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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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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加入了一些新奇有趣的东西,指不定又要因此擢升。可张越这不久前刚刚升了一级,如今要是再升就太骇人了。
  “我让绾儿呆在那里自有道理。”杜桢随手放下了手中的誊本,若有所思地说,“看不见的危险方才最危险,虽说如今隆冬已经过了,但春雷既然炸响,这事情只不过是起了个头而已。你明天挑两个精干的小厮,替我送些东西到青州给元节和绾儿,唔,就是人家之前送来的那两个银色朱红穗子的带钩,你命人送去就是。”
  第六卷 春雷动 第002章 微服
  去年腊月到正月头里的雪灾,青州府累计拨下去米面五千石,这五千石粮食一多半赈济的都是城里的百姓。盖因四乡道路冻结,城里的粮店中粮食耗尽,民众便没了吃食,倒是乡间百姓仓中多有存粮,还能勉强度日。青州府东南边的诸城出动了三百名壮劳力出来开道运粮,这才将救命的粮食运了进去。
  然而如今到了开春时节,却轮到农人们苦恼。眼看着去岁秋天种下的小麦长势喜人,可这一冬里头冻死了牲畜不少,到耕田的时候不免就犯了难。
  淄河店村东头的杨家原本日子殷实,家里有两条耕牛,结果那牛棚半夜里被雪压塌,两头牛都冻死了,如今当家的父子俩只能一起亲自下田里犁地。可那冻了一冬的地哪里是那么好犁的,前头赤着脚的儿子杨狗儿冻得脸色发青,那腿上都是横一条竖一条的血口子,后头的老杨头瞧着心疼,却又没法子。
  一个时辰忙活下来,父子俩都好似浑身散了架子,老杨头一边抹汗一边叹气:“原还想等过了年给你说个媳妇,谁知道用了好些年的牛棚竟然会……唉,好容易攒了两头耕牛,如今说没就没了!”
  “爹,你没听佛母经会上说的那些话么?这天底下太肮脏了,去年的雪灾这是老天爷降祸呢!要是掀翻了这个世道,建一个干干净净的佛国,天下就太平了……”
  话没说完,老杨头就气急败坏地在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都说了让你别去听那些蛊惑人心的玩意,你偏不听,迟早招来大祸事!什么干干净净,这坐了江山的人都是那个做派,换了谁都是心狠手辣,你爹我还不知道么?我只有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种地,积攒了钱讨一房媳妇,这就是你的命了!”
  杨狗儿年轻气盛,可又不敢公然和老爹顶罪,只能在那儿不服气地念叨说:“什么命,凭什么命有贵贱,凭什么那些人就能穿绫罗戴金银……”
  “少说两句,有车过来了,小心官府抓了你去下大牢!”
  杨家的十亩地靠近村子里通向外头的大道,所以路上光景看得清清楚楚。老杨头瞥见远远来了一辆马车,立刻警告了儿子一句。等到那马车渐渐近了,他仔细端详了片刻,见那车上新漆过的油板又黑又亮,拉车的健马洗刷得干干净净,不禁琢磨这是谁家有钱的亲戚。
  他正思量间,那辆车竟是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紧跟着,车帘一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车中一跃而下,对他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老杨头见对方身穿一件宝蓝色直裰,便知道多半是个秀才,慌忙上了大道还礼不迭,又赔笑问道:“小相公是问路的,还是到村里寻亲的?”
  马车上跳下来的人正是张越。他本待说自己是随便看看,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老伯,我是来寻亲的,不过这头一回来不认识路,所以就停下来问一问。你这是在犁地?虽说是瑞雪兆丰年,但去年冬天大雪成灾,对地里庄稼可有什么损伤?”
  老杨头见张越说话和气,心里顿时感慨不已。村里也有几个读书人,这秀才都没考上就成天仰着一张脸,仿佛明天就是状元郎似的。看看人家这位秀才多有教养?张越问其他的他答不上来,但这种田他却是一把好手,当即笑了起来。
  “小相公你这是问对人了。瑞雪兆丰年自然是一点都没错,只要不是开春下雪,这雪越大,地里头种的东西长得越好,这小麦更是不怕冻。说起来要是南边冬天大雪那就遭殃了,毕竟南方冬天也能种地,一场大雪下来岂不是什么都没了?咱们这儿一冬下雪,如今麦子长得好,村里不结实的房子倒了几间,牲畜冻死了不少,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爹,那两头牛可是你十年种地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没了那两头牛,本来五六天能干完的活至少得忙半个月天,你还说没什么?”
