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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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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的春天是阴雨霏霏绵绵不断,但北方恰是春雨贵如油。虽然之前响过春雷,但自打进入三月就不曾下过雨。如今不少地方竟是闹起了旱情。虽说山东境内大河小河众多,可远离河边的要引水颇为不易。几处村子都为沟渠引水而发生了械斗。这一日的晚堂,益都县、乐安县、寿光县、诸城县、安丘县都报上了类似的案子,结果知府以下几个属官一商议,除了凌华坐镇之外,便决定明日到各县去看看究竟,否则等酿成民变就来不及了。
  对于如今的大明官员来说,最怕的就是天灾,报上去了这考评自然难免受影响,但若是敢隐匿不报,那就是大处分而不是小处分。若是遇上水旱蝗灾等等,布政司可先赈灾后上报,算是一项仁政。只仁政却也得要官员肯实行能实行,若是遇到朝南坐不管事的也没用。
  既然是五个县都有旱情和械斗,张越这个署理同知和两个通判都少不得要下去瞧瞧。议定之后,他饥肠辘辘地回到自己的公廨,当即吩咐崔家的去传饭,自己径直掀帘进了正房东头的耳房,盘膝坐在炕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灵犀便亲自捧着丹漆木盘送了饭来,晚饭却是一盘水饺一碟米醋。见着这个,张越不禁抬起了头,满心奇怪地问道:“今儿个家里包水饺吃?”
  “是孟小姐看到小五来了,又怕杜小姐想着事情伤心,于是便拉着她们俩和春盈包饺子,结果厨房里头差点闹翻了天。”
  灵犀一想到刚刚孟家灶下的光景,竟是再端不住平日那副严谨面孔,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饺子馅是我和秋痕琥珀一块拌的。因为是难得包一趟饺子,上上下下总不能两样吃食,结果用去了十几二十斤肉,都是我从公廨里头拿过去的。如今这是孟小姐的手艺,杜小姐包的饺子她死活不肯让我拿来。”
  一听说包一趟饺子竟然整出来那么大声势,张越不禁哭笑不得。见这一盘水饺个个均匀,他便拿起筷子挟了一个蘸了些米醋,一口咬下只觉皮薄馅多,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鲜味,他不禁朝灵犀竖起了大拇指。因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们还拌的一手好馅,果然不错。对了,送一些过去给凌大人,我平日里每每去他那儿蹭饭,有好东西也得想着人家。”
  “这个不用少爷您说,我早就送去了。”
  听张越振振有词的把蹭饭两个字说得震天响,灵犀不禁好笑。眼看张越一口一个将那盘饺子消灭得干干净净。她不禁想起杜绾那一盘杰作,可不管怎么样。比起自称“心灵手巧”的小五那一盘饺子,杜绾至少已经算是能出师了。想着想着,她索性丢下碗盘置之不理,笑吟吟地让张越过去看看热闹。
  孟家上下的四房姨娘两个小主子一起过了十几天的苦日子,这天听说有饺子吃自然是高兴,就是下人们也满脸喜色。然而,两个原管着厨房的媳妇都站在外头。听着那厨房里喧哗阵阵竟是货真价实的一团乱,她们不禁在外头面面相觑。
  这伙小姑奶奶们不会把锅碗瓢盆都给打破了吧?
  杜绾和小五春盈都是南方人,对于面食勾当素来不熟悉,纵使想要好好出力也是有心无力。首先那和面擀皮实在是难为煞了她们,杜绾小心翼翼也就罢了,小五干脆闹得满头满脸都是面粉,最后琥珀秋痕干脆接手,不敢让两人再干这个。
  待到包饺子的时候,虽说孟敏手把手示范了好几回,但小五手下出来的饺子没一个能好好站住的,全部是睡倒在盘子里爬不起来,甚至不少用了两张皮方才包住了馅。杜绾那盘饺子大小不一,擀得均匀地面皮在她手中就是不服帖,急得她手忙脚乱。
  孟敏起初还能忍,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偷笑,渐渐地偷笑变成了轻笑,轻笑变成了大笑。自从父亲入狱母亲重病之后她就鲜少露出欢容,一旁的红袖见此情景起初还高兴,随即就觉得鼻子酸涩,忍不住转过了身去。听到这笑声,小五却不服气地拿手往鼻子上一抹,冲着案板上的面皮发起了狠。
  “哼,我连写字那样难的事情都学会了,就不信治不了一张小小的面皮!”
