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妖军解散,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西京。
一想到此刻无兵驻守的千古帝都,史思明心中似有一股邪火悄悄升起。他手持文碟,陷入沉思。
且不说东都洛阳中君臣各怀心思,残阳如血异相现世后,天地间几乎所有略通一二卦象之人都有所感应,埋头掐算,片刻后各有所得,结果不一,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惊惧有人癫狂。
东海上罡风怒号,恶浪涛天,飞溅的水珠在残阳映照下,如点点飞坠的滴血石,凄丽、妖艳。在迟迟不肯落入西边的残阳映照下,半边东海犹如沸腾的血池。
一排若小山般高的恶浪自海面上掠过,无数岛屿礁石淹没在血浪下,又逐渐浮出海面。
孤礁上,纪若尘怀抱修罗,坐得如一尊雕像,似与礁石融为一体。排空而来的海浪拍击在他身上,溅起无数水花,再顺着他头发、腮边慢慢流下。在似血染成的天空下,纪若尘若自血海中浮出,从身上流下的海水如浓稠的血浆。
他这般坐着,不知已坐了多久,还不知将坐多久。
夕阳行将西下,他忽然动了一动,抬起头来,向西望去。海面上,一个窈窕青影正踏波行来,虽是血海涛天,生机寂灭,可她所在之处,便是于穷凶极恶处,也生出一线活泼生机来。
“青衣?”纪若尘宛如岩石般的面容慢慢溶化了。
青衣径自踏上孤礁,跪坐在纪若尘面前,将一双纤细的手放在他的膝上,仰面端详着他的面容,片刻后方道:“原来你到了这里。嗯,让我找了好久。”
纪若尘笑了笑,道:“不管我到了哪里,你想找我总是找得到的。我并没将气息对你瞒着。”不管他心中充积着多少阴悒,只要看到青衣,就总会多出一线阳光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与以往的温柔如水相比,此时的青衣又多了一点从容大气,她道:“现在我也找来了。那你想得清楚了没有?”
纪若尘怔了一怔,一时竟答不上来。这些时日以来,他心如孤礁枯木,几乎与无知无觉的天地连为一体,哪曾有半丝念想翻起?
青衣见了,也不奇怪,只是柔柔淡淡地道:“你从来都是这样懒的,还得我来告诉你应该想些什么:你该去找她。”
纪若尘的心缓慢跳动起来:“找谁?”
“顾清。”青衣的双眸清澈如水,纯净得令他有些不敢直视。
片刻,他轻轻叹一口气,终于道:“那一天我已经放下了,所以才在这里寻些清静而已。”
青衣凝望着他的面容,轻轻抬手,将他额上一缕乱发理好,浅浅一笑,道:“如果你真的放下,就不会在这里了。你不去找她,难道当真要看着她飞升仙界?”
即使不是因为前世曾颈项交缠肌肤相亲,在这样的青衣面前,纪若尘也还是无从隐藏心事。他苦笑,叹道:“找到又怎样呢?世人要经历多少轮回艰难,才得羽化飞升。我何必误她前程?”
青衣道:“你该去找她。至于能做什么,找到后再想不迟啊!或许只是看看,或许打个招呼,或许是别的什么,或许什么都不做。总而言之,等你见到了她,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纪若尘犹豫片刻,又摇了摇头。
青衣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你若不去,不仅是你放不下,她也无法放下,总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即使是为了她,这一切也该有个了结了,你不能总是这样躲着避着、只求自己心安。而且如果你再不去找她,怕就是真的来不及了。”
看着柔淡如水的青衣,纪若尘心中微颤,思绪间,前尘往事纷踏而来,不知是何滋味。
他慢慢站起,轻拥了一下青衣,即提修罗,沿着她来时的路,踩着天边最后一线余晖,踏波而去。
夕阳西下,如血般的东海陷入宁静的黑暗。
只有那窈窕身影,伫立不动,仿若与礁岩溶为一体。
这个黄昏,如血的天空染遍神州,就连处于极北绝地、终日不见天光的冥山上,也隐约透着一抹诡异的暗红。
冥山极顶的莲台上,翼轩伟岸的身影缓缓现出,向莲台中央跪坐着的白衣女子走去,温柔道:“婉儿,身体如何了?”
文婉盈盈立起,道:“北帝诛仙录的第八章就快修成了,不过天地异变,恐怕是没时间修到圆满。这倒没什么关系,反正我这身子也撑不过三年了。”
翼轩望向文婉的目光温润如水,纵是天空中隐约的暗红也无法浸染他的目光:“婉儿,这次天地异变,我刚刚卜过一卦,主冥山有血光之灾,你我皆有难当之祸。你也早就想上道德宗走一走了,看来择日不如撞日,再过上几天,我就陪你走上一次,把这个心愿了结了吧!”