  见一个裤子挽到膝盖的小伙子从田里一个翻身上了大道,又听那称呼,张越便知道这多半是老汉的儿子。果然,那老汉立刻回头吹胡子瞪眼骂了两句,又解释道:“小相公别和他这粗人见识,这是我儿子杨狗儿,你叫我一声老杨头就好。这淄河店村里上下人我都认识,敢问小相公要找谁?”
  张越今日下来原本是看看春耕情况,顺便瞧瞧这下了一冬雪的冬小麦如何,这寻亲不过是借口,此时连忙胡乱编了一个名字应景。谁知老杨头极其认真,他只好推托自己是初来乍到,从前没走过这门亲戚。这时候,倒是旁边那杨狗儿不耐烦了。
  “爹,你别只顾着和人说话,这田还要不要犁了?喂,你要找亲戚自己往村里头去,咱们家可没功夫和你磨牙!”
  见老杨头被那杨狗儿拉下了田里,张越不禁哑然失笑,又上了马车。他在淄河店村兜兜转转一大圈,就只见民房整齐低矮,男丁大多在田里忙着耕种,四下里还能听到织布的声音和村里学堂中念书的声音。见这光景,他自是知道此地民风朴实勤恳。想到这三天走遍了青州府附近的十几个村,也颇了解了一些民风民情,他不禁想起了几种后世常见的种子。
  玉米、土豆、红薯、番茄……别的也就罢了,那红薯玉米最是解饥荒,后世不都传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发现过美洲么?下次回京时遇上了能不能拜托试试看?
  出了村子,张越便顺着大道打算回青州府。谁知道路过杨家那片田时,他竟是又远远望见了老杨头父子站在路当中。然而这一回,父子俩却仿佛正在和人理论,那嚷嚷声隔着老远仍然能听到。见老杨头正面红脖子粗地与人相争,原本那个咋呼呼的儿子却在旁边拼命拉着,他顿时满心奇怪。
  “白借耕牛,这天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我知道你们佛母会如今势大,哄别人可以,哄我却是休想!我好歹还识几个字,但凡宣称什么明王降生佛母降世的都是什么下场,你们不知道我可知道!”
  “爹,人家是好心,再说,这不就是借几天耕牛么?”
  “你小子给我闭嘴!天下没有白吃的饭,这回借给你耕牛,下回指不定就要你去当打手!”
  “老杨头,算是咱们会里白好心,以后你家的事情谁也不管!”
  张越听到这些,立刻吩咐那车夫放慢些,直到看见那个牵着牛的瘦削中年汉子怒骂了两句走了,他方才赶了上前,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似的开口询问。
  “小相公你是读书人,当然不知道这种事!”那老杨头却是个话痨,此时恼怒地瞪了一眼还在拉自己胳膊的儿子。然后就叹了一口气,“这四乡里头这个会那个会的素来不少,这佛母会本来也没什么,可他们偏鼓吹什么‘佛母降世,太平佛国’,我听着总不对劲。而且先头他们领着几家佃户在另一个村子里闹什么减租,差点惊动官府,这种人怎能招惹?”
  “爹你这是什么话,这要是不闹,人家就欺软怕硬!再说了,一个人的力气不够大,十个人的力气凑在一块就不一样,若是百人千人,那纵横天下哪里都去得……”
  “你闭嘴,别把你在外头学会的那一套拿来和我说嘴!你们这些目不识丁的年轻人容易受人糊弄,你看村里那些读过书老一辈的,有几个相信那一套?设个会大伙儿彼此帮忙那是没错。可也得是读书人牵头,我才信不过刚刚那个牛三,一看就是个奸猾不老实的……”
  张越听老杨头这么唠唠叨叨,心中不禁一动。这几天在外头乱逛,他也知道各村读书人确实受人高看一眼,但学堂却不是处处都有。只不过读书人都忙着考秀才中举人,乡间事指望他们管却是休想,这老杨头看上去倒是一个有见识的庄稼汉,倒有些意思。
  想到这儿,他立刻打消了回青州府的主意,又拉着老杨头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因见已经是晌午,他便顺势提出没找到亲人颇为遗憾,要上老杨头家里坐坐,那位半百老汉立刻就满口答应了。那杨狗儿本还要反对,待到张越说用马车捎带他们一程,又说了些外头见闻,他七嘴八舌问了一番颇有所得,因此一到家里主动去张罗饭菜。
  老杨头看得啧啧称奇,因笑道:“以前家里两头牛还在正宽裕的时候,这孩子最讨厌上家里来蹭吃蹭喝的,今天倒是转了性,大约是看小相公你见多识广的缘故。”
  张越此时哑然失笑,心想那个敢和老爹耿脖子的小子倒是个直爽人,实在没什么心眼。待到几大碗菜摆上来,他就看见面前赫然是烧萝卜、大白菜、煎饼,里头都不见什么油光。拿起那煎饼咬了一口,他倒是觉得香甜,但那烧萝卜和大白菜竟是淡而无味——这就是他治下百姓的日子,除了白菜就是萝卜!
