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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在一寸寸的将那个孪生兄弟燃烧,然而冷汗却从他额头涔涔而下。
苏摩强撑着收紧了十指,苍白的肌肤上十只样式诡异的戒指闪出了光芒,仿佛凝聚了某种幻力,焕发出妖异的光。引线那头的火里,隐隐传来绝望和愤怒的气息。
那是他的孪生兄弟,在龙神吐出的真火里绝望挣扎。
然而,奇怪的是阿诺并没有剧烈地反抗,只是稍微抽搐了几下,便终归于沉默。
火光渐渐熄灭,那笙望向半空,惊呼出来:“哎呀!没了!”
烈焰过后的密室穹顶,依旧闪烁出宝石的光辉,在密布的星图下,十根引线轻飘飘地垂落,轻若游丝。然而引线的那头,已然空无一物。
龙神轻轻吐了口气,吹散剩余的火气,仿佛疲惫之极,一转身飞回苏摩臂上。
然而,火光熄灭后,“咔哒”, 虚空中传来轻微一声响。
苏摩的目光霍然雪亮!
那是一颗纯黑的珠子,凭空凝结出来,掉落在地。
望着那一颗珠子,苏摩眼神陡然有些恍惚——这个细微的东西上,透出那样熟悉的气息……宛如百年前在最隐秘的地方所闻。这……是阿诺留下来的东西么?它身体尽毁,依然还有一念不灭?
“别过去!”在他伸出手的瞬间,龙神发出了咆哮。
那一声巨响,甚至震动了整个地宫。
然而纵使如此,也已经晚了。疲倦的龙神没有来得及阻拦,苏摩已然在恍惚中将那颗珠子握在了手里——只一瞬间,那颗珠子凭空消失,仿佛从中飞出了一个缥缈的黑色影子,宛如蝴蝶一样一闪即逝,扑入苏摩的眉心,湮灭。
刹那间,傀儡师身体猛然一震,往前一倾,屈膝在地,用手死死按住了眉心,吐出一口血来。
龙飞了出来,绕着苏摩飞舞,发出低沉的叹息。
来不及了……自从失去如意珠后,被封印了七千年的龙,力量也出现了减弱。而不久前让苏摩继承了海皇的力量后,更是用尽了全力,此后暂时陷入了虚弱的状态。如今,吐出了所有三昧真火,却居然无法彻底焚毁那一粒暗的种子!
苏摩用手按着眉心,急速用幻力追溯那一点刺入痛,然而那黑影针一样钻入,只觉眼前一暗,那疼痛就迅速就消失在眉心。
他心里泛起了震惊:原来,那个傀儡忍受着最终的焚心之痛并不挣扎,只是一直在积累着力量!
阿诺靠着最后微弱的力,将所有的怨毒和憎恨凝聚到一点,躲过了真火焚烧——然后,趁着所有人注意力松懈,再借机进入傀儡师的内心。
苏摩跪倒在废墟里,勉力用手支撑着地面,血从他嘴角落下,染红地面。他捂着自己的眉心,仿佛那里有什么在破体钻入,痛苦得无以复加。
那种痛苦沿着脊椎一分分下移,宛如有一把刀在他肺腑里绞动,将血骨生生拆开。然而更震惊的,却是他的心——阿诺消失了,然而它的憎恨和怨毒并未消散,却深埋在了他的内心!这一对胞衣里曾手足相接的兄弟,终于重新回到了同一个躯体内。
阿诺黑暗的那一面,将会被苏摩的精神力所暂时压制。然而他也将承担了这个傀儡身上的所有一切阴暗、悖逆和诅咒,他的痛苦将永远不会结束。
那笙看着血从他全身的关节里不断渗出,吓得不停地扯身边的西京,然而空桑剑圣只是微微摇头——血脉的分割和融合,都是极端痛苦的,就如拆骨重生。然而,这种痛苦旁人却从来不能分担一丝一毫。
那笙跑到苏摩身侧跪下,拿出手巾替他擦去额头滴落的血汗,然而他却一把夺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紧紧咬着。
嘴角的血顺着手巾渗出,很快将整块雪白的布染红。
那笙看得惊心动魄,却无从下手帮他,只是一味地着急。
龙从虚空里一个旋转,飞到了他的身侧,抚慰地对着他吐气。龙吐出氤氲的气息,将温良的风吹到傀儡师身上,盘起身子,将他的身体轻轻扶起。
许久许久,苏摩的挣扎才减缓下去。他松开了嘴里咬着的布巾,将浸满了血的布吐掉,发出一声低缓的叹息。在他仰起头的刹那,那笙诧异地看到他的眉心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刻痕,宛如一朵火焰的形状。
那,便是阿诺消失的痕迹?
