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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__威廉·福克纳-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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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辆电本上倒没有黑人,一顶顶尚未泛黄的草帽在车窗下流过去。是去哈佛的。①我们卖掉了班吉的他躺在窗子下面的地上,大声吼叫。我们卖掉了班吉的牧场好让昆丁去上哈佛你的好弟弟。你们的小弟弟。 

  ①昆丁过桥后搭上一辆电车,从售票员说明车子去向的话(“是去哈佛的”)中联想自己来哈佛上学家中卖掉“班吉的牧场”(即本书开头所提到的那片高尔夫球场)给他凑学费的亭。接着又想到凯蒂结婚那天班吉大闹的情景。 

  你们应该有一辆汽车它会给你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好处你说是不是呀昆丁你瞧我马上就叫他昆丁了凯丹斯跟我讲了那么许多他的事。”① 

  ①又想到与赫伯特·海德见面那次的事。这段话是当时侮德说的。 

  你叫他昆丁这很好嘛我要我的孩子们比朋友还亲密是的凯丹斯跟昆丁比朋友还亲密父亲啊我犯了乱真可怜你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姐妹没有姐妹根本没有姐妹别间昆丁他和康普生先生一看到我身体稍微好些下楼来吃饭就觉得受了侮辱似的不太高兴我现在是胆大包天等这婚事一过去我就要吃苦头的而你又从我身边把我的小女儿带走了我的小妹妹也没有了。如果我能说母亲呀。母亲除非我按自己的冲动向您求婚而不是向凯蒂否则我想康普生先生是不会来追这辆车的。② 

  ②赫伯特·海德在对康普生太太讲奉承话。 

  啊赫伯特凯丹斯你听见没有她不愿用温柔的眼光看我却梗着脖子不肯扭过头来往后看不过你不必吃醋他不过是在奉承我这个老太婆而已如果在他面前的是个成熟的结过婚的大女儿那我就不敢设想了。 

  您说哪里的话您看上去就象一个小姑娘嘛您比凯丹斯显得嫩相得多啦脸色红红的就象是个豆寇年华的少女一张谴责的泪涟涟的脸一股樟脑味儿泪水味儿从灰蒙蒙的门外隐隐约约地不断传来一阵阵嘤嘤的啜泣声也传来灰色的忍冬的香味。①把空箱子一只只从阁楼楼梯上搬下来发出了空隆空隆的声音象是棺材去弗兰区·里克。盐渍地没有死人。 

  ①回想到康普生一家得知凯蒂失身后的反应。康普生太太拿了一方洒了樟脑水(可以醒脑)的手帕在哭泣,康普生先生决定让凯蒂前往弗兰区·里克(French Lick,印第安纳州南部一疗养胜地)换换环填,借以摆脱与达尔顿·艾密司的关系。家人把空箱子从阁楼搬下来准备行装。空箱子的声音使昆丁想起棺材,又从“里克”(Lick)想到了”盐渍地”(salt Lick)。 

  有的戴着尚未泛黄的草帽有的没戴帽子。有三年的时间我都不能戴帽子。我无法忍受帽子。世界上没有了我也没有了哈佛之后,帽子还会有吗。爸爸说的,在哈佛,最精彩的思想象是牢牢地攀在旧砖墙上的枯爬藤。到那时就没有哈佛了。至少对我来说是没有了。又来了。比以前更忧郁了。哼,又来了。现在是心情最最不好的时候了。又来了。 

  斯波特身上已经穿好衬衣:那现在一定是中午了。待会儿我重新见到我的影子时如果不当心我又会踩到那被我哄骗到水里去的浸不坏的影子上去的。可是不妹妹。我是怎么也不会这样子的。我决不允许别人侦察我的女儿①我是决不会的。② 

  ①康普生太太派杰生去监视凯蒂,康普生先生知道后非常生气,说了这样的话。 

  ②从上一行的“可是不妹妹”直到此处(仿宋体字除外)是凯蒂失身那晚昆丁对凯蒂说的话。 

  你叫我怎么管束他们呢你老是教他们不要尊重我不要尊重我的意志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姓巴斯康的人可是难道能因为这一点就教我的孩子我自己吃足苦头生下来的孩子不要尊重我吗③用硬硬的皮鞋跟把我影子的骨头踩到水泥地里去这时我听见了表的嘀嗒声,我又隔着外衣摸了摸那两封信。 

