州城地城门上方,每一个竖架上都吊着一具尸首,此次行动,一共处死了四十几名奸细,这些奸细死后依然无法安身,被高高地悬在城门之上,任由秋风吹拂,秋日曝晒。
有些最早被悬上的尸首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连屯田里的恶鸟都不愿再去啄食,露出下方隐约可见的白骨,尸首上的衣衫更是破烂不堪,带着用刑之后地污黑血迹。
一长排尸首就在城门上随风缓缓摇摆着,透着一股恐怖和血腥的味道,迎接着每一位从中原来到的人,用这可怕的景象警告着天底下地所有人。
……
……
范闲眯了上眯眼睛,将头从窗外收了回来。悬挂尸首这种事情,在心理战上自有其作用,至少北齐小皇帝以后派过来的奸细,至少会先天生出一些恐惧感。只是中原作战,因为千年以降的道德仁义制衡,杀俘之事极少,至于污辱尸体这种做法,更是没有见过。
但是定州城不是中原,这里是中原与西胡交战的要害之地,双方厮杀千年,更残酷的事情也曾经做过。
范闲对于那些奸细也没有什么同情心,因为从定州往青州沿途所见,已经让他明白了,战事一开,尤其是民族之间地延绵仇恨,根本不可能是仁义道德能解决的问题,就说那些被悬在城门上的数十具尸首,至少让庆国付出了上千平民百姓地死亡,更加让范闲冷酷的是,这些人并不是胡人,而是与庆国人同源同种同祖的北齐人。
至于草原与中原之间的仇恨,自己这一代人没有本事和平解决,那就留给更有智慧的后辈们吧。
范闲开始闭目养神,暗自想着,自己斩断了北齐与草原握着的手,至少是重重地斩伤,只怕也把自己与海棠之间斩出了一个凄惨的伤口,不知道这道伤口将来可能愈合,不知道海棠在草原上会做些什么,这片草原,这座雄城,那道边关,自己此生还会再来吗?
就这般黯然想着,钦差的车驾已经来到了定州城外最近的一处驿站,正是当日范闲偷窥了一场春宫的所在地。
入了驿站,范闲与那名相熟的驿丞调笑了两句,只是这名好不容易才被从牢里放来的驿丞哪里敢大声应话,老老实实地去烧水去了。
范闲看着身旁的邓子越说道:“子越,还要你在西凉路熬上两年。”
监察院八大处俱有要员来定州督战,而邓子越更是被范闲千里迢迢从北齐召了回来,如今范闲走了,西凉路的事情便全部交给了邓子越。官员们送钦差出城便回,但监察院的官员们却一直送到了驿站。
邓子越点了点头,说道:“听大人安排。”
范闲略一思忖,给他交代了几句什么,然后看起了京都来的邸报,片刻功夫后,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邓子越身为启年小组第二任负责人,服侍小范大人极久,一见他眯起了眼睛,就知道有些麻烦事在发生,轻声相询。
范闲笑了笑,说道:“院报有提过,邸报终于证实,宫里禁军统领换人了。”
邓子越心头一惊,暗想大殿下主持禁军一向稳妥,怎么会忽然换人?
……
……
第十八章 城门旧事非故人
报院报里说的清清楚楚,京都禁军大统领的职务不再任,而是交给了宫典,宫典在京都平叛之后,便重新拾起了大内侍卫统领的老职司,如今又兼了禁军统领,倒也不是出奇之事。叶家对陛下的忠诚,举世皆知,皇宫不再由大皇子负责安全,当然只能交给宫典。
但现在的问题是,大皇子不再担任禁军统领之后,陛下会将他放到什么位置上。邸报上没有说,京都里也没有比较明确的风声,范闲看着手中的纸,忍不住摇了摇头。
京都内接连有几椿非常重要的人事任命下发,这几椿任命都是集中在军方,很明显陛下是有什么想法,而且也开始在为大殿下挪位置出来。最令范闲注意的是,京都守备统领萧金华被除职,调往南诏边军任副都督,而征北营权知大都督史飞则被陛下一道旨意召回,接任了十分要害的京都守备统领一职,而史飞之上的那位燕京大营都督王志昆则是原地不动。
三项军方大将调动,绝对不寻常。范闲十分清楚这些军方大将所扮演的角色,也深深了解陛下对这些人分别不同的态度。比如京都守备统领萧金华,当年在京都叛乱时,还只是十三城司的东华门统领,因为他的立场站的稳,生生将太子所属秦家残兵堵在了京都之内,立下大功,陛下才会让其连升三级,出任京都守备统领,这也算是陛下对于忠臣的一个表态。
但范闲早就猜到,陛下肯定不会让这个叫萧金华的小角色担任京都守备统领太久,一方面此人根基太浅,难以服众。难以承担京都守备如此重要的职责。二来。萧金华毕竟是出身十三城门司,而陛下对于十三城门司在京都叛乱中的表现最为寒心。
皇帝最信任张德清。张德清偏投向了长公主。虽然事后皇帝将张德清凌迟致死,株其三族。可是还是没有发泄掉心头地怒气,萧金华也算是受了池鱼之殃,不过这人想必应该清楚自己地符号作用,此去南诏任副都督。也应该能接受。
而征北军地情形又比较复杂。燕小乙被范闲杀死在山巅,沧州旁的庆国征北大营牵涉入了谋叛事中,两年来不知迎接了多少次清洗。朝廷也一直没有让大将史飞正式接任征北大都督地职司。而只是让他权知。受燕京大营王志昆地管辖。
大将史飞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王志昆的副将,这个安排应该没有问题。但如今陛下既然让史飞回京接任京都守备师统领。征北营大都督地位置便空了出来,这是留给谁?
