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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大哥……”
一声难舍难离的呼唤,划破了沉寂已久的夜,狠狠敲进每个人的心窝,敲得人心痛、心碎。
但无论他再呼唤多少次,呼唤得多凄厉,他的娘亲与大哥也不会再回来。
坐在他身旁的一老一少,原来是——姜伯和小菁。
啊?怎会是姜伯和小菁?
在嬴天仅余的记忆中,他只知当晚月魔追杀他和嬴龙至断崖,嬴龙为救他而掉进深谷之中,而他亦受伤倒在地上。
他最后看到的境象,便是月魔向他迎头劈下的一掌。他还道这次必死无疑,怎么现在会发展成这样的?
那即是说,他对于当日在危急关头体内爆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力量,把月魔震得灰飞烟灭等事,都浑然不知、不觉?
这对于他来说,是好?是坏?
千百个疑问在嬴天心中徘徊纠缠,正不知从何问起,小菁已急不及待的欢呼起来:“天哥哥,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有生命危险啊!”
嬴天并没答话,只以充满疑惑的眼神往姜伯脸上一扫。
只见姜伯脸上尽是无奈与哀伤之情,似乎知道了一些教人无奈伤痛的天机,却又无力扭转。
姜伯接触嬴天的眼神,已知他心中存在的疑惑。他不待嬴天发问,已径自说:“数晚之前,我忽然被一声震天巨响惊醒,心下生疑,于是便循巨响传来的方向寻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知寻至树林后的断崖,发现附近半里的范围,都像是受到一场大爆炸所破坏,草木俱被震成飞碎,地面也出现了无数裂痕。而你,则受伤倒在断崖前奄奄一息,于是我便救了你回来。十天,究竟你怎会受伤的?”
啊?事情竟是如此简单?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正当嬴天陷于极度迷惘之际,他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连忙问:“姜伯,我昏迷了多少天?”
姜伯随即答道:“已有三日三夜了。”
“啊!我已昏迷了三天,那在这三天中,你有否到过我家?”
“没有!这数天我一直看顾着你的伤势,也无暇通知你娘亲及大哥,不若我现在便去通知他们,免他们为你忧心吧!”
“不:不用了!我想现在便赶回去!”
嬴天不顾身上的伤势,急着便要赶回家,究竟所为何事?
他正欲起床而去,但只稍一用力,胸口便即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烈绞痛,使他全身乏力倒回床上。
接着一阵彻骨寒意从胸口传至四肢百骸,嬴天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姜伯见此情形,心头大骇,瞬即运指连点赢嬴胸前数个大穴,手法之快及认穴之准绳,绝非一般普通老百姓所能办到。
世事难料,外表平平无奇的姜伯,竟会身怀绝学,嬴天与小菁不由得感到万分讶异。
嬴天只觉胸口的绞痛与寒意迅速被压止住,但他已不敢再妄动。姜伯也忙告知说:“十天,不瞒你说,老夫昔年也曾学过一些武功及医理,依老夫之见,你是被一种极度歹毒的武功所伤,一股阴寒掌劲正凝聚于你胸前,只要你稍为运气使力,便会触发你体内寒劲。我看你暂时还不宜乱动,待老夫想法子把你体内寒劲迫出后再作打算吧!”
一旁的小菁虽不大明白姜伯的话,但她知道嬴天明显受了很重的伤,连忙追问:“那……姜伯伯,天哥哥……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
姜伯解释说道:“只要他不再轻举妄动,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但倘若他再牵动体内寒劲,那就很难说了!”
嬴天垂首一看,只见胸前果然有一个清晰的惨绿掌印,他猛然记起这掌印定是当日在断崖之上月魔重击他而留下的。想不到他性命虽保,却留下了这严重的后患。
姜伯接着问:“十天,到底这数天发生了甚么事,何以你会跟这武林高手结怨,对方又何以对你下此重手?”
嬴天并没回答姜伯的问题,只一脸焦急的道:“姜伯,对不起!我暂时没时间向你详细解释,但我必须立刻赶回家。求求你替我想办法吧!”
姜伯看着嬴天急得差点流下泪儿的样子,知道他必有一些极其重要的事要办。他略为犹豫了一会,道:“好吧!我即管尝试这方法是否可行!我去准备一下,你稍等一会吧!”