  张越挑帘进厨房的时候,恰听到孟敏的大笑声。此外看到的就是一群莺莺燕燕包饺子的情景——杜绾正红着脸向琥珀和秋痕请教,手中那个饺子胖鼓鼓的;孟敏正在手把手地教小五如何让饺子站起来。额头上沾了一丁点面粉。发现没人瞧见他,他不禁咳嗽一声。
  小五如今觉得天下最难的事莫过于包饺子,此时一看到张越那笑容就觉得他是幸灾乐祸,遂嚷嚷道:“咳嗽什么咳嗽,有本事你来包个饺子我看看!要是你能包出来,我……我就拜你为师!”
  头上包着帕子系了围裙的孟敏却没想到张越会在这时候闯进来,正想说君子远庖厨,却不料杜绾抢先赶人道:“你可别笑,你若是包饺子指不定还及不上小五……咦……”
  众目睽睽之下,张越径直在旁边的盆子中洗了手,抹干水珠子就拿起一张饺子皮挑了馅,熟练地一掐一转,一个饺子便成了型。见四周的小姐丫头们都是目瞪口呆,他便微微一笑,狡黠地向小五眨了眨眼睛。接下来他却又洗了手,冲着众人笑道:
  “看你们忙活这大半天才包了这么一些,自己都顾不上吃一口吧?虽说忙活得开心是大好事,但外头那两个媳妇怕是过意不去,还是让她们来干,你们也该歇一歇了。”
  见张越撵了孟敏和杜绾出去,小五只好气鼓鼓地去洗手,秋痕实在不敢相信,遂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琥珀:“你和我跟少爷那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学会包的饺子?”
  琥珀却笑说:“少爷的事情,咱们不知道的恐怕还多着呢!”
  不多时,外头那几个媳妇就进来换班,包好了所有饺子又一批批下了锅煮熟,恰是人人有份人人管饱。孟敏让人将煮熟的饺子一盘盘都端到了正屋的炕桌上,又招呼众人一同上炕吃。小五一时贪吃了几个,结果直打饱嗝,其他人也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口中都说着今儿个的趣事,到最后彼此看看脸上头上的面粉印子,一群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这一刻虽说无酒,虽说人人心头都压着石头,人人都不知道明日究竟如何,但空气中却飘荡着一股酣然醉意,让人不自觉地乐在其中。那笑声一直传到了正屋,吴夫人听着心中不禁颇为欣慰——熬过这段日子,一切就都好了!
  第六卷 春雷动 第017章 骚乱
  自古村庄的名字素来是天马行空,靠山的以山为名,靠水的以水为名,出了名人的往往干脆打出了名人的旗号当名号,但更多的却是赵家庄、李家屯、王氏村等等。这些带了姓氏的村子大多就是点明了那个势力最强的宗族,毕竟,在这些庄子里,里甲这些朝廷摊派的乡吏比不上族长的一声吼,而村里那几个德高望重的里老,说话也同样比官府还有效用。
  自从初春的时候,官府又是垦荒又是屯田又是借牛又是贷种子,行了种种善政以来,在地里卖力气的人顿时多了起来。然而,人力架不住天意,这旱灾的迹象一露头,乡间难免是着了慌。曾经开了沟渠的还好些,不曾开沟渠的便只能捶胸顿足。于是,村与村、族与族之间由族长里老带领的争水夺渠就愈发严重。
  寿光县境内的小河庄和高山屯为了两村之间直通巨洋水的一条沟渠,两位德高望重的里老振臂一呼,结果把往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统统翻出来,短短七天内竟是一连三场械斗。虽说还没闹出人命,但好些人却已经是打得头破血流动弹不得。
  这天一大早张越带人来到时,一眼就看到不少原本该绿油油的地里被睬得乱七八糟。由于好些天没下雨,土地上甚至还能看到一片片暗红色的痕迹,仿佛昭示着这儿曾经发生过的厮杀。张越吩咐人去找里正,旋即便脸色铁青地站在那条沟渠边。
  那并不是一条宽阔的水渠。而且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颇有些淤塞的光景。往日雨水充沛的时候不要紧,如今天一干旱,这条原本的命脉顿时成了导火索。
  “大人,里甲们都已经来了。”
  这年头的里甲都是按照赋役轮流平摊,若是强势能通官府的人物,那是不但油水充足,在乡间威权也重。然而小河庄和高山屯的这几位里正保甲只是轮到这个职位,在各自村里头都是晚辈。去年收夏税秋粮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差点没把嘴皮子磨破膝盖跪破,如今发生这种事情更是没辙。
  前些天寿光县的那位典史来了一趟,看到两村械斗的场景立刻溜之大吉。如今他们得知竟然把知府衙门的上官惊动了下来,几个人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这条引水的渠修了多少年了?”
