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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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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张谦不由得想起了张贵妃去世的那会儿,怔了一怔方才把这些想头都抛开到了一边,又示意张越屏退下人。直到这偌大的瑞庆堂中没了外人,他方才取出一样物事,郑重其事的双手交给了张越:“这是皇上命我带来的。皇上吩咐,你不用行礼了。”
  原想到张谦谨慎,决不会随随便便在这除夕夜出宫,但此事对方代天子转交东西,张越便不敢怠慢,忙双手接过。一看那上头的字样内容,饶是他刚刚在心里猜测了一番,仍是大觉意外。于是,他不禁抬头看着张谦,疑惑的问道:“张公公,这是……”
  “你这次得罪的人多,但发奸之功不可不赏,所以皇上和六部以及阁臣商议之后,决定擢升你兵部郎中。这是节后便会公布的事,我如今不过预先说一声,但这个……”张谦略微一顿,嘴角便上翘了一个弧度,“你不会忘了皇上从前赏赐你的麒麟服吧?”
  张越自然不会忘记——那时候天子剑和紫貂皮大氅几乎都出了问题,所幸这件衣服总算是没人打主意——细细一思量,他终于感到脑际灵光一闪,不禁惊咦了一声。
  “公侯伯服,绣麒麟、白泽!”
  “不错!”
  张谦很满意张越的机敏,当下笑着解说道:“一门两爵古今罕见,再加上你又年轻,皇上自然不可能让你成了众矢之的。诰命铁券你二伯父已经有了一份,你自己这份拓本好好保管着。皇上说了,什么时候你立下足以让群臣钦服的大功,到那时便少不了你的铁券!未来的安城伯大人,我可得对你说一声恭喜了!”
  送走张谦之后,捧着这轻飘飘的一张纸,张越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虽说这只是比空口白话略强一些,仍然是画在纸上的大饼,可终究是一个信号。只不过,若说这是不经群臣便先铸好了铁券,还真像朱棣这个皇帝的秉性……
  同是除夕夜,丰盛胡同孟府却是凄凄惨惨戚戚。孟贤甚至没能在家度过最后一个除夕就被解往了交趾,甚至连家中子女都不许相送。自他走后,家中陆陆续续请辞了好几房家人,甚至有两房干脆不辞而别。孟敏将账房余钱早早收拾了起来,又让孟韬孟繁带着几个仅有的妥当家人就住在自己小院的东西厢房,这才好歹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腊月二十九,保定侯府让人送来了一如往年的节礼,家里浮动的人心总算是安定了一些。
  原本赵王府和安阳王府派来的人几乎已经如鸟兽散,唯一的翠墨也在除夕这日早间出了门。然而傍晚时分,她回来的时候却是失魂落魄,跌跌撞撞进了院子便再也稳不住脚步,竟是两脚一软坐倒在了地上。此时此刻,干涩的喉咙却已经完全发不出嚎啕之音,只能任由泪水糊满了眼睛。不一会儿,孟敏正好从孟韬的东厢房出来,见到这一幕顿时大吃一惊。
  “翠墨,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上安阳王府找你爹娘了么?”
  翠墨拼命的摇着头,见孟敏上前蹲下,她不禁一把抱住了孟敏的脖子,终于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孟敏这些天原本就是硬撑着,听了这声音只觉得鼻子一酸,硬生生忍住之后便使劲将人扶了起来。死活将人拉进屋子,将人按在了炕上坐了,她又去倒了一杯热茶,半哄半骗地让翠墨喝了大半,见其神色仿佛平复了不少,她方才再次开口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进院门之前使劲忍着,刚刚几乎是哭得透不过气来,此时尽管已经好了许多,但翠墨仍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良久,她使劲用指甲掐着手心,这才说出了此行经过。原来,虽说赵王之事并未牵连到安阳王,但安阳王府这些天也是闭门谢客,她把两年来积攒下来的银子全都使了出去,算是他们家亲戚的刘妈妈方才从后门溜了出来,却是直截了当地说,康刘氏早在两个月前就过世了,康老三恰好在京师最乱的那个晚上被派了出去做事,随后再也没有回来,料想也是凶多吉少,让她如果还要命就赶紧走。
  “那天傍晚我还见过我爹,结果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告诉我……我真是天底下最笨最傻的丫头,我早该知道,爹为了怕招灾惹麻烦,从来都没来看过我,为什么那天傍晚会有例外……他一定是出事了,一定……小姐,我也没有爹娘了,没有了……”
  看着泣不成声的翠墨,孟敏不禁心神恍惚。她没办法规劝父亲,更没有办法浇灭那些人的野心,如今家里落得这般下场也怨不得别人。当日在后门口义助康刘氏自然是为了行善,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为什么偏偏竟是这样凄惨绝望的结局?