范闲摇了摇头,心想大概所有人都看的清楚,与北齐国境交接,处于天下风口浪尖的征北大都督的位置。当然是留给大殿下地。
看来皇帝陛下在休养生息两年之后。终于开始一步步地布下自己地棋子。尤其是这两个月内。监察院与定州军强行稳定了西凉及草原上的局势。皇帝陛下终于有余心来准备东北方向的一切。
只是大殿下如果要成为庆军先锋统师,掌管最前线地十万大军。成为权重一方地征北大都督。那他则必须接受皇帝陛下另一方面地安排——纳侧妃,待出兵之日,便是大王妃下堂之时。
“老大可不是这样的人。”范闲皱着眉头想着,陛下已经替大皇子将统领庆军,征战沙场地所有道路都铺垫好了。就等着大皇子能够体谅他的苦心。走上这条道路,问题在于,大皇子虽然性好沙场,可只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一想到回京后。便要在皇帝陛下的压迫下,被迫去做这等事情,范闲心头大感烦闷,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这一声虽然哼的极低,却把身旁的邓子越和沐风儿吓了一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赶紧歇吧,明天还要赶路。”范闲揉了揉眉心。对二人挥了挥手,想了想后,又把邓子越留了下来。
他看着邓子越,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一直长驻上京城,知不知道北齐人是怎样看待史飞这个人?”
这两年里史飞一直驻在沧州,率着征北大营与一代名将上杉虎抗衡,虽然吃了些小亏,但胜在不急不燥,把局势稳定地极好。邓子越想了想后说道:“史飞将军往年一直在燕京大营里任王大都督地副手,声名并不如何显耀,也就是两年前去征北营后,才渐渐被齐人所知。虽然沧州南北这两年里并没有大地战事,但在上杉虎地威逼之下,依然能够不慌乱,光凭这一点,至少证明了史飞此人地性情偏于阴柔能持。”
“阴柔?”范闲有些不赞同地反问道:“如果仅仅是阴揉能持,两年前陛下怎么会让他担下这么重的担子。”
邓子
提司大人说的是什么,庆历七年深秋,大东山事发,所有人都似乎忽略了被燕小乙抛弃在沧州附近地北大营,没有想到那里的重要性。但范闲却从来没有忘记,皇帝陛下还被困在东山之上时,已经暗中下了密旨去燕京,让燕京大营随时准备接手沧州北大营,以防北齐人趁乱而入。
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任务,燕小乙一死,数千亲兵大队被俘,如果没有得力大将坐镇,只怕北大营真的要哗变。而当时负责陛下这道极重要旨意地将领,便是大将史飞。
如何收伏北大营的军心,具体过程没有多少人知道,但身为监察院提司地范闲知道,在他看来,史飞奉旨清军的过程实在更像是一段传奇。
大将史飞只带了十几个亲兵,便进入了沧州北大营中,手里拿着圣旨,轻轻松松地便控制了北大营。面对着十万大军,这位将军是哪里来的胆魄,又有什么样的能力,竟能让燕小乙经营了数年之久地北大营像战马一样温顺。
能够做到如此大事的人物,绝对不仅仅是阴柔而已。范闲的眉心愈来愈痛。总觉得有些阴影笼罩在脑海里。皇帝陛下属意让大殿下领兵北伐。这是意料中事,但像史飞这样地厉害人物。不在前线呆着,却调回京都任京都守备统领。究竟针对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