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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车里的张越看见沐宁仿佛有些失神,即便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不由得暗自苦笑。哪怕汉王世子朱瞻坦再说得天花乱坠,这一趟他也是不想来的,更别提同车那样碍眼的事。然而,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要前去探望汉王朱高煦的张谦却硬是将他拉到一边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话,结果他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了这座王府。
“我来此之前皇上曾经提过,若是有机会就让你到汉王府走一趟。英国公和汉王毕竟有袍泽之谊,从这上头算你也是晚辈,哪怕身为子侄,这一趟探望探望也是应当的。”
于是,就为了这一句是否真是皇帝朱棣口谕的话儿,他此时就不得不跨进了汉王府的门头。由于朱瞻坦带路,一行人并没有走那前头的东西角门,而是绕道走了后头的一扇门儿。
朱瞻坦身子不好,一进去便有两个十八九岁年轻力壮的仆役抬了肩舆来。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便坐了上去,旁人便都是走路。
“父王平素起居都在瑶光阁,但这一回遇刺之后心气不好,我便建议他到这后园中慢慢休养。这里景致好,乃是六月里刚刚完工的,看着心旷神怡,也有利于他养伤。”
张越曾经逛过好几位国公侯伯家的大园子,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儿确实景致好。山东之地原本并不适合建什么园林,然而这里不知道砸了多少银子下去,愣是显出了一种江南园林的意味来。
进门之后便是一条平坦宽阔的大路,右边有一座精巧的假山,那假山奇石嶙峋,如飞禽走兽,如奇花异草,也不知是从江南何处寻来。左边则是一片树林子,虽然如今隆冬早就失了葱翠,但亦不失精神。由于如今乃是探病而不是逛园子,众人自然不好从那羊肠小径走,但见那曲径通幽直至假山深处,使人心中不禁暗生赞叹。
园中的活水引自小清河,经过水池沉淀倒也清澈。过了一座石桥,穿过中央一座小小的八檐亭子,众人便上了甬道。沿路不时有身穿青衣小帽尚在总角的仆役,余下的便都是丫头,大多是眉眼如画的清丽少女,见着有人来纷纷退至道旁跪下行礼,俱是连头都不敢抬。张越瞧着这礼数森严,正寻思间,耳边却飘来了一句话。
“这些都是园内执役的婢女,父王向来以军法治家,侍婢若有恃宠生骄者便是乱棒打死。无规矩不成方圆,过了前头那道竹篱门。再过一道闸桥之后便是父王的寝居,这些天王妃如今正亲自侍奉在那儿,除了我和几个弟弟,父王也就是见过张公公一次而已。”
趁着张谦挡住了朱瞻坦的目光,沐宁极想寻个空子和张越说话,奈何自己的属下只有两个跟了进来,其余的都是留在了外头。旁边又有六个虎视眈眈的护卫,一时间竟是无可奈何。直到通过闸桥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正堂前头,朱瞻坦下了肩舆亲自进去通报,他方才总算抓到了一个机会,遂有意向张谦询问了两句,结果那疑惑非但未解,反而更强了。
皇帝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分明前头已经是气急败坏要废汉王朱高煦为庶人,太子苦求方才得免,如今怎么又忽然让张越招惹这位汉王?
须臾,朱瞻坦便在一个小宦官的搀扶下出来,含笑点头道:“父王请各位进去。”
张谦虽然不比郑和曾经在战场上和朱高煦并肩打过仗,但昔日在燕王府时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只他后来常常远行海外,和朱高煦打交道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加上彼此身份太过悬殊,因此他率先进去之后便换上了一副恭谨的表情。
他能够借皇帝的威仪呵斥寿光王朱瞻圻,但要是在汉王面前也这副做派,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找死了!
正四品的太监,正五品的锦衣卫镇抚,正七品的知县,落在最后的张越在行礼的时候想起这个奇怪的组合,心里头不禁直犯嘀咕。待起身站定之后,他自忖位置不起眼,少不得打量了一下这位威名赫赫同时又恶名在外的汉王。发现其人不过三十三四的光景,体态魁梧,此时精赤着上身,肩膀处裹着厚厚的白纱,上头仍可见血迹斑斑,面色也尤为苍白。
“张谦,既然你又来了,前一次我没让你瞧仔细,这一次本藩就让你好好瞧瞧我的伤!”