龙神低低应了一声,将头蹭到他脸上,也是极度的疲惫。
“龙……我没事。无论如何,我总算把它重新关回去了……”苏摩微弱地笑了一下,抬起手抚摩着龙神的鳞片,低声问,“放心,我会一直把它关到最后……与我同死。”
龙微微定了定身形,尾巴一摆,发出了一声低吟,有忧虑的表情。
苏摩却是听懂了,染血的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没什么,如今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自生下我就知道,这一生只要活着,我的痛苦将永无尽头。”
那样的话语,让室内所有人都静默了下去。
“哒”,封印的石匣内发出了低低短促的声音,仿佛也感到了某种不安。
仿佛也听到了封印内的声音,知道是谁在一旁同时听见了他的话,苏摩嘴角的冷笑消失了。顿了顿,看了看周围,皱眉转开话题:“那群盗宝者呢?”
那么一说,那笙才留意过来——
就在方才他们对付邪灵的时候,那一群盗宝者竟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是去了内室。”西京却是明了,往内看了看,“大约怕我们和他们争夺宝物罢。”
“可笑。”苏摩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踉跄着站起,将手里一直死死拿着的石匣丢给那笙,“拿把这个回去给真岚……在这里的事情,总算是都做完了。”
那笙一惊,伸出双臂才堪堪接住了那个沉甸甸的石匣,感觉上面冰冷的花纹烙痛了手臂。她想起苏摩方才正是为了夺回这个才差一点被阿诺和幽凰伏击,不由满心的感激。
刚一入手,她就感觉到那个坚固的匣子里有东西在急切地跳跃,一下一下地敲着石匣的壁,仿佛迫不及待。与此同时她右手一阵炽热,皇天焕发出刺眼的蓝白色光,照彻了整个昏暗的玄室!
“啊……这里头,就是那只臭脚么?”那笙望着不断震动的石匣,喃喃,“你们看,它在用力踹呢……要它放出来么?”
仿佛回应着她的喃喃,匣子里的砰砰声越发强烈了,石匣竟被踹开了一条裂缝。
但是百年前的封印是如此强大,就算感觉到了皇天近在咫尺的呼唤,被封印的右足也无法破匣而出。想来,无色城里那个臭手此刻定然也是同样感觉到了身体的部分复苏,正在急切地想使用这只被割裂的右足吧。
然而那笙忽然放下了揭封印的手,哼了一声:“封了一百年,这只脚不知有多臭呢——等真岚那家伙自己来取的时候再打开吧。”
“死丫头!还不放我出来!”再也忍不住,石匣里传出了熟悉的语声,猛力踹。
“才不!”一听那声音,那笙快活地笑出声来,抱着匣子跳了一跳,低头对着裂缝说话,“你自己来拿呀——想让我抱你的臭脚,门都没有!”
“哼,哼……”匣子里的震动停止了,仿佛是放弃了努力,恨恨,“鬼丫头,等会我过来了,非踢你屁股不可。”
“真岚。”忽然间,苏摩仰起头望着墓室上方,开口。
“嗯?”仿佛没料到傀儡师会主动打招呼,石匣里面愣了一下,回答。
“炎汐已从鬼神渊带出你的右足,会另行送到——到时候我们约定的事情、也算是有一个了断。”口中尤自淡淡发问,“方才青王死之前曾向破坏神祈愿,你听到那句回应了么?”