  ③这是康普生太太与康普生先生吵嘴时所说的话。巴斯康是她娘家的姓。 

  我不愿我的女儿受到你或是昆丁或是任何人的监视不管你以为她干了什么坏事 

  至少你也认为存在着她应该受到监视的理由吧 

  我是决不会这么干的决不会的。①我知道你不愿意我本来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可是女人是互相之间都不尊重也是不尊重自己的② 

  ①昆丁对凯蒂讲的话。 

  ②这一段与下面一些话(仿宋体)是凯蒂失身那晚父亲与昆丁所讲的话。 

  可是为什么她要我的脚刚踩在我的影子上钟声响了,不过那是报刻的钟声。①在哪儿我都没有看见执事的影子。以为我会以为我可以 

  ①电车开到哈佛,昆丁下车寻找执事。 

  她不是有意的女人做事情就是这样这也是因为她爱凯蒂嘛 

  街灯沿着坡伸延到山下然后又上坡通往镇子我走在我影子的肚子上。我可以把手伸到影子之外去。只觉得父亲就坐在我的背后在那夏天与八月的令人烦躁不安的黑暗以外那街灯父亲和我保护妇女不让她们彼此伤害不让她们伤害自己我们家的妇女女人就是这样她们并不掌握我们渴想熟谙的关于人的知识她们生来具有一种猜疑的实际肥力它过不多久就会有一次收成而且往往还是猜对了的她们对罪恶自有一种亲和力罪恶短缺什么她们就提供什么她们本能地把罪恶往自己身上拉就象你睡熟时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一样她们给头脑施肥让头脑里犯罪的意识浓浓的一直到罪恶达到了目的不管罪恶本身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①“执事”夹在两个一年级生中间走来了。他还浸沉在游行的气氛中,因为他向我敬了一个礼,一个十足高级军官派头的礼。 

  ①这一段是康普生先生发的议论。 

  “我要和你谈一下,”我说,停住了脚步。 

  “和我谈?好吧。再见了,伙计们,”他说,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很高兴能和您聊一会儿。”这就是执事,从头到脚都是执事的气味。就说你周围的那些天生的心理学家吧。他们说执事四十年来每逢学期开始从未漏接一班火车,又说他只消瞥一眼便能认出谁是南方人。他从来也不会搞错,而且只要你一开口,他就能分辨出你是哪个州的。他有一套专门接车穿的制服,活象是演《汤姆大伯的小屋》的行头,全身上下都打满补钉,等等等等。 

  “是啦,您哪。请这边走,少爷,咱们到啦,”说着按过你的行李。“嗨,孩子,过来,把这些手提包拿上。”紧接着一座由行李堆成的小山就慢慢向前移动起来,露出了后面一个大约十五岁的黑人少年,执事不知怎的又往他身上添了一只包,押着他往前走。“好,瞅着点,可别掉在地上呀。是的,少爷,把您的房间号码告诉俺这黑老头儿,等您到房里,行李早就会在那儿凉着啦。” 

  从这时起,直到他把你完完全全制服,他总是在你的房间里进进出出,无所不在,喋喋不休,可是随着他的衣饰不断改进,他的气派也逐渐北方化了,到最后他敲了你不少竹杠,等你明白过来他已经在直呼你的名字,叫你昆丁或是别的什么,等你下回再见到他,他会穿上一套别人扔掉的布鲁克斯公司出品的西服,戴上一顶绕着普林斯顿大学俱乐部缎带的帽子了是什么样的缎带我可忘了那是别人送他的他一厢情愿地坚信这是亚伯·林肯的军用饰带上裁下来的。多年以前,那还是他刚从家乡来到大学的那会儿,有人传播说他是个神学院的毕业生。等他明白过来这个说法是什么意思时,他真是喜不自胜,开始自己到处讲这件事,到后来他准是连自己也信以为真了。反正他给别人说了许多他大学生时代的又长又没一点意思的轶事,很亲热地用小名来称呼那些已经作古的教授,称呼一般用得都不对头。不过对于一年年进来的天真而寂寞的一年级新生,他倒不失为一个向导、导师和朋友,而且我认为尽管他耍了这么多小花招,有点伪善,在天堂里那位的鼻孔里,他的臭气却不比别人的更厉害些。 

  “有三四天没见到您了,”他说,眼睛盯着我看,还是沉浸在他那种军队的光辉中。“您病了吗?” 

