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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看到了这部漂亮的赃车,知道谁坐着,谁开着,去什么地方,停放在哪里。
有人留心这个。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是一种好现象。说是群众监督,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对立面的监督。群众哪儿有时间总盯着这个?只有对立面有时间。
专横跋扈的李真能没有对立面吗?“对立面”不是个反义词,你不好,我跟你对立,难道不应该吗?
这一点李真自己也很清楚,总说有人在整我。
这就对了,都怕你,没人监督你,事情不是更糟吗?
有了车,李真很高兴。在自己北京住宅的院子里,停着一辆自己的轿车,的确很惬意。他在楼下喊李军快下来看!李军就下来了,那是一辆崭新的黑色凌志轿车,但李军发现挡风玻璃上有一道印儿,便指给他看,李真抱怨说:“甲开我的车了!”
显出主人的样子,虽然是抱怨,但心里特别舒服。
紧接着就为舒服付出了代价。
有人写信举报车的问题。他的信息是很灵通的。他对李军说:“必须赶快把车处理掉。”此后他就一直否认有这件事,即否认有私人小汽车,说举报信是无中生有,连他最好的朋友吴庆五问他:“到底有这事没有?”他也回答:“绝对没有此事!”这时候他已经把车卖给卢鹰了。
卢鹰是大野集团总经理。报人出身,却极会钻营。李真的前妻柳絮后来到卢鹰的大野集团工作。她到新加坡以留学的名义去定居,就是大野集团出的费用,算公费留学。群众举报了这个问题。
李真的目的不在于留学,而是要通过柳絮把钱财转移到境外去。不过1997年他和柳絮离婚了,钱财的转移又有了别的渠道。
卢鹰是必须买李真的车的。李真把他叫到家里说:“我的朋友那儿有一部新的原装进口的凌志400 型轿车,价格是62万元,你把这部车买了。”
卢鹰立刻就答应下来,虽然大野集团刚刚买了3 部同样的凌志400 型轿车,每部价格才45万元。
李真很高兴,马上挂电话联系“那部车”,并把接收汇款单位的名称和账号告诉了卢鹰。
卢鹰回到单位就把钱打过去了。车提回来一看,根本不是新的,而是翻新的。
但越是吃亏,卢鹰心里越高兴,用他的话来讲“李真是个权势人物,我一个外地人在石家庄搞项目早晚要用得着李真,所以别说李真要62万元,就是报价再高,我也答应,根本不能讨价还价。”
一部汽车使很多人得到了满足。甲为朋友帮了一次忙。乙报了救命之恩。卢鹰在权势人物面前有了一次表现的机会。对立面捞到了一个告状的证据。
比较起来还是李真不幸一些。他得好好地擦屁股。
他找到吴庆五说,接受乙一辆轿车的事,的确属实。吴庆五大吃一惊,原来那么否认,不对他讲实话,现在为什么又讲实话了?
因为需要他出马了。
李真说:“如果这件事查出来也是一个问题。”
当然是个问题。他们感到问题越来越多了。
从1999年底开始,李真不断地找吴庆五商量事情,因为被举报的信息不断传来,他需要不断地应付,不断地想对策。拆东墙补西壁,拆壁补壁。好多事都是他、吴庆五和乙一起干的,而乙跑到外国去了,所以只能找吴庆五商量。
不过凌志车这件事是他和乙单独干的。
李真说:“庆五,你尽快和乙联系上,让他承认这部凌志车是他公司买的,以后不用了,就通过北京的朋友卖了出去,这部车与李真一点关系也没有。”
吴庆五说:“好吧。”
不久,他就在电话里把李真的意思告诉了远在国外的乙。
乙说:“既然李真让我这么说,我就这么说。”
然后吴庆五就告诉李真说:“我已经和乙联系上了,把你的意思告诉了他。他讲这事由他来承担,与你没有关系,请你放心。”
这时候李真已经不太容易放心了。放心下这个,放心不下那个。八个油瓶七个盖,盖来盖去盖不全。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走到这步田地。
腐败是要付出代价的。
现在他被“两规”了。角色的转换非常之快。
青年得志而形成的傲慢,在“两规”初期是很难去掉的。好像是井落在吊桶里了,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就显得很不适应。他不仅哼歌,还要求看电视。
电视不能给看,说还是把看电视的心思和时间用在思考问题上吧!