然而这句话一出,西京悚然变色:方才那一句”魔渡众生”响彻地宫,的确让人有莫名的压顶而来的恐惧感。
“……没有。”石匣里沉默了一下,“在那笙接到这个匣子前,我被完全封印着,无法感知外面的一切。”
“那声音传出的一瞬间,地宫里充盈着一种可怕的力量——但是在我进入寝陵的时候,那股力量忽然消失了。”苏摩口中缓缓道,眼睛望着遥远的彼方,“可怕的是,我看不到那个力量的来源……对方的力量,应在我之上。等会你来的时候,需小心。”
然而那笙却被他最后那句话吓了一跳,脱口:“怎么?你要走了么?怎么不等等?真岚他们大概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苏摩却是漠然地摇头,垂下了剑:“如果不是必要,我只希望永远不要再看到他。”
石匣子里没有声音,真岚仿似知道他的心意,竟也没有出言挽留。
“我得去帝都伽蓝了。”他低手弹了弹龙神的脑壳,袖中探出头来的头瞬地缩了回去,苏摩轻抚着龙的双角:“失了的那枚如意珠,终究得去寻回来——不然只怕难以对付十巫联手,更罔论方才墓里那个声音。”
“……”那笙见得他去意已定,倒是有点依依不舍起来。
说到底,眼前这个鲛人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了——从中州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云荒,就仿佛是命中注定一样、无论到哪一处都能遇到。
“这里的事情已然完毕,再见。”苏摩再无半分留恋,便是转过身去——想了想,忽地转身,指了指地上贯穿着白麟头颅的辟天长剑,对着石匣道:“这把剑留给你。”
“呃?”显然有些意外,真岚反问了一声。
然而苏摩没有再回答,足尖一点,已然向着玄室外掠出,沿着墓道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下西京和那笙在原地望着那把长剑发呆。
龙万年一换形,遗下龙骨。这把龙牙制成的剑,可辟天下一切邪魔。
当初,纯煌将它送给了星尊帝,而星尊帝持此平定天下,最终灭亡海国。
如今苏摩从坠泪碑下取回了海国故物,却将其留给了空桑最后一任皇太子——这中间的种种复杂情绪,令人一时难以了解。到底何时开始,这个鲛人少主无声地改变了?
而重新握住这把剑的空桑王者,和海国的新帝王之间,又将会何去何从?
“就这样……拿回去给那臭手么?”那笙小心翼翼地握紧剑柄,拿起。
剑尖上的白麟怒目而视,吓得她一松手。
那笙喃喃道:“他也不怕白璎姐姐看了会难过。”
“他已然什么都不怕了……”西京一直凝望着傀儡师离去的背影,此刻轻轻叹了口气,“象他这样的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于今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
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他又有着怎样的过去……那笙望着白麟不瞑的双目,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忽地想起了最后那番极恶毒的辱骂,不由脱口:“啊……这个邪灵她、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哪些?”西京一边过去拔起辟天剑,一边随口问。
“就是那些……那些污七八糟的……说他有过很多主子什么的……”那笙的脸微微一热,虽然不大明白,但想起当时白麟的表情,也知道定然是极恶毒的话。
西京霍然明白过来,看了她一眼:“你不用去明白。这一切,谁都希望它从来没发生过。”
那笙被西京的目光镇住,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点头。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沉默中,石匣里忽然传出一声叹息,带着浓重的抑郁,“西京,这个空桑,实在是沉积了太多罪孽……亡,也是活该的吧……”
西京沉默了片刻,显然心里也极为难受,只道:“你快些来王陵取你的右足罢。”
石匣子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第十二章 兄弟
“那笙,我们在这里等真岚一下。”他招呼那个丫头在玄室一角坐下,自己去走到正中那具无头的邪灵尸骸旁边,弯下腰去细细观察。
生存了几千年的邪灵的尸体犹如一座小山,绿色的血从断头处涌出,将折断的翅膀和触手都泡在血里,发出刺鼻的腥味,熏得人几欲昏过去。
然而西京却仔细地围着邪灵的尸体看了又看,忽然间他在巨大的翅膀下停住了,手腕微微一扭,喀嚓一声白光吞吐而出,随即闪电般一掠而下,剖开了整个肚腹。
西京急退,绿色的血喷涌而出,然而他却伸手,抄住了内腑里飞出的一粒红色珠子。
“咦,那是什么?”那笙看得奇怪,脱口。
西京握住那颗珠子,退回那笙身侧,低声回答:“内丹。”
他摊开手来,手心里那颗红色的珠子光华流转,似乎还在微微跳跃——这是魔物修了上千年才凝成的内丹。他望着那笙惊诧的表情,笑着将那颗珠子放到她手心里:“吃了吧。”
“什么?”那笙吓了一跳,甩手,“才不!脏死了。”
“乖,吃了对你修习术法大有帮助。”西京耐心地劝说,“你不是想在术法上进境快一些么?有了这个你就不用那么辛苦的炼气凝神了。”
“是么?……”那笙迟疑了,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