  “没有。我身体挺好的。穷忙呗,无非是。不过,我倒是见到过你的。” 

  “是吗?” 

  “在前几天那次游行队伍里。” 

  “哦,对了。是的,我是游行来着。这种事我不大有兴趣,这您是知道的,可是后生们希望有我一个,老战士嘛。女士们希望老战士都出来露露面,您懂吗。因此我只好服从。” 

  “意大利人过节那回你也参加了,”我说,“你还得服从基督教妇女禁酒会的命令吧,我想。” 

  “那次吗?我是为了我女婿才参加的。他有意思在市政府里混个差事。做清道夫。我告诉他那活儿清闲,等于是抱着一把扫帚睡大觉。您瞧见我了,是吗?” 

  “两回都见到你了。是的。” 

  “我是问您,我穿了制服的模样。神气吗?” 

  “帅极了。你比队伍里所有的人都神气。他们应当让你来当将军的,执事。” 

  他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胳膊。他的手是黑人的那种精疲力竭的、柔若无骨的手。“听着。这件事可不能外传。我告诉您倒不要紧,因为,不管怎么说。咱们是自己人嘛。”他身子向我稍稍倾过来,急急他讲着,眼睛却没有瞧春我。“眼下我是放出了长线呢。等到明年,您再瞧吧。您先等着。往后您就瞧我在什么队伍里游行。我不必告诉您这件事我是怎么办成的;我只说,您拭目以待好了,我的孩子。”到这时,他才瞅了瞅我,轻轻地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身子以他的脚跟为支点,从我身边弹了回去,一面还在对我点头。“是的,先生。三年前我改人民主党可不是白改的。我女婿吃市政府的饭;我呢是啊,先生。如果改入民主党能使那个兔崽子去干活……至于我自己呢,从前天开始算起,再过一年,您就站在那个街角上等着瞧吧。” 

  “我但愿如此,你也应该受到重视了,执事。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把信从口袋里摸出来,“明天你到我宿舍去;把这封信交给施里夫。他会给你点什么的。不过一定得等到明天,你听见了吗?” 

  他接过信细细地观察着。“封好了。” 

  “是啊。里面有我写的字条;明天才能生效。” 

  “呀,”他说。他打量着信封,嘴撅了起来。“有东西给我,您说?” 

  “是的。我准备给你的一件礼物。” 

  他这会儿在瞧着我了,那只信封在阳光下给他那只黑手一衬,显得格外白。他的眼睛是柔和的、分不清虹膜的、棕褐色的,突然间,我看到,在那套白人的华而不实的制服后面、在白人的政治和白人的哈佛派头后面,是罗斯库司在瞧着我,那个羞怯、神秘、口齿不清而悲哀的罗斯库司。“您不是在给一个黑老头儿开玩笑吧,是吗?” 

  “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难道有哪个南方人作弄过你吗?” 

  “您说得不错。南方人都是上等人。可是跟他们没法一块儿过日子。” 

  “你试过吗?”我说。可是罗斯库司消失了。执事又恢复了他长期训练自己要在世人面前作出的那副模样:自负、虚伪,却还不算粗野。 

  “我一定照您的吩咐去办,我的孩子。” 

  “不到明天可别送去,记住了。” 

  “没错儿,”他说,“我懂,我的孩子。嗯” 

  “我希望”我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既慈祥又深沉。突然我伸出手去,我们握了握手,他显得很庄严,站在他那场市政府与军队的美梦的不可一世的高度。“你是个好人,执事。我希望……你随时随地帮助了不少年轻人。” 

  “我一直想法好好对待所有的人,”他说。“我从来不划好多线,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一个人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人,不管我是在哪儿认识他的。” 

  “我希望你始终象今天这样人缘好,” 

  “我跟年轻人挺合得来。他们也不忘记我,”他说,一面挥挥那只信封。他把信放进衣袋,然后扣上外衣。“是的,先生,”他说,“我好朋友是一直不少的。” 

  钟声又鸣响了,是报半点钟的钟声。我站在我影子的肚子上,听那钟声顺着阳光,透过稀稀落落、静止不动的小叶子传过来,一声又一声,静温而安详。一声又一声,静谧而安详,即使在女人做新娘的那个好月份里,钟声里也总带有秋天的味道。躺在窗子下面的地上吼叫①他看了她一眼便明白了。②从婴儿们的口中。那些街灯③钟声停住了。我又回进邮局,把我的影子留在人行道上,下了放然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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