  高山屯的张里正连忙赔笑躬身答道:“回禀大人,这条引水的沟渠直通巨洋水,专为村里取水灌溉方便,是咱们村里二十年前修的。”
  旁边小河庄一个里甲当即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胡说八道。这分明是咱们村里修的,和你们什么相干!当初不过是可怜你们村里的青苗都要枯死了,这才让你们分了一星半点,谁知道你们竟然那么不要脸!”
  “是谁不要脸!要是这条渠真是你们村修的,那就让天上打雷把咱们村的都劈死!”
  “别吵了!本官不管这条渠是哪个村修的,本官只看到这条渠年久失修!既然现在为了水不够争执不下,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报官府带人好好休整!”
  眼见这两边争执不下,竟是捋起袖子在自己面前就要下手。张越当下发起了火,两边顿时都不吭声。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连生眼尖,远远就看到有两拨手拿锄头的人气咻咻地往这里赶来,忙上前提醒了一声。
  那几个里正保甲张望着瞧了一眼,那张里正面色大变。忙上前赔笑道:“大人,两个村子的里老又带人一块来评理了,您且离着远些,免得到时候他们有所冲撞。小的得过去盯着,否则非出了人命不可!”
  他这话一说完就带着几个人一溜烟跑了,剩下另一个村子里的里甲也都撂下同样的话,忙不迭地回归了本村的队伍。不多时,那两拨人就在离着张越几十步远的地方对峙了起来,先是扯起嗓门大声对骂,到最后便是示威地挥舞着锄头和其他农具,眼看又是一场恶斗。
  “上去看看!”
  胡七四人万事都听吩咐,自然没有二话。连生连虎当初却是破落庄户人家出身,他们兄弟俩之所以跟着舅舅投靠张家当了奴仆,就是因为类似的情景闹出好几条人命,村子上好些人被抓了坐牢,地也被发卖充公。这会儿又看到这一幕,儿时的恐怖记忆立刻冒了出来。
  “少爷,不能上去,那些泥腿子一发起狠来什么理都不讲!”
  “少爷,由得他们去打,若是出了事情总该寿光县衙担着,到时候抓了人打一顿板子坐牢,这些刁民就都消停了!”
  “放屁!”一向温文和煦很少发火的张越这会儿却破天荒吐了脏话,冲着这一对苦苦阻拦的兄弟厉声骂道,“眼看就要到农忙的时候,那些壮丁全都打了板子坐牢,谁来收麦子谁来修水利?事后人都死了事情也闹大了,打板子坐牢有什么用!不晓事的家伙,滚开!”
  拨开连生连虎,张越就带着胡七等人大步往那边争执的人群走去。虽说越走越近,但那边人多嘴杂都是嚷嚷着山东本地话,他听着颇有些吃力,然而即便如此,两边一触即发的态势他却能看出来,这时候只要一杆锄头落下去,到时候死几个人都是没准的事!
  “全都住手!”
  两个村子的里老都是六十出头白发苍苍的老者,然而这时候满面通红最最激动的也恰恰是他们。听到这一声,眼睛里仿佛正在喷火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打量着这一拨不速之客。此时,刚刚那几个里正保甲大惊失色,忙挤上来向两位长辈嘀咕了几句。
  得知是府衙中来的人,其中一个里老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大人,这是咱们两个村子的家务事,不用大人操心。这水渠不是姓张就是姓李,今天一定要有个结果!咱们小河庄都给他们欺负到头上了,若是不讨个公道,人家以后都以为咱们村是孬种!”
  “说得好!咱们两村是得有个结果,这条渠要是没个归属,大家都得饿死!今儿个大伙拼了这条命命,也好让咱们的子子孙孙都有条活路!”
  这要是换成往常,只要沾上了一个官字,百姓立刻都会畏缩退却,但今天这光景乃是为了争明日的活路,因此两村里老一发话,其他人也顾不上那个上前阻拦的少年究竟是官府的什么人,一个个都狠狠攥紧了手中的锄头农具。
  要是再没有水灌溉,好容易长了一冬一春的麦子就要在地里枯了,到时候大家都得饿死!
  “你们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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