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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们也是这般,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互相分享,年纪轻轻、不谙世事,也就无所顾忌。但等她们一会儿瞧见了我,又是请安又是行礼的,可不一定再有这么好的心情了,我还是趁早掉头吧,别一会儿再弄得她们紧张起来。
我朝素荷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正欲转身往回走,忽然听到其中有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道,“前儿个内务府来人了你知不知道?”
我脚步一顿,内务府?这是不是令胤裪忙得焦头烂额的原因,内务府现在归八阿哥管,难道是八阿哥找胤裪的茬了吗?于是我停了下来仔细听着。
“我听他们说了,唉,大阿哥还那么小,还是嫡子,将来肯定是大富大贵的,怎么就……”
“还是大阿哥福薄啊,福晋还怀着孩子,这会儿不定怎么伤心呢?”
骤然一阵晕眩,身子作势欲倒,被素荷急忙扶住,她惊慌失措的大声喊叫,“主子,主子……快来人啊,主子——”竹林那旁的两个小丫鬟听到叫喊,急急忙忙转了过来,我强撑着一口气,“刚才……你们说……大阿哥……他怎么了?”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面面相觑,吓得噤若寒蝉,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出声。
素荷朝着她们向旁边努了努嘴,喊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叫人来呀——”
“哦,哦——”她们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便向一边儿跑,我大喝一声,“都给我站住——”
“……您别听她们胡吣……”素荷忙不迭劝我,不过她说的话,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信。
“素荷——”我怒斥道,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着那两个丫鬟,“你……你们说……大阿哥怎么了?快说呀!”
然后我听到一个来自地狱的声音,“回……回福晋,大……大阿哥他,他……殇了……”
脑海里余音未平,还在一遍遍响着,“殇了……殇了……殇了……殇了……”
我的远儿……殇了……
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汩汩流出,我甚至能听到它滴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耳畔是素荷的尖叫,突然眼前一黑,我向后倒去。
“福晋,福晋,福晋——”我听到有人叫我,为什么这么吵,好多人来来回回的匆匆而过,四周是一片嘈杂,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或者,是半生半死之间,也许,最快在几秒之后,我是孤魂还是野鬼就不得而知了。
“用力啊,福晋,时间长了,孩子会出事的——”
我颓然地闭着眼,眼皮沉沉的,压得我无法睁开,既然如此,那就一直闭着把,有这孩子陪着我,也不会孤单了。
远儿,你等等额娘,额娘马上就能来找你了。
“你们全都下去。”身旁有一个男人沉声道。
“爷……再不快点儿,福晋会……”
“听我的,你们都下去。”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没有人再说什么,一片脚步声后,屋子里又重归寂静。
“你为了那个喝醉酒才造下的孽种的死活,就想要撇下你和十三弟的儿子撒手人寰,你若是想这么做、我绝不拦着你,要女人要孩子爷这辈子都不缺,何必在你一棵树上吊死,可弘昌就不一样了,他是庶出、又没了亲娘,今后过得会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我念在这几年的夫妻情分上还是奉劝你一句,不值!”
他又叹了口气道,“死不死全在你一念之间,两个儿子,一个是你和你心爱之人的结晶,一个是你犯错误造出的孽种,是非取舍,你自己选一个。”
我如梦初醒,昌儿,我还有弘昌,我和胤祥的孩子,他还这么小,我决不能丢下他。
“啊——”痛觉好像又回到了我身上,令我声嘶力竭的呼喊,方才退出去的那一帮人又重新进了屋,我顺着疼痛的驱使一次次的用力,可肚子上的巨大压力丝毫没有得到缓解,我不能死,昌儿还需要我,如果有一天能听他叫我一声额娘,那我才能叫做死而无憾,就这么死了,我的昌儿该怎么办?