  他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外头却响起了一个嚷嚷:“肉来了,娘刚刚烧好的白煮牛肉!”
  见杨狗儿端着那个热气腾腾的肉盘子往桌子上一搁,老杨头立刻笑呵呵地冲他点了点头:“这回总算是有些待客之道。”
  说完他又对张越笑道:“这牛都冻死了,牛肉迟早也得吃,再不吃再等几天就要坏了!小相公,虽说有肉,这盐却是实在没有,还请你将就些!唉,如今盐价早就超过了肉价,得三钱银子一斤,而且只收现银不收宝钞和铜钱,如今家家户户都缺得紧!”
  第六卷 春雷动 第003章 能温饱则不乱
  张越这辈子生来就是世家子,唯一接触过寻常人日子的也就是当初开封发大水那一回,但他心里却清楚,这吃肉对于平常人家有多难得。因此,眼见老杨头殷勤相让,他竭力推辞了一回,却仍是拗不过对方的热情,只好闷头就着牛肉啃那煎饼。
  由于是白煮没有盐,那牛又冻死了一个多月,因此那牛肉吃上去便有一种浓浓的腥膻味,可杨家父子全然不在乎,竟是又搬出了一瓮烧酒来。而家里那位做饭的女主人一直都在厨下忙活,并没有现身。照老杨头的话说,这家里有客,女人只能在灶下伺候。那随同张越前来的车夫却没有进来,要了碗热水便在门外车上就着啃馒头。
  杨老头之前刚认识张越的时候都能显露出话痨本色,这会儿几杯酒下肚,这话头就更多了:“咱们杨家当初是从山西迁过来的,那时候一条绳子串起来,谁敢不迁?刚刚搬来山东那会儿,朝廷还说什么发安家银子,发种子农具耕牛,其实都是些破玩意。这地是有的是,但全都是荒芜了多年,我和我那死去的老爹老娘日夜卖命,这才垦出了二十亩地。”
  “瘟疫挺过来了,水灾旱灾也挺过来了,但什么都没有靖难那四年打仗可怕。北边兵败,南边大军追袭,南边兵败,则是北边大军追袭,杀来杀去杀的最多的竟是百姓,咱山东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咱们家那时候地窖修得结实,青州一带兵马少些,这才侥幸躲过。狗儿他们这些年轻人没经历过那时候的惨状,要我说,咱们既然还能过日子,就不要掺和那些神神鬼鬼的勾当!”
  老杨头一席话不但让杨狗儿低下了头,张越亦是心悦诚服。好死不如赖活,这便是寻常百姓心里头那条朴实的道理。如今的山东地广人稀,像汉王鲁王这样的藩王也不过占地一千顷。土地遍地都是,怕的只是饥荒瘟疫和天灾。只要能活得下去,这天底下谁愿意造反打仗?想到这儿,他心中便更有了底,遂笑着点了点头。
  “老伯说得是,三年太平能垦多少荒地出来,能产多少粮食?要是年景好,这粮仓里渐渐地就能装满了,这牛冻死了以后还能再买。有道是兵匪一家,若是闹什么乱子,其实还是自己倒霉,若是都像您这么想,这天下还能不太平?”
  “小相公这话中听!”老杨头被张越的话搔到了痒处,少不得又借机教训了杨狗儿几句,但说到这冻死的牛,他面上仍是有些黯然,“只不过我这一把年纪了,怕是看不到攒钱买牛那一天。唉,狗儿也已经不小了,以往我挑来挑去看不中人家那些姑娘,如今咱家一下子死了两头牛,他这媳妇只怕一时半会也讨不回来。”
  张越见杨狗儿那张脸黑得如同锅底,连忙把话头岔了过去。因又问道:“杨老伯,你之前既然有两条耕牛,自然算得上是本村的殷实人家。那这村里除了官牛,还有几户人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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