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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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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超张起素来不喜欢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四弟,当下就双双哼了一声转过脸去,而素来最不受重视的张怡则是害怕地闪到了张越背后,还悄悄拉住了他的一只袖子。张晴倒是有心开口说两句话,可看见嫡亲弟弟只是一味瞪着张越,她不禁也是眉头一皱。
  面对张赳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张越却仿佛没事人似的笑道:“四弟这话问得就奇怪了,兄弟一家亲,都是一家人,我帮大哥二哥那也是应该的,平时他们还不是照应过我?怎么,难道是四弟觉得让大哥二哥或者是我在宾客面前出丑,这才痛快?”
  张赳哪里想得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才十岁,心里却沧桑无数的家伙,这一口气顿时憋在了喉咙口,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他才狠狠一跺脚道:“你们这是作弊!我要去告诉爹爹和祖母!”
  闻听此话,张越不禁啼笑皆非——这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孩罢了,寻不出解决办法就惦记着去找长辈告状,何其色厉内荏?然而就在这时,旁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怒喝。
  “你给我站住!”
  张晴霍地站了起来,俏丽的脸蛋涨得通红。见张赳转过头不依不饶地瞪着自己,她愈发觉得气恼,伸手指着弟弟的鼻子就训斥道:“这里都是你的哥哥姐姐,你冒冒失失冲出来,连个称呼都没有,爹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一点担当都没有,居然还来质问你的三个哥哥。别以为人家称你一声神童,你就真的了不得了!”
  听了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话,不但张赳本人愣住了,其他人也是瞠目结舌。张越原先还曾经在心里嘀咕这年头重男轻女得有些过分,张晴张怡这一对堂姐妹大多数时候都好似木头人,不曾想一贯淑女的张晴一发火竟是这样可怕的。
  见张赳站在那里抽动着鼻子,好似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管张赳的性子再怎么惹人讨厌,那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而已。见张超张起兄弟正在那里吐舌头,很有些幸灾乐祸,胆小怕事的张怡一时半会也指望不上,他只好轻轻咳嗽了一声。
  “大姐,刚才也是我说话没思量,所以才惹得四弟恼了,我也有不是。”
  话音刚落,他这原本该算是转圜的话却被张晴一口顶了回来:“纵使是三弟你说错一句半句,但也是小四没规矩!小四,就算你输给了三弟心里不服,那以后好好读书迎头赶上就是了,一味耿耿于怀怎么行?像你这么小心眼,以后怎么做大事……”
  瞧见平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张赳被一向文文静静的张晴训斥得眼泪汪汪,张超和张起终于收起了幸灾乐祸的嘴脸,渐渐感到头皮发麻;张怡则是两眼直冒小星星,着实羡慕张晴这长姊的派头;至于张越……他实在没有想到今天会观看到一幕大姐义正言辞训小弟的好戏,心想张晴这副刚柔兼济的模样才叫真正的大家闺秀。
  “来,向你的哥哥姐姐赔个不是,都是一家人,以后不许这么不懂事!”
  看到张晴硬是把张赳拉了过来,按着小家伙委委屈屈地低头赔礼,张越张超张起张怡不约而同地对这位长姊生出了一种由衷的敬畏。
  当然,人家都低头了,他们也不能再摆脸色给人瞧。做人不能太小心眼,张晴这句话既是说给张赳听的,也是说给他们几个听的。
  第一卷 童子行 第017章 悲喜是人生的主旋律
  张家的寿筵结束之后,热闹了好些天的开封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几个远道而来的亲戚故旧,大多数宾客都已经离开了张家,原本特意辟出来给几个客人住的小院子也就空了下来。寿筵当日方才赶到的沈粲只住了四天就匆匆赶回了南京,临走之前也没忘了邀请杜桢前往南京一会,却被杜桢无可无不可地搪塞了过去。
  这一日,张家上下三辈人齐集在顾氏的正房说话。听着那个中年管事念完了冗长的礼单,顾氏却没有对那庞大的数字有什么太大表示,反而叹了一口气。
  “这一回四处送来的礼都比我当初五十大寿的时候厚了一倍不止,这人情以后还起来只怕也不容易。”
  上头一辈的大人们都轻轻点了点头,小一辈的孩子们都是懵懵懂懂,而张越心里头却早已打起了算盘。大明朝的俸禄是出了名的低,比起唐宋对士大夫的优厚待遇,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甚至恶意地揣测,杜桢之所以不继续做官,兴许是因为官俸太少了。
  张信沉吟片刻便开口答道:“母亲说的是,所以英国公也曾经说过,最好在河南一带多置一些田产,否则日后家里人口越来越多,只怕更会入不敷出。”
  “这话没错。”顾氏微微颔首,随即脸上却露出了几许恼怒,“既然知道会入不敷出,你们两个那么铺张地备办寿礼干什么?老大送的居然是白玉席,你难道不怕人戳着你的脊梁骨说奢侈贪婪!还有老三,你一个荫监生居然也是大手大脚的,那么一幅百寿图绣品的价钱,就得值十顷地了!”
