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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翰老奸巨滑,在关上一看便知有诈,再不肯理会。若是按照以往战法,他必以万余精兵出击,先击破当面这一千诱敌之军再说。可是以前几场大战下来,每战必败,哥舒翰已知潼关守军与纪若尘的妖卒单兵战力相差太多,若要吃掉这些诱饵需派出数倍兵力,而这些妖卒奔跑起来不逊奔马,哪里追得上?若是追赶得离城太远便是羊入虎口之势,潼关的骑兵几乎损失殆尽便是前车之鉴。哥舒翰打定主意,即使对方仅百人叩城也决计不战。
纪若尘骂阵三日,哥舒翰仍不肯出关,于是再读兵书,令手下士兵在阵前袒胸露背、饮酒吃肉,又命玉童新编写骂辞,先问候哥舒翰列代祖宗,再编造他种种不堪的往事,然后叫这些士兵背了,一一在关下喊出。
玉童在地府日久,于骂阵上也有超凡才华,当日便曾骂得平等王几欲自尽。此刻骂骂哥舒翰,实是小试牛刀而已。
本来哥舒翰还有心情在城头看看纪若尘军容,可是只听了片刻骂辞,便脸色铁青,袍袖一拂,回府去了,自此再不上城头督阵。
如是又过两日,见骂不动哥舒翰,纪若尘在济天下的指导下已颇知本朝政事,于是念头一转,骂风直指监军太监王进礼。
王进礼年过五旬,论年纪比高力士还要大一些,却拜了高力士为干爹。在宫中也颇受明皇宠信,不然怎轮得上他来潼关监军,代皇上执掌生杀大权?王进礼平素里可是分毫受不得气的主儿,前几天看哥舒翰被骂,还好一阵幸灾乐祸,今日轮到自己头上,方才被骂的滋味着实难忍。
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关上的王大公公已是暴跳如雷。王大公公有十个干儿子,号称西京十虎的,此次都随军跟来,希望能混些军功。此时干爹发怒,当儿子的怎能不借机表现?于是西虎大怒,纷纷披挂齐全,各引亲兵出关,要在阵前斩了纪若尘人头,敬献干爹。至于哥舒翰不许出关的军令,哪会被十虎放在眼里?
十虎在关下列成一排,个个精神抖擞,人人盔甲鲜明。他们有没有本事且不论,倒都是生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材。这一列阵叫战,还真有几分气势。
只听马蹄声响,纪若尘军中冲出一文弱青年,提铁矛,骑瘦马,实是寒酸得可以。十虎见了,无不哈哈大笑,纷纷纵马迎上,想要抢这第一个功劳。
孙果一提马缰,瘦马一声长嘶,发力迎上。与十虎错马时,矛影骤发便收,随后孙果便拨马回阵,更不象身后看上一眼。对孙果而言,斩十虎与杀猪无异,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十虎犹自在纵马挥马,大声呼喝,直到十余丈外,方才一一坠马。他们带出城外的千名亲随这才知道事情不对,立刻发一声喊,闹哄哄地向关内逃去,居然无人来抢夺十虎尸身。好在纪若尘也对这千名亲随全无兴趣,根本没有挥军掩杀,关上守军这才敢打开关门,将这千名溃军放入城中。
次日一早,纪若尘又派军士骂城,更是找了数十只骡马猪犬,阉割了扔在关下,只把王大监军气得心尖都在抽痛。可是这一次,却再无人敢出关应战,为王公公出这口恶气了。
如此一来,在朝野眼中,便是纪若尘仅以过千军卒,将哥舒翰二十万大军牢牢封在潼关之内。
青墟宫外,另行建着一座偏殿。大殿与青墟宫主群落风格相同,一般的高大巍峨,但周围景致就相差甚远了。殿前后只有几株伶仃的树木在山风里婆娑响着,杂草倒是长得旺盛,却愈发显得四野里一片萧索,殿柱红漆剥落,壁生青苔,一副凄清破落的景象。此殿无名,但青墟宫弟子们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都希望自己不要走进此地,这里就是青墟宫用来禁闭犯错门人之处。很少人知道大殿下还有一座地牢。
几个道人交谈着走出殿门,内里一个精瘦,满面麻点,留着山羊胡子的道人在门口站定,躬身道:“恭送师伯们。弟子定会小心看管,不会让那胆敢来犯我宫的妖人脱走。”
待虚字辈的道士走远,留着山羊胡子的道人方才直起身来,嘿嘿干笑几身,忽然恶狠狠地吩咐道:“开库房,去把盘龙索给我找出来!”