思考肯定是少不了思考,只是不交待问题。他在等着外面有人救他。他不是救出过乙吗?乙是肯定救不了他的。但有人会救他,可是没有结果,他一直不能离开这里。
中央纪委致函最高人民检察院,建议检察机关对李真采取司法措施。
你用脑去站。对于一个共产党的干部来说,你得站在党和人民的立场上。
第四章4 、要工程总造价的六个点因为他是河北省人大代表,所以对他的逮捕是经过河北省人大召开常委会讨论,通过提请许可逮捕后,才执行的。
时间是2000年3 月30日。
他的企图得到“营救”的希望再一次受到打击。
掉下井里,鼻子是钩不住的。
但仍然不交待问题。不能就此认输。他进行了超乎常人想像的持久的抵抗。
当然他最终还是沉痛地写下了《心灵的忏悔》。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不妨先引用一下。他写道:“在事业上我曾有过昨日的辉煌,可竟在一夜之间沦为了今天的阶下囚。此时我深为失去自由、亲人所痛苦,更为对党和人民犯下重罪而悔恨!”
这真是发自心灵深处的哀叹!一个本来很有前途的青年干部就这样夭折了。
他于1962年5 月出生在河北省张家口市。1981年大专毕业后,被分配到果树场当教师,后又到张家口市电子研究所、市油漆厂工作,1989年调任省建设投资总公司办公室主任,1990年至1993任省政府办公厅秘书、省委办公厅秘书,1994年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1995年任河北省国税局副局长,1997年任局长。前后没用几年,就裤衩改背心———上去了,成为“省委和总局的双重后备干部”,发展势头很不错。
“曾被多少亲人和朋友引以为荣”,他写道,“哪知道却是一棵受了病害的苗子,在权力、荣耀兴盛之时,我却因经济犯罪走进了监狱的大门”。
因为他从根儿上动摇了。根儿都没有扎牢,还不得夭折吗?
根儿是什么?根儿就是吸收精神营养的大脑。
大脑不是一个人的梢儿,而是一个人的根儿。
与植物正好相反。大脑里观念、信念的东西坚定了,人就坚定了。平时我们所说的“站稳立场”,不是让你用脚去站,而是让你用脑去站。对于一个共产党的干部来说,你得站在党和人民的立场上。
他没有站住,他就夭折了。他为什么没有站住呢?他吸收的营养不对。营养就是信仰。他把信仰这样的大问题搞错了。灵魂不再纯洁了。
他在《忏悔》中写道:对党内的一些腐败现象,“没能理智、正确地分析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我们党在前进中的一小部分消极阴暗面,而是对共产党的理想、信念产生了动摇。错认为这是党内的机体腐化,任何个人力量都无法扭转乾坤。共产党完了,与其一旦江山易手,自己万物皆空,不如权力在握之时及早做些经济准备,如真有不测也万无一失。”
这种从根儿上的动摇是非常危险的。没有了理想、信念,那就只有钱了,只有欲望了,个人的欲望,贪得无厌的欲望。灵魂扭曲了,成了肉体欲望的帮凶,使其千百倍地发酵和膨胀。
他认识了丙。那是1995年,丙是北京某公司总经理,要承揽某市百货大楼装修工程,求李真向市领导打个招呼。李真就用电话跟市领导说了一下,说北京有个好朋友想干百货大楼的工程,并且把这位朋友丙的来历说明一番,那来历是很不简单的。领导说,找我吧,没问题。一个电话就解决了。李真说,我平时和那位领导也没有什么往来,更没有经济上的关系,但看在我这省委秘书地位的份儿上,肯定是要帮忙的。
丙带领施工队到了某市,领导请他们吃饭,然后介绍给百货大楼的经理,工程就承包给那个施工队了。完工后,丙在北京跟那个施工队的吴经理一起吃饭,吴经理说:“工程没赚什么钱。”丙说:“都是朋友,你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啊!”几天后吴经理给了丙15万元。
丙把这15万全部给了李真。他是为了下一次再从李真那里揽到工程。
李真尝到了甜头。