朱高煦此时眼中只有一个张谦,毕竟,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在其他的方或许是让人噤若寒蝉的角色,但在他面前却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至于张越他现在更没空理会。死死盯着张谦,他旋即便沉声喝令一个小宦官上来解开那白纱。
这一举动不禁让下头心中早有定见的三个人大吃一惊,竟是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举动。就只见那小宦官战战兢兢地一层层解开那白纱,每透开一层,众人就能看到那血迹的颜色更浓烈一分,待到最里头一层贴着肉的白纱亦是被轻轻揭下,露出了那拳头大的恐怖伤口时,包括早就看过这伤口的朱瞻坦在内,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似乎已经不属于苦肉计的范畴了……
朱高煦瞥了一眼底下三个人的表情,右手那拳头在面前那巨大的酒碗中浸湿了一下,忽然将其贴在了伤口上使劲拧了拧,下一刻,那稍稍结疤的伤口处顿时渗出了血水和黄水。瞧见这一情景,世子朱瞻坦大吃一惊,慌忙命人去请太医,自己疾步上前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别这副脓包样,本藩还没死呢!”朱高煦一把拨开朱瞻坦,冲着张谦嘿嘿冷笑道,“那三个太医虽然是看病的,不过他们说的话父皇想必未必相信,所以还是让张谦你瞧一瞧的好。本藩听说有人讲这是苦肉计?要是让本藩抓住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非得在他肩膀上也搠上这么一下,让他看看什么是苦肉计!就好比那个胆大包天的刺客,本藩早就将他剁成了肉酱喂狗!”
怒声咆哮了一通之后,朱高煦忽然指着张越沉声喝道:“你回去告诉张辅,他也是和本藩并肩打过无数胜仗的名将,早该明白本藩的性子!本藩何等英雄,那种摇尾乞怜的事情还做不出来!”
第五卷 试锋芒 第027章 无冕钦差
御用监太监是四品,青州知府也是四品,虽然洪武帝太监不得干政的祖训仍在,但永乐皇帝朱棣自从登基以来,早就破了这条戒律。如今郑和的舰队正在大洋上耀武扬威,张谦本人也是曾经数次拜访接待过外邦国王的角色,因此这青州府上下自然无人敢指摘张谦鸠占鹊巢,更何况那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钦差。
知府衙门二堂素来是知府办完公事后的小憩之地,堂屋中挂着一块泥金黑漆大匾,上头写着退思堂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居中两张太师椅,中间摆着一张红木高几,下头是东西各四把酸枝木交椅,东西第一的位子此时便坐着两个人。
然而,原该坐在主位上的某位钦差大人正心烦意乱地在宽敞的屋子中来回踱步,面上满是烦躁。倏地,他停下了脚步,盯着沐宁问道:“锦衣卫山东卫所虽然是在济南府,但这么大的事情之前就丝毫不知道?若是让皇上知道汉王真是……这雷霆之怒下,只怕山东阖省不知道要掉落多少颗脑袋!”
沐宁没有吭声,但那张阴霾密布的脸却真真切切反映出了他此时的心境。他不是山东人,之前也不是山东卫所的人,不过是袁方临时调了他来这儿坐镇,可无巧不巧汉王遇刺偏偏就在他到了山东没多久之后,这若是细细究查起来,他决计难辞其咎。
坐在西边第一张椅子上的张越只觉得怎么坐怎么不舒坦,他不过是小小知县,按照道理怎么也不该坐在这儿。而且,就算汉王真的遇刺,仿佛和他也没有多大关联。然而,先头皇帝只因为迁怒,按察司上下就齐齐倒了大霉,这会儿还在北京锦衣卫的诏狱里头待罪。若今天这消息传到北京,那又会是一场怎样的风波,布政司焉知不会受到牵连?
在心里把锦衣卫山东卫所那帮子饭桶给骂了个半死,沐宁终于蹭地站了起来,对张谦深深一躬道:“张公公,我刚到未久,在此事上头确实疏忽了。兹事体大,我立刻派人报袁指挥使,然后撒网下去清查。只是,恕我说一句实话,汉王说那刺客已经被剁成了肉酱,也就是全然断了线索,若是这样,只怕花再大的力气也可能徒劳无功。”
眼看沐宁深深行礼后转身离开,张谦顿时一声长叹,颓然在太师椅上坐下。都是聪明人,谁能不明白那意思?想从刺客身上找出线索已经全然没有可能,而汉王摆明了不会让人上门盘查当日的护卫。若单单瞧这架势,皇帝都不信这是真的行刺,如今要查又能怎么查?