在他身后肃立的两名道士一愣,互相看了看,道:“他伤得这么重,又服过消气丹,还需要用盘龙索吗?”
道原面上戾气一显,故作正色道:“那妖人连伤我宫三十七名弟子,后来还是虚字辈数名师叔伯出手方才擒下,怎么样小心都不为过!如果出了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两名道人见他抬出这么块大牌子出来,只得道:“道原师兄教训得是!我们这就去取根盘龙索过来。”
道原叫道:“一根哪里够!去拿四根过来!”
两名道人一个哆嗦,急急地去了。待转过墙角,离开道原视野后,一人便道:“呸!盘龙索是用来囚困凶兽的,哪用得着这个?还不是他见人家生得好,又有前程,心中嫉妒罢了。”
另一人道:“师兄出身低,天资差,最是看不得这种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干活吧,免得事后又被师兄数落。”
两名道士自去依言行事,道原则向偏殿左后方行去,那里有通向地牢的阶梯,唇边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暗道:“这次非让你好好尝尝盘龙索的滋味,谁让你落到了我的手里?他奶奶的,直想划花了你这张小白脸……”
尚秋水从撕裂般的痛苦中醒了过来,身体轻飘飘的如浮在云端,此外唯一的感觉就是锥心刺骨的疼,仿佛有什么东西直接穿过他的血肉拉扯着经络。丹田中如有块垒,牢牢挡住了气海,那是青墟宫人设下的封住他道行的禁制,而经脉中残留的真气却飞快地从循着肩、臂和腿向体外流泻。
尚秋水微微动了动,双肩、双腕和双踝顿时传来穿透血肉的痛,还伴着金属的撞击声。他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道原那带着疯狂、猥琐和得意的笑脸。他向自己身上望去,见数根精金打就的铁链生生从自己肩头、手腕、脚踝中穿了过去,创口处仍不住向外渗着鲜血。铁链绕过墙壁上几个大铁环后,抓在道原手中。
道原阴森森一笑,猛然将手中数根盘龙索狠狠一拉,呛啷声中,尚秋水整个人被提起,凌空挂在了牢壁上!
尚秋水哼都不哼一声,然他本已受伤极重,再经如此折磨,再也承受不住,又昏了过去。
道原最看不得如尚秋水这般出身、天资、道行、容貌俱是万中无一之选的人,他本来幻想着尚秋水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至少惨叫连天也是好的,哪成想尚秋水直到痛晕过去,都不肯叫上一声!
他恨得发狂,将一桶冰冷盐水狠狠地泼在尚秋水身上!尚秋水一声闷哼,悠悠醒来。
“先别忙着昏,时辰还早着哪!”道原满眼凶光,咬牙切齿地道。
此时,飞来石边,虚度正在向吟风回报擒拿来犯的道德宗弟子一事,吟风远眺茫茫云海,淡淡道:“这么说来,他并无杀死我宫弟子。”
虚度恭敬地道:“是。”顿了顿道:“他口口声声要见顾小姐。”
吟风的目光投向飞来石顶,道:“既然他并未伤及我宫弟子的性命,也就留他一命罢,至于怎么处置,你们看着办好了。至于她,记住,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有什么人来,都不许打扰到她!”
虚度领命而去。
在吟风面前,茫茫云海中涛生浪起,似有无数亘古巨妖潜伏其中,整理羽翼、磨着爪牙,随时会跃起扑来。纵是天书仙法在胸,吟风也觉心头越来越是沉重。他不必看,也知飞来石顶,顾清正日夕修炼,只等过了最后一关,便可破空而去,重归仙界。
吟风深吸了一口气,冰凉湿寒之意直透心底。
“不管怎样,我定会送你重归仙界!”他默默地想。
青城山林木葱茏,空翠四合,月下别有意境。百丈桥循飞泉沟逆水而上,逶迤百余米。两岸老树龙钟,木萝莎攀附而生,山风吹过如薄纱飘舞。
此时已是深秋,山上夜晚格外的冷些,青墟宫守山门的两个道人本是杂役出身,近来拜山访客实在太多,才得以提拔成为知客,因此修为粗浅,远没到不避寒暑的地步。子夜风寒露重,他们只觉湿冷寒气一股股的涌进道袍中,不住地跺脚搓手,还哪心情去欣赏山景月色?