  “也许当初若是我放着你娘不管,你们一家人还会是好好的……”
  虽说哭得昏天黑地,但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翠墨仍是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她并不像红袖那般自小跟着孟敏,可因着报恩两个字,这一年多的情分却非比寻常。她并不懂那些大道理,此时根本不曾想这一切都是何因何果,只是本能的觉着自己又触痛了别人那血淋淋的伤疤,连忙使劲摇了摇头。
  “小姐如果不帮,咱们一家三口那时候就活不下去了。而且娘那时候把唯一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刘姨身上,也一定会找去王府……都是咱们一家命不好,怎么能怨别人!小姐,我已经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如果你也不要我,我就没地方可去了!”
  尽管一千遍一万遍告诫自己流泪于事无补,但是此时此刻,孟敏却再也控制不住,主仆俩少不得抱头痛哭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外头进来的孟韬孟繁兄弟方才看见这情形,连忙双双冲上前,待到得知是怎么一回事,两人不由得呆若木鸡。
  想起那时候和张越一同在那个简陋的小馆子中吃牛肉面,想起那时候一起纵马长街,想起那时候笑嘻嘻的把张越引到了自己的姐姐面前,想起那时候那个衣衫褴褛却仍是惦记着恩情的妇人下车行礼……想到这一切尽皆成了不可挽回的过去,纵使两兄弟这些天一再克制,此时也不由得渐渐失态,孟繁更是狠狠一拳头打在了门框上。
  此时此刻,外头却响起了一个仆妇欢喜的声音。
  “四小姐,三少爷五少爷,小五姑娘代郡主和张家杜家过来送节礼了!”
  然而,屋子里的四个人却仿佛丝毫没有听见,呆呆地坐着站着,脸上尽是数之不尽的惘然。
  人生若只如初见……蓦然回首,早已是换了人间。
  第十卷 燎原火 第001章 投契
  自从年前开始,满天下的举子便汇集京师预备三年一度的会试。虽说因着三年前那场礼部试的教训,不少省份留在京师的举人都凑份子在外城或租或买房子充作同乡会馆,但由于应试者实在是太多,各家客栈中仍是住得满满当当,也有不少阔绰士子赁房子独住图个清静。由于江南文名卓著,因此外城宣南区的浙江会馆素来最热闹,其他会馆的应试举人都爱来此地会文,兴头上少不得高谈阔论。
  “此次礼部试的主考官是左春坊大学士杨士奇杨大人,这位老大人最爱四平八稳的文章,大家可别光顾着炫耀词采。就算有锐气也得带出些老成持重,如此方才能高中!”
  “话不是这么说,有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杨大人虽说为人沉稳,但看到那些犀利的好文也一样会击节赞赏!我倒不是说四平八稳就不好,只觉得这做文章便好比做人,若不能如人本性,只顾一味求稳,便失了进取之道!”
  “廷益你实在是太刚强了,年少气盛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头一次参加会试,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天下又有几个人是一举金榜题名的?文章就算再花团锦簇,若是犯了考官的忌讳一样取不中。到了殿试的时候那就更紧张了,殿试官常常会在贡士身边走,看着合心意的早早就记了下来,哪怕写了草稿来不及誊抄也不要紧,若是不喜的便得轮到三甲。”
  几个身穿蓝色青色直裰的举子们说到此次的主考官,有的人摇头感慨,有的人议论纷纷,但更多人却是聚拢在一起研究杨士奇的几卷文集,唯独当中被称作廷益的年轻士子不以为然。四处走动了一番,他发现大多数人都在谈论那些应考的窍门技巧,索性就出了会馆。
  因整条磨刀胡同有数座会馆,此时都多半是议论同样的事,他兜兜转转一大圈,实在懒得凑这个热闹,看了看天色发觉此时已近中午,便朝胡同口的四喜饭庄走去。
  这座两层楼的饭庄临外城宣武门大街,本就以八珍鸡和羊肉汤闻名,如今挨着一众会馆,生意自然更是兴隆,放眼一扫竟是几乎找不到空位。发现临窗处有一张空下的桌子,他连忙走上前去,还没坐下,旁边一个伙计便满脸歉意地迎了上来:“这位公子,这张桌子早就给人定下了,别的地方还有几个空位,您是不是……”
  那伙计口里说着别处还有几个空位,但左右一看发现全都满座,顿时踌躇了起来。眼瞅着这位年轻客人身穿一件半旧不新的青布直裰,脚下一双浆洗得发白的黑布鞋,他知道这不过是个穷举人,不禁又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这楼上没空座了,公子是不是下楼瞧瞧?”