文婉摇了摇头,轻抚着翼轩的脸,柔声道:“我修习北帝诛仙录太过心急,出了大错,已没有几年寿元,将这身残躯扔在莫干峰上并不可惜,你又何苦如此……”
翼轩微笑着打断了文婉的话,道:“婉儿,这几百年的时光,你怎么还不明白?你若去了,我又有何眷恋,还不若早早了却余生,来世也好早些重见。”
“可是还有妖族,他们怎么办……”文婉道。
翼轩叹道:“自从当年老祖宗为保妖族一脉传承,自投罗网之后,我勉为其难的接任妖皇。其实论德论能,我均担不起这千钧重担。几百年来,能够开辟出冥山一地供部分族人栖身,已是我能力极限。休说无尽海,即使是天刑山那几个老妖,也不肯听从我的号令。如今冥山总算初成模样,我也就可以安心的随你去了。”
文婉知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将头轻轻靠在了翼轩的怀里。这一刻,她想起了逝去的孩子,想起了在莫干峰上度过的百年黑暗时光,更想起与洞玄真人惊心动魄的大战,一幕幕,恍如昨日。
她忽然想,妖与人之间辗转千余年的倾轧斩杀,除了代代累积的仇恨外,却又是为了什么?
莫干峰上,紫阳真人飘飘白须已染上丝丝暗红。他立在窗边,静望了许久日落西山,方才回身。
这一次,他未如往常提笔研墨,而是将墙壁上挂着的一柄法剑取了下来。紫阳真人持剑在手,张口向剑鞘上一吹,登时吹起不少积尘。
紫阳真人仔细看了许久,才叹息一声,手腕一动,缓缓抽出了法剑。剑锋倒映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如同被抹上了擦拭不掉的鲜血。
法剑也不知搁置了多久,剑锋上甚至起了星星点点的锈蚀,看上去这柄被道德宗掌教珍藏多年的法剑非但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仙器,反而连最普通寻常的法宝都比不了,至少还从未听说过什么飞剑会生锈的。
紫阳真人取出一块鹿皮,借着窗外最后一线余晖,认认真真地擦拭起法剑上的锈迹来。
随着锈迹一点点淡去,法剑方使逐渐放出光华。
同一片夕阳下,云中居最高处的绝崖边,云中金山正全神贯注地垂钓,全然不知自己倒三角型的光头上闪耀着的已是鲜亮血光。
忽听响彻群山的啊呀呀一声怪叫,云中金山整个人从悬于绝崖外的木台上跳了起来,他手中钓竿弯到了极致,不住抖着,鱼线也震颤不休,似乎这次钓上来的不是什么寻常大鱼,而是深海巨鲸。
云中金山连续跳了几次,都没能将上钩的鱼给拉上来,反而差点被拖下木台。他勃然大怒,一双黑胖大脚抵住木台边缘,双膀用力,又是啊呀呀一声怪吼,终于将鱼线一分一分地提了上来。
鱼线尽头,钩着的竟是一条不过鸡蛋大小的怪鱼!它不住挣扎跳动着,不时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相称的尖叫。
云中金山眉开眼笑,将这条小得古怪的奇鱼提到眼前,仔细观瞧战果。
这哪是什么鱼!
它通体浑圆,如一个小小圆球,身体下方飘着数条触须,那根无钓的鱼线便与这些触须紧紧纠缠在一起。它身体上大半部分都被一个完全不成比例的独眼占去,其余部分则是张布满数排利齿的嘴。它一边拼命撕咬着鱼线,一边发出短促、尖锐的叫喊:“有敌人!有敌人!”这怪物牙齿虽利,可云中金山的钓线也非凡物,哪是它能够咬得断的?
云中金山用两根短粗手指捏住了它,将它独眼对准夕阳,仔细向瞳孔深处看去。怪物独眼与阳光一触,立时冒出阵阵青烟,迅速溃烂,已被灼得瞎了。它痛得吱呀乱叫,然而阳光如火,将它眼睛烧成炭灰了,还将它的身体余部连同嘴巴都灼成了一块焦炭。
然而就在这短短刹那,云中金山已看清了它瞳孔最深处那一座下连蛮荒大地,上接无尽苍穹的巨塔!