“三公子,我来此之前皇上曾吩咐过一句话。”
室内一片静寂,张越心里正苦苦思索的时候,乍然听见这么一句话,不禁立刻抬起头来,与其说是受宠若惊,还不如说是颇为头痛。
朱棣的禀性他算是勉强摸着了一点,这位天子极其固执,绝对容许不得别人的反驳,看准了什么就是什么,说那是喜怒无常还是轻的。所以,越是离得近固然越是爬得快,可若是一个不好跌得也惨,所以他对皇帝的恩宠素来有些警觉。
“张公公,莫非皇上吩咐的事情和我有关?”
“英国公乃是皇上最信赖的重臣,皇上日日见他,这由此思彼,自然便老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张谦说到这儿,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颇觉得这皇帝随心所欲起来着实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是好,“锦衣卫山东卫所侦缉山东境内所有官员,送上去的奏报中,除了杜大人,皇上也就是看看你的,所以,你到任以来的那些事皇上都廖若指掌。”
九五之尊日理万机,居然关心他这么一个七品芝麻官?尽管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但张越更明白张谦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打诳语。一时间,他只觉得喉咙口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如今只希望,袁方遮掩了其中某些细节,否则那就实在太糟糕了!
“自从荣国公战死沙场之后,皇上便一直将张公当作子侄看待,所以待他和其他勋贵不同,否则,当初赠荣国公爵位时,也不会为着磨练他,只封英国公一个伯爵。直到张公征交趾大胜而归,皇上大悦之下才会亲自赋诗为贺,又加封国公。可惜张公如今尚未有后嗣,嫡亲的侄儿又让皇上大失所望,结果你横空出世,皇上自然少不得爱屋及乌。”
见张越呆若木鸡似的坐在那儿,张谦倒是觉得这比往日张越那副沉稳模样儿更像一个少年。他在心里想,这才正常,知道一国天子居然对自己的事情如此关切,张越一个少年郎怎么也该激动得难以自持才对,这呆一呆更是应当的。不过,如今他可没时间让张越陷入这激动和兴奋之中,眼下还有棘手的事情呢!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就紧赶着继续往下说:“皇上说,宣风化、平诉讼、均赋役,这乃是一地父母官的职责,若是做好了这些便是一个称职的知县,但你既然是张家的人,单单这些便远远不够。皇上特意让你来山东,不是让你四平八稳当一个父母官便罢,而是让你能够真真切切地帮上杜大人。你带的那些长随再加上那个典史,衙门中的事务应该够用了。按察司的人吏部正在紧急抽调,但纵使过来一时半会也没什么效用,皇上的意思是,眼下由你不动声色地查一查,按察司和锦衣卫的人手你都可以调度,紧急时我还可调动山东都司!”
“张公公,这是您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想看看你的能耐,我也想借助你的力量,你明白么?”
这话张越终于听明白了。朱棣和英国公张辅心思一样,都是打着所谓的玉不琢不成器的主意,而这年头的太监远远不如后世东西厂横行,司礼监权倾天下时那么煊赫,张谦在如今的情势下,深知御用监太监的名号并不够,所以还希望借助张家在军中的力量查清楚此事给皇帝一个交待。可即便这是烫手的山芋,他难道能一口拒绝?
张越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拱手长揖道:“我遵从皇上的意思。”
张谦此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他的钦差名头固然显眼,办起事情来却并不方便。想到皇帝让他把张越带去汉王府一趟,他此时便觉得自己领会了其中意思。于是,他上前一步笑呵呵地把张越搀扶了起来,又从袖中取了一物递了过去。
郑重其事地接过来一看,发现那赫然是半方钦差关防。张越更是心中一凛,知道这回张谦也是豁出去了。想到那一年权妃薨逝,朱棣为此株连数千人,倘若这一次汉王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山东阖省更要鸡犬不宁,他原有的那几分顾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另一半在我手中,勘合之后便可验真伪。按察司大印我会派人去取,你尽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