我想看到他平安长大,看到他娶妻生子,看到他大展宏图,这一切的一切一遍遍提醒着我,我不能放弃,再忍忍吧,一会儿就就好了,我随着肚子收缩的频率用力,再用力,听不见屋里的人正说着什么,看不见自己身下的那摊越积越多的温热液体到底是什么,我只在永不放弃的,和死神拼搏。
伴着最后一次用力,一股抽离感猛然而至,阵阵微弱的哭声响起,人说七活八不活,它八个月而生,这个孩子的生死,是个神秘的未知数。
可是结果如何,我已无力探寻。
坠入谷底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因为难产我失了不少的血,身体很是虚弱,胤裪在床边不眠不休的守着我,他的眼眶已经陷得很深,下巴上也胡子拉碴的,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我更多的是茫然,远儿的死他应该是知道的,那些日子的憔悴应该也是为了远儿,我却傻傻的以为他是忙于公务,我是远儿的额娘啊,却连他的死讯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那个活生生的小人儿就那么一下子就没了,我该如何接受?
他看见我醒来,眼神中满是担忧,“那天的话,我是没办法才……你别当真!”
“何必解释,我知道的,激将法么,不过确实很管用,难为你急中生智了。”我苦笑了一下,“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的声音里带着祈求的意味,“为什么这么客气的跟我说话?你还是生气了,对不对?”
我摇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手攥成一个拳头,额头上青筋暴露,“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会想不明白?不告诉你,是我不想你出事,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难道让我再看到自己的妻子带着我另一个孩子一起死吗?”
我沉默不语,心中百转千回,只听得他轻声低喃,“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残忍……”
“对不起……”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
他幽幽叹了口气,费力地把心里的火压下去,然后颓然问道,“你就不问问孩子?”
我眼里盛了泪,颤抖着双唇,“他……他怎么样?”在生死关头我曾经想过放弃自己和这个孩子的生命,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他的嘴角破天荒地逸出了一丝笑,“是个男孩儿,皇阿玛知道了咱家的事,赐了个恩典,当时便给他起了名字,叫‘弘是’。”
“呵,动了恻隐之心么,弘是?什么寓意呢?难道这阖府上上下下的人为了避这孩子的讳,就得把这个‘是’字儿烂在肚子里?”我止不住的冷笑,“那看来今后我是再也听不到‘是,福晋。’了,让他们改成什么?是‘嗻’还是‘诺’?”
我叹口气接着道,“你瞧瞧,我这没说几个字儿就带出来几个‘是’了,都说了这么多年了,且改不过来呢!”
“那便不改了,也没那么多忌讳,十三弟不是叫‘胤祥’吗?奴才们请安的时候又何时落了‘吉祥’两个字儿?”他原本是低着头的,说到“十三”和“胤祥”两个词儿的时候便抬起头来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我,我则面无表情的回望着他,我俩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复把头低下去。
“远儿是怎么死的?”我狠了狠心,终于问了出来,两个月前他还好好的啊,我还坐在院子里看他和胤裪一块玩儿呢,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孩子,怎么如今就长眠于冷冰冰的地下了呢?我不愿想,也不敢想,可不知道,我会一辈子疑惑,血淋淋的真相与善意的谎言面前我总是愿意选择前者,虽然这无疑是在我俩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远儿的身子太弱了,从一出生就是,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不是年纪小的原因,远儿比跟他一般大的孩子还要虚弱,他发高烧那天太医就说了,幸亏那天你头晕没听见,不然弘是可能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了,我瞧着天渐渐暖和了才敢带远儿出来玩儿,可正是那天下午远儿受了风,晚上回去就烧起来了,太医用药断断续续地拖了几天,可还是没留住。我怕你知道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骗你说额娘把远儿接去了,可谁能想到这个谎才瞒了你几天,就被戳穿了。”
身子弱?怎么会……沉思良久,我恍然大悟,有了远儿的那天晚上,我和胤裪都喝了酒,在现代学了这么多年的生物、优生优育,我竟全然忽略了,远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当初刚得知自己怀孕时就应该不要他,何苦让他在这人世间走了一遭后,又这么草草的收场。一个在肚子里从未谋面的胎儿的流产,应该比快一岁、还能叫出阿玛额娘的幼子的夭亡,能让我和胤裪少伤心一些。
我疲惫的闭上眼睛,“那两个小丫头呢?那天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他从牙缝中恨恨的吐出了几个字,“要是你和弘是没了命,我就打算让她们陪葬!”