  这时候把寿礼的问题拿出来说道,屋子里其他人都不禁愣了。张信觑着母亲脸色似乎并不是真的着恼,于是就笑着解释了几句,无非是六十寿辰不可轻忽之类的话。而张倬这几天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见嫡母说这话并不似要追究的样子,便也陪笑说这是聊表孝心,也很是说了一通漂亮话。
  于是乎,这个话题很快就轻轻揭过,一大家子人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和谐,一派其乐融融的温情场景。
  张越并不知道其他两房各自归去后是怎么一个光景,他只知道,自己随着父母回到西院,一放下那帘子,就只见刚刚在人前还是一副恭谨样的两人全都笑开了花,那面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绝伦。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母亲揽在怀中,那脑袋被她摩挲了又摩挲,偏生他根本反抗不得,只得龇牙咧嘴地由着她折腾。
  “大哥好歹还在寿礼上占了先,咱们既在寿礼上讨了好,越儿还大大露了一回脸,可这一回二房那位只怕要咬牙切齿了。要说二哥虽然人在交趾,可终究各项进益还是有的,指不定还有其他什么明暗往来,老太太六十大寿她居然只送了一对花瓶。”
  “好了好了,你就知道成天编排二嫂的不是,这回看看笑话也就罢了,这种话还是少说。”话虽如此,张倬的脸上却流露出了掩不住的兴奋,见张越笑嘻嘻地仰头看着自己,他不禁上前在那脑袋上拍了两巴掌,欣喜地赞叹道,“越儿,总算你争气!”
  压力那么大,不争气行么?
  张越面上露出了乖巧的笑容,心里却直叹气。他这两个月来对着铜镜也不知道操练了多少次,总算是练就了这无敌一笑,但此时却觉得脸上直发僵——毕竟,这几天除了昨儿个兄弟姐妹聚在一块那一次,他全都在笑,腮帮子早就发酸了。
  丈夫儿子露脸,孙氏当然也高兴,可一想到今儿个婆婆那番话,她忽然又有些担心:“老爷,你为了老太太六十大寿准备的那份寿礼,当真值得上几十顷地?别为了讨老太太欢心造下了亏空,到时候要补起来就难了。”
  也不知道张倬是心里头太高兴颇有些忘乎所以,还是因为欣喜于儿子长大了能为自己争气,这会儿听了妻子忧心忡忡的话,他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放心,这次的寿礼就是用我上次和你说的收益置办的。而且,这些年派放月钱时积攒下的那些宝钞若是再不用,就全都变成了一堆废纸,这次用完了也省得担心。”
  他说着便走到妻子和儿子面前,压低了声音说:“前一次的事情做成之后,那一位可是分了我相当多的好处。咱家如今虽然比不上大哥二哥他们有权势,但说到银子,几千两却还是拿得出来……总而言之,咱家如今有些底子,该大方的时候就得大方!英如,咱们眼下不能和大哥大嫂比,但谁能说得清以后?”
  孙氏被丈夫带着几许狂热的语调说得心中发烫,竟是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道:“老爷说的是,咱们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哪怕是为了越儿,花钱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张越被父母的这一番说话说得莫名其妙,饶是如此他还只能听不能问,只能在心中暗自思量。他从连生连虎那里听说过,这年头的通用货币是铜钱和宝钞,还没有元宝这种好东西,但市面上最好用的却还是银子。
  问题是,几千两银子在明初可不是小数目,这是哪里来的?还有,那个人又是谁?