此刻,云中金山也有片刻失神。他看着指尖上不住被风吹落的灰烬,喃喃地道:“修罗塔,原来是修罗塔!好啊,好你个紫阳,看不出你这老东西原来还有这等手笔,洞玄那目光短浅、心胸狭隘,赌桌上从不准俺赊账的老鬼怎会教出你这种弟子来的?”
他忽如从梦中醒来,跳进房里,一阵翻箱倒柜,摸出两只大锤、一副盔甲来。
锤是八棱紫金锤,锤头前窄后宽,与云中金山的脑袋有些类似。甲是狮口吞天黄金甲,也是通体黄金铸就,前心后背的中央,都有赤金镶着个硕大的“金”字。
云中金山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方才披挂整齐,拎起两只金锤,往铜镜前这么一站,仔细端详。
只见镜中人果然通体金光灿灿、宝气冲天,赫然便是一座灿烂金山。
云中金山看后大为满意,双锤一摆,盔甲铿锵声中,早抬脚踹开房门,扬长而去。
青冥极处,穹苍尽头,另有苍茫玄妙世界,谓之昆仑。此昆仑与人间昆仑自然不同,茫茫然无有穷尽,实是仙界圣域,寻常下品仙人也不得擅入。
此昆仑中不知有几万万峰峦,每座峰峦上都是个玄妙世界。山峰间白雾隐隐,瑞鸟环飞,即显无边气象,又有大道苍苍。
云层之上,一名峨冠云服的仙人踏火而来,越过无数峰峦,方在群峰间停下,向虚空拜倒。
“平身。”仙帝恬淡温和的声音同时在千万里内响起,似乎整个昆仑都在回荡着仙帝的声音。
仙人奏道:“太明玉完天抚境将军桁先奉命率本部天兵下界接引原四方巡界使吟风及青石回转仙界,岂知青石牵挂俗缘,不肯回天。吟风为救青石,骤起发难,尽斩桁先将军与三千天兵,犯下逆天大罪,已叛出仙界。如何处置,请陛下定夺。”
昆仑之巅,一时只闻风声、鸟鸣。
过了良久,仙帝方道:“吟风也反了……那青石不过是个灵物,不懂规矩,贪恋尘缘,说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唉,一部仙典,万万年来不断增添,现下里面倒有七千多页的逆天大罪。逆天,逆天!朕经历一亿劫难,方坐上帝位,即是如此,也只敢说最多能测得一二天机,天意若何,又如何能够确知?这部仙典,看来是要改改了。”
那仙人久随仙帝,自然明白上意,于是跟着叹道:“陛下一片苦心,奈何大罗天君自恃仙力高强,地位尊崇,却屡次携众天君阻挠修订仙典,实是可恶。以臣观来,他说不定另有私心。”
仙帝淡道:“四大天君,十二天君,哪一个没有私心?即使是朕,也会有一已之私,且由他们去吧。太明玉完天仙兵不可或缺,朕这就补上,昊明,你一会且带了天兵去。抚境将军的位置倒是不急,让四大天君商议着办吧。”
苍穹中出现一只百里巨掌,掌心翻侧间,数以千计的光点徐徐飘下,与云气一触即会化成一个个天兵。那名为昊明的仙人早有准备,仙袍一拂,袖口立时张大,将三千天兵一个不剩,尽数吸入袖底。
收完天兵,昊明却不忙走,而是继续奏道:“大罗天君近日调动本部天兵,并召来禹狁巡天真君,似有下界之意。”
仙帝道:“大罗天君已上奏此事,不论他欲有何作为,都由他去吧。”
昊明似吃了一惊,忙道:“大罗天君本部可有十万天兵!哪怕下界的只有一半,又得消耗多少混沌之气?若是在人间有所折损,消耗更大。现在真仙如蚁,耗费日重,混沌元气早已入不敷出,这如何使得?”
“大罗天君当有分寸,不必多言。”仙帝声音略高一线。昊明知道这是仙帝表示无须再议,当下行过大礼,便重借天风,向昆仑外疾飞而去。
此后数日,天下太平。
转眼间已出了正月。这十余天里,纪若尘提矛而行,身形若风,不经意间已走遍了大江南北,关山内外。
青墟旧地、碧海龙宫、茫茫大漠、万里秦岭,都留下了他的足迹。甚至险绝天下的天刑山,他也绕着走了一遭。
时当乱世,如纪若尘这般硬闯直行,自然不知犯了多少门派的禁忌,践踏了多少闲人免入的禁地。于是怒言相斥者有之、据理力争者有之,更多的是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然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