我躺在床上,嘴唇翕动,“放了她们吧,她们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凑巧说个话儿被我听到了而已,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就当是给远儿积福了。”
他突然眉头紧皱,目露凶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胤裪,只需一个表情便能让我毛骨悚然、寒毛倒立,“说个话儿就差点儿搭上福晋、阿哥两条人命,这是什么?下了催命符吗?就活该割了她们的舌头!”
我耐下性子来劝他,“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你就算杀了她们也不能改变什么,我和弘是的命是命,她们的就不是了吗?我们为了远儿的死痛彻心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也要让她们的父母再尝一次吗?”
他猛地抓起我的手腕,“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错的,看来我是永远也比不上老十三了,生死关头,你想着弘昌便能活过来,没有他你便要带着我的孩子去死,在我身边,你就这么的煎熬吗?”
我凄然的望着他,“我生产那天,你说的其实有些也是你的心里话,对不对?”
“是是是,是我的心里话,但又何尝不是你的?只是你从来都不敢承认罢了,我不甘心啊,岚儿,就因为我比他晚认识你?你也醒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弘是呢?你可想过去看看他?德顺明明告诉了你远儿哭得那么凶,你还抱着弘昌不撒手,这亲疏分别,明眼人一看便知,不过是你一直在自欺欺人。”胤裪从床边一跃而起,给我甩下这一大段话来,便怒气冲冲地摔了门拂袖而去。
我欲哭无泪,心痛的像刀绞一般,浑浑噩噩地醒来又睡去,坐月子的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有再见过胤裪,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他们一个个的都要这么惩罚我?
单一个月还不够,难产失血过多身子亏空,素荷每天都给我端来一碗黑黝黝的补药,哭得我舌根发麻,彻底的休养了三个多月之后,我终于能够出门了。可等到我终于能出门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素荷在一旁怯生生的开口,“您……不去看看小阿哥吗?”
“远儿?”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远儿已经不在了,素荷言语中指的是我的二儿子——弘是。“那就去看看他吧。”我迈步向偏房走去,同一个房间在一月之间竟然换了两个主人,里面宛然还留着远儿的音容笑貌,可转眼就物是人非了,我的两个儿子没有缘分相见,远儿永远也跨不过这一个月了。
弘是在我肚子里才待了八个月就早产了,使得他比同龄的婴儿瘦弱了许多,就连哭声也是恹恹的,大概是为了怕我触景伤情吧,原先伺候远儿的那个奶娘被胤裪遣退了,新来的这个眉眼之间有股子憨态,此刻正忙不迭的抱着弘是给我行礼,我摆摆手给她叫了起,从她怀里接过我三个多月才第一次谋面的小儿子,只一眼,我的眼眶就被泪水盈满,真是像啊,亲兄弟之间的样貌总是相似的,看着弘是就像是看着缩了水的远儿,只可惜远儿只能停留在他十一个月的时候那么大了,但他的弟弟,还会不停的成长。
我抬袖子抹了眼泪,便把弘是交还给奶娘,我在远儿的事儿上受过一次伤,对于这个孩子,我不敢完全的交付自己的感情,用尽心血地去爱他,我害怕他会像远儿一样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让我再撕心裂肺的痛一次,人,总是会疗伤的吧,我不愿重蹈覆辙,只得近乎自私地狠下心来对他。
走出门的时候,弘是哭了起来,我加快了步子几乎是逃了出去,咬了咬牙始终没有回头。
另觅新欢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四月份儿的时候兆佳氏给胤祥生了个女儿,嫡出的格格地位不比庶出的阿哥差,听说满月席操办的挺隆重,为这我当时那句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的那句话,听说兆佳氏还吩咐人给我送来了请帖,可是我压根儿就没见着,估计是被胤裪给截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