  纵使张越有再多的疑惑,他的年龄却注定他没法去管那些大事小事,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正式拜杜桢为师。
  那一日寿筵之后,杜桢忽然出现的本意他没琢磨出来,但他终究是得了好处,再说也觉得这位杜先生行事很是合自己口味。倘若说最初答应老爹不过是为了改变自己这家人在整个张家的尴尬地位,那么现在,他很乐意多上这么一位看似冰山的老师。
  若是按照张倬的意思,这场拜师礼本该叫上无数观礼的名流显贵,最好宣扬得天下皆知,但杜桢这个当先生的不愿意张扬,张越这个作学生的无心显摆,因此最终成礼只是在杜桢的陋室,更谈不上有任何观礼的人,而张倬精心准备的丰厚束修也没派上用场。
  倒是张越看见父亲那尴尬的模样,适时地插嘴解围道:“爹爹,倘若先生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当初只要太太平平把官当下去,那如今钱财官爵都少不了,您还是把东西收回去吧。”
  张倬起先被儿子的大胆给吓了一跳,见杜桢非但不恼,反而赞许得连连点头,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不免后悔在准备束修之前不曾与儿子商量商量——而与此同时,面上尴尬的他心中却窃喜于这一对师生之间的默契。于是,他立刻起身告辞,异常放心地把儿子留在了这间陋室之中。
  陈设简单的屋子当中,刚刚定下师徒名分的两人彼此大眼瞪小眼,足足看了好一阵子,仿佛是双方都把眼睛给瞪得酸了,这一古怪的局面方才告一段落。然而,这双方都装哑巴总不是一回事,终究还是作为长辈的杜桢先开了口。
  “如果我当初在沈民望面前收你作弟子,足可让你扬名于河南乃至天下,可是我却没有,你知道是为什么?”
  张越曾经设想过拜师后杜桢会讲什么问什么,却没料到对方居然问这个。不过他脑筋极快,只是眼睛一眨的功夫,他便笑道:“少年扬名容易使人骄矜,先生可是为了这个?”
  “是,但却不全是。”
  杜桢冷漠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大明朝的官比历朝历代的官都难当些。有才名却不想当官想做隐士,那么便会有皇家的屠刀等着;有才名却恃才傲物,那上头也容不得你;纵使有才名又处事谨慎的,若是忽然砸下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甚至是因别人之罪连坐,最后也未必有好下场。而我朝科举并不重什么名声,录取的人当中也并非都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座师也往往不喜那些名声显赫的浮华之人。所以,名声适度则可,否则无用而有害。”
  “先生……您的意思我不明白。”
  尽管自己心里异常明白,但张越却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眼下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小有才名也罢少年老成也罢,这都是可能的,但要是像成年人那样洞悉世情,那就极其不合时宜了。
  杜桢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说:“你以后就会渐渐明白了。我半辈子也就收了你这么一个真正的弟子,以后自然会把该教的都教给你,不但是学问,还有为人处事……一盏清茗酬知音,收了你作弟子却得了这样一联佳句,或许真的是缘分。”
  这话的言下之意让张越很是欣喜——老学究似的夫子天底下一抓一大把,但学问好又通权达变的先生就很有些难求了。至少,借助这样一位老师,他有充分的时间充分的准备来面对这个陌生的时代。
  张越正式拜师的几天之后,南京城的英国公张辅忽然打发来了四个精悍的家将,同时还捎带来了一封他的亲笔信。顾氏原本还因为寿筵上南京张家人一个不见颇有些不高兴,看了那封信之后却是长叹了一声,心中那点子芥蒂转瞬无影无踪。
  “年前我还派了人去道贺,结果好好一个五个月大的大胖小子,说没就没了!不但如此,张輗张軏兄弟家里头也不得消停,几个姬妾竟是算计起了那个嗣国公的位置,也难怪没人光顾我这个老婆子的生日。”
  一旁的张越这才明白是英国公张辅儿子夭折了,而且那还是唯一的儿子。想到这个时代的人不是英年早逝就是童年夭折,多福多寿的很少,他不禁更是对自己这孱弱的身体产生了深深的担忧。要知道,皇帝有无数太医伺候着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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