说罢便步出房外。
狭小的房内便只剩下嬴天与小菁二人。
小菁年纪虽小,却也懂得一点人情世故,看着嬴天愁眉不展的面容及满怀伤感的眼神,遂安慰说道:“天哥哥,别:别太担心吧!任何事……总有解决方法的。”
对于小菁的安慰,嬴天心下虽有无限感激,却不知如何响应,只能投以感激目光。
小菁见嬴天沉默不语,也不再多言打扰,局促的斗室中,霎时间变得寂然无声。
不消片刻,姜伯重回房中,手中提了一瓶药丸及一个锦盒。
他从瓶中倒了三颗药丸出来,递了给嬴天,说道:“这三颗是‘赤炼心丹’,乃至阳至刚之药,你先服下吧!”
嬴天如言把三颗‘赤炼心丹’服下,骤觉体内灼热如火,仿如置身洪炉炼狱一般。
姜伯迅即以单掌按着嬴天胸前惨绿掌印之上,嬴天只觉体内热气被缓缓吸往胸中,囤而不散。
与此同时,姜伯以另一只手从锦盒中取出六枚极幼金针,迅速地分插于嬴天胸前六个大穴之上,每枝金针均没进嬴天体内。
姜伯道:“我现在以‘赤炼心丹’之至阳药力暂时镇压住你体内寒劲,更以金针分封你胸前大穴以防寒劲扩散及窜进经脉之中,现在你可试试起来。”
嬴天轻用力按着床沿坐起,深呼吸了数次,虽仍觉胸前有点翳闷,却未有触动体内寒劲。
姜伯再道:“你现在可行动自如了,但紧记,第一:不要过度使力;第二:在未解除体内寒劲之前,千万不可拔出体内金针,否则寒劲侵入奇经八脉,届时恐有性命之虞。”
嬴天一跃下床,同姜伯抱拳道:“姜伯,很多谢你救了我,但我实在有急事办,我这就先行告辞了!”
姜伯回道:“唔!但你紧记要尽快回来,待我再想法驱除你体内寒劲,否则后患无穷。”
小菁在一旁劝道:“天哥哥,不若我陪你一同回家吧!”
嬴天摇首道:“不用了,我一办完事便立即回来,放心吧!”
“那你自己要千万小心……”
“我会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二人跟出屋外,看着嬴天的小身影渐消失于黑暗之中,姜伯喃喃自语道:“唉!可怜的孩子,这,只是你命运的开始,还有更多更大的痛苦在等待你。杜稷苍生之命运也系于你身,你千万要坚持下去……”
姜伯话中含义,似隐含了千万玄机。他深遂的眼神,以已洞悉一切天意天命。
他,究竟是谁?
似能窥通一切天机?
他在嬴天的生命中,是福?
是祸?
他又可有能力扭转嬴天——悲惨、痛苦的一生?
路,一片灰暗迷蒙,却又漫长得彷佛永无终点。
人生路,更是变幻无常,祸福难料。
践着昔日的山路;踏着不变的步伐,唯一不同的,也许只有赶路人的心。
往日在这路上,总有兄长结伴同行。虽然沉默寡言的嬴龙不苟言笑,但只要有他同途共行,嬴天从不感到孤单寂寞。
这也不过是数天前的事罢了!
可是,只短短数天之隔,一切竟变得如此无奈,如此令人无法接受。
如今伴着嬴天上路的,除了他那长长的孤影外,便只有那份伤痛欲绝的寂寞凄酸,叫人唏嘘不已。
在凄迷的月色掩映下,婆娑稀落的树影仿如魔鬼之爪,狠狠抓着嬴天的孤独身影,要把他抓进那无边的地狱中,受尽炼狱之火的煎熬,方才满足那颗最恶最毒最狠最绝的——魔鬼之心!
而在那阴暗的树梢之上,竟然还隐藏着十数双眼睛,在暗地里窥伺着树林中的一切人和事。
难道真的是地狱里的恶鬼来到人间,要讨尽无辜世人的命?
要来舐尽那孤弱无助的稚子之血?
只顾赶路的嬴天,浑然不觉那无数如毒蛇般的眼睛正对他虎视眈眈。
另一个危机正逐步迫近。
好不容易方走完那寂寞漫长的归家路,步出了那阴森黑暗的树林后,映入嬴天眼帘的,正是那属于他们母子三人的残破小屋。
冰冷的心戛地升起了一丝丝暖意。
为何嬴天不顾自身伤势;不顾前路凶险,也要返回这小屋?
只因为,在嬴天悲伤得几已绝望的小心灵中,还有一件未了的事,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
即使他正身受重伤;即使性命危在顷刻,在他身死之前,他,也必须先办妥这件事。
那是他娘亲的遗骸!
当日他带着负伤的嬴龙匆忙逃走,故并没有好好的把他娘亲安葬。他,绝不能让她的遗骸就此陈尸破屋!
绝不能让他娘亲——死无葬身之地!
一步一步的走进屋外的小园中,嬴天的心就一分一分的沉重起来。
往日,他娘亲总会在这小园中,倚在那度残破的竹藤笆下,守候他与迎龙归来。
风雨不改!
可惜,他娘亲从今以后都不能守候他回来了。
他与她,如今已——人鬼殊途,阴阳相隔!
抚着这度残缺不全的竹藤笆,抚着那已逝去了、已破碎了的梦,不自觉地,泪水已在他的眼眶中凝聚。
他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他,凄然的向小屋步去。
然而,他一手推开小屋门后,却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惊心动魄的事……
他发现,他娘亲的尸身竟然——不见了!
怎……怎会这样的?
数天之前,当他扶着嬴龙逃往树林之时,还瞥见他娘亲的尸身躺在小屋中央,如今那尸身究竟去了哪里?
霎时间,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嬴天脑海冒起……
“不!”
“不要!”嬴天忽然想到,可能月魔追杀他不遂,继而迁怒于其娘亲身上,而……嬴天想到这里,一袭寒意透遍全身。他疯了一般在小屋中乱冲乱撞,到处搜索。
然而,狭小的屋内连一件多余的家具也没有,又怎可能藏得起一具尸体?
惊惶失措的嬴天,发狂般跑出屋外,但,屋外的小园更是一目了然,并没有任何人、畜的尸体。
绝望的嬴天,颓然跪倒地上。
他,狠狠的紧握双拳,内心不断的在自怨自责:“想不到我连身为人子的最后责任也不能尽力完成,如今甚至不能令娘亲好好的入土为安。”
“我,实在枉为人子!”
蓦地,一份莫名奇妙的感觉从嬴天心底涌起,那是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彷佛,一个他毕生至亲至爱的人,在心底深处遥遥的呼唤着他……
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不远处……
嬴天毫不犹豫,瞬即回头一看……
他赫然发现,在小园的一角,有一胚黄土堆起,活像一个——坟!
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绝对相信,他娘亲的尸身就在这堆泥土之下!
焦急难安的心已不容他细想下去,驱使他疯了一般扑到那堆泥土之上,双手不断往泥下挖掘……
然而,血肉之躯,又怎堪那疯狂的挖掘?他的十指已然迸裂淌血……
尽管如此,他内心的创痛已远远超越他身躯上的痛楚。
即使十根手指完全折断,他也要寻回他娘亲的尸体。
泪水已湿遍了他的脸庞,一滴滴的滚到地上,而且越滚越多、越滚越大……
啊!原来天竟下起雨来!
也许天也为这颗孝子之心而感动,因此而掉下了同情之泪吧!
雨泪的湿润使泥土松软起来,嬴天已经能够越挖越深……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而他的感觉也果真没有欺骗他!
他终于找到想找的东西!
他终于找到他娘亲的尸骸了!
那张充满慈爱和善却苍白无比的脸,渐渐从泥土中露出,迎嬴天疲乏的脸同时绽放出一丝悲怆的笑容。
他并没就此停手,反而挖得更起劲,直至尸身的上半截完全露出,方才住手。
嬴母的尸身之上,还盖着那袭嬴天精心为她挑选的红色棉衣……
重见慈亲,嬴天的心激动得无以复加。
仍在淌血的手紧紧抱着嬴母的尸身;紧紧抱着他生命中至敬至爱的人……
一幕幕往昔温馨快乐的片段,不断从嬴天脑海重现,狠狠的把他心底深处的创痛勾起。
他,很想:很想再次呼唤她,那管已是最后一次……
“娘亲!”
为何?为何苍天如此狠心,要他家破人亡?
为何偏要夺去他那幸福美满的家?
夺去他至爱的娘亲及兄长的性命?
夺去他拥有的一切?
为何偏要迫他走上绝路?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