  “咱们只有三个人,正好空一个座位,就不用让这位仁兄上别处去了!”
  年轻人一回头,这才发现这会儿来了三个客人。除了其中一个瞧着比自己年长之外,其他两个仿佛比自己还要小一大截。三人都是寻常士子打扮,见了他很是客气地颔首为礼,他回礼之后便笑道:“那就多谢三位了,否则我还得另寻地方祭这五脏庙。”
  那伙计转过身瞧见说话的那个客人拿出了一块预定木牌,连忙殷勤地招呼他们坐下,口中说道:“既然三位公子都来了,那小的这就去吩咐下头按照预定的菜单上菜。八珍鸡、素炒面筋、红焖羊肉、野鸭汤、烩豆腐、春笋虾仁,一壶汾酒,您看对不对?”
  见这边点头,他又将这单身的年轻客人招呼了坐下,然后又问道:“公子要点什么?”
  “一碗羊肉面。”
  那伙计愣了愣方才点了点头:“好嘞,羊肉面一碗!”
  那年轻人说得自然,和他同坐一桌的另外三人也都不以为异,起头那个说话的人更是笑道:“别看这地方小,占着好市口,生意却是红红火火。我好歹攒下来几个钱,待会儿就全都出去了!不过如今总比三年前好,我那时候搭了元节你爹的顺风船来京师,积攒下来的那些宝钞给了你当作食宿钱,出来打牙祭还都是你请的,否则若想吃一碗羊肉面恐怕还得去卖字画才能勉强吃上……噢,不对,那会儿京师人少,又不是江南,我连字画都卖不出去!”
  说话的正是万世节,因为领了今年的禄米和钱钞,手头拮据的他总算是宽裕了一些,于是方才有了今天的请客。旁边的夏吉听着听着就想起了那时候高昂的房租和伙食费,笑吟吟看了张越一眼:“别说那会儿,咱们这三年要不是住着元节的房子,恐怕房钱就不知道出去多少。怪不得人家说京师大居不易,确实是如此,一晃又三年,人比当年还多。”
  张越知道两人都只是开玩笑,见那年轻士子坦然坐着,他想起这次巧遇同桌,于是便笑着招呼道:“这位兄台看样子也是今年来考试的?两天之后便是会试,今年考试的比三年前还多了几百人,这还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确实像是过独木桥,过来人还好些,似我这种头一次应考的自然紧张。”那年轻人虽说刚直,但也不是孤僻的性子,当即笑道,“我也是想着既然来了就全力一试,不成的话就再等三年。寒窗苦读数十载,无论高低总希望能做些事情,不辜负这一生。在下钱塘于谦于廷益,三位也是应今科会试的么?”
  此时此刻,张越深深庆幸自己还没有开始吃东西,否则听了最后一句话非得呛出来。他面上含笑点头,心中却想自己一见其人便生好感原来并不是没来由的。这于谦除了相貌堂堂之外,更让人心折的便是坦然。而率性不羁的万世节闻言就笑了起来:“咱们三个上一科好容易取中,这一科就不凑热闹了。”
  这四喜饭庄二楼吃饭的确实如于谦所说,大多是今科应试的举子。虽说高谈阔论的人不少,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人更多,这万世节说话素来大嗓门惯了,旁边两桌听见这话不禁窃窃私语了起来。而于谦也不禁有些讶异:“如此说来我今天还碰巧遇上了先辈,而且一次就是三位,这