左边的道人忽然觉得眼前好象一花,似乎多了几个人影。他忙揉揉眼睛,用力望去,借着月色,终于看清三个人影正顺着山路拾级而上。
两名道人却是没有想到子夜时分还有宾客上山,左手边道人朗声道:“是哪方的贵客子夜来访?”
那三人来势极快,道人话音未落,他们已立在了山门前。右边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还礼道:“我们三人此来,是想见一见正在贵宗清修的顾清。”
两名知客道人互相一望,道:“顾仙子正在闭关,此刻不见任何人。请问三位道友来自何处?”
那年轻人道:“我姓楚名寒,出身云中居,乃是顾清的同门……”
这三人正是远道而来的楚寒、张殷殷和一。楚寒还在那里摆身份讲礼节时,张殷殷忽然径自闪身而上,双手在两名知客道人的肩头轻轻一拍,只听得一阵喀喀喀极细碎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过处,知客道人宛如一堆烂泥般软倒在地,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
原来张殷殷方才这么一拍,已将两名道人全身骨节都拍散了。两名道人虽然死不了,可是这份痛苦实非凡人所能承受。
楚寒面色一变,责道:“殷殷,这两人只不过是普通知客,何必下杀手?”
一则视若无睹。
山里安静,又是子夜时分,两名知客道人的惨叫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就见青墟宫里的灯火次第亮了,人声渐起。
张殷殷慢条斯理地取下头上玉钗,咬在口中,任一头青丝如水洒下,然后用一根布带随意束了,方持玉钗在手,向楚寒道:“我可不是来跟你的亲亲顾妹妹谈情叙旧的。我来这里,就是来杀人、来拼命的!你看不惯没关系,本就没人要你跟着来。你走吧,如果一会你敢拦阻我的话,我就先杀了你!”
楚寒剑眉皱起,道:“殷殷,凡事怎可不问个清楚就直接动手?或许这当中有什么误会,顾清绝不是分毫不肯顾念旧情的人,我不能看着你这么乱来。”
张殷殷面上忽然怒色全收,微笑起来:“顾清当然会顾念旧情了,如果不是因为太念旧,怕耽误了自己修仙大业,怎会下这样的重手呢?一剑穿心竟还不够,定要附上仙法斩缘、断了过去未来方肯罢休!这就叫做慧剑斩尘缘吧?”
张殷殷由怒意勃发忽然变成巧笑嫣然,焕发的容姿顿时让楚寒心跳加速几分。此时一忽然伸手挡在楚寒颈侧,只听叮的一声金石之音,张殷殷手中玉钗正正刺中一的掌心。
张殷殷一击不中,轻哼一声,收了玉钗。
一也收回手,向楚寒道:“这几天我看你还算顺眼,让你捡了一条命。你这就下山去吧,过几日再上来收尸。收我们的,或者是顾清谪仙的。”
楚寒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向张殷殷叫道:“殷殷!不要冲动,这当中必有隐情!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先找顾清把这件事问清楚再说!”
张殷殷的回答是头也不回地飘向青墟宫门。
第一个跨出宫门察看的道人但觉眼前一花,似有团云彩自面前掠过,又有暗香入鼻,如月下花开,令人说不出的意动神迷。他揉揉眼睛,方要凝神再看,猛然间只觉全身关窍大开,苦修数十年的真元精气一涌而出,自眉心正中喷薄奔泄!意识顿时坠入无边黑暗之中。
不远处的楚寒看着那名青墟道人眉心处一道极细的血箭高高喷出,惟有苦笑。
此时已有十余名道人出了青墟宫,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勃然大怒,纷纷高喝:“何方妖女,敢来青墟宫撒野!”
被十余名道士团团围住,张殷殷却没有分毫惧色,冷冷地道:“顾清呢,让她出来见我。”
一名高大中年道人越众而出,戕指喝道:“放肆!!敢在青城山上撒野?!竟是倚仗何方势力,识相的磕头认错,快快自裁,给我宗弟子偿命。道爷一发善心,说不定还留你个全尸!”
站在外圈的一听到那道人说到“如今这世上,能够在青墟宫前撒野的人可还没生出来哪!”这一句时,不禁失笑,自语道:“还真狂妄!谪仙啊谪仙,我本来还想高看你三分,现在看来实是无此必要。”
楚寒一直紧盯着殷殷,见她秀发无风自动,便知是她又要杀人之兆,忙高叫道:“殷殷!先不要动手!”
张殷殷置若罔闻,踏前了一步,旋即又退回原地。这一进一退,宛如清烟,实是快得无法形容!那高大道人眼前一花,才发现张殷殷苍白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