1996年夏,丙带着某工程局的项目经理李某来到石家庄,想要省国税局办公大厦的工程,但来了一看,大厦已经封顶了,没有工程了。李真说,我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看别的工程了。说话中透出还要在北戴河建一个培训中心。这时候李真已经是省国税局的副局长了。
过了不久,丙找到李真,要这个工程。李真先不说给不给工程,而是大谈工程质量的要求,要甲级资质的施工队等等。丙一一保证,说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放心”应该是一语双关的,一是工程质量没问题,二是吃“回扣”没问题。
而前一个没问题,正是后一个没问题的保证。所以李真才要大力强调。越强调越是证明他想把这个工程给他。第一次合作是很愉快的,这一次的合作保证更让他愉快。
这一切意思,都在“放心”二字中体现出来。
李真感到安全系数还可以,就答应把这个工程给某工程局。丙很高兴,但李真的“进步”也很使他吃惊。第一次李真没提要多少钱,你看着给就行了。这次李真居然成了内行,说要6 个点。丙一愣,这真不少,工程总造价6 %的提成,这个工程预计造价2500万元,“回扣”就应该是150 万元啊!但丙二话没说,立刻答应了李真,还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并且说:“今后多帮我联系些工程,中介费你多拿一点,我少拿一点。”李真说:“不用多给我了,给我一半就可以了。”就此制订了“游戏”规则。
李真为什么要给省国税局在北戴河建个培训中心呢?可以写到书面上的理由当然很多,但李真有自己的想法和用途,只是不好摆到桌面上来。
1996年夏,他到北戴河,住在国家税务总局培训中心,总是感到有诸多不方便,不自由。秦皇岛市副市长来看他,他就提出建一个培训中心的问题。副市长说,正好有一块空地,离京沈高速公路很近。
他回来就把建培训中心的想法跟当时的省国税局郑局长说了。郑局长就主持召开局长办公会研究。郑说这块地比较低洼,不适合搞建筑物。但李真说没关系,可以建。其他局长也都同意李真的意见。一般情况下,都是同意一把手的意见,但在省国税局有点特殊。
散会时李真安慰一把手说:“郑局长你就放心吧,这事我一定弄好。”当年11月份签订了施工合同。
下期光凭信用卡的问题,是无法对上对下交待的。根据群众举报,李真已经是全方位堕落了,那么多问题为什么就查不出来?是不是有意包庇?是不是因为背景复杂而不敢查了?
第五章5 、大师没算对12月份一开工,李真就催丙,说已经开工了,该兑现了。
这又是一个进步,先把好处费拿到手。
丙就让那边汇款,然后给了李真75万元。后来工程又追加了1000万元的造价,丙就陆续给李真增加钱,最后达到105 万元。
李真坚决而持久的对抗,对专案组是一个考验。
光凭信用卡的问题,是无法对上对下交待的。根据群众举报,李真已经是全方位堕落了,那么多问题为什么就查不出来?是不是有意包庇?是不是因为背景复杂而不敢查了?向群众交不了账。
向上边更交不了账。初步调查李真有严重问题才立了案,怎么专案组却不能把问题一项项地查清落实呢?那就反过来证明李真没有问题,没有问题那就赶快放人吧!
能放吗?不能放。不放,又没有进展,这算怎么一回事?
专案组负责人、中央纪委六室副主任刘森在思考着,谋划着。他是“文革”前入学的北京大学数学系毕业生,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计算精准,给善于杀伐决断的朱保成主任当副手,可谓黄金搭档,最佳人选。
但是,“计将安出?”一个多月过去了,李真就是什么也不说。
审讯人员都是从全国抽调来的精英,是“多国部队作战”,轮番上阵,却在李真这个顽固堡垒面前受阻。你说气人不气人!
那时陈晓颖还在外围执行任务,取个证,追个人什么的,没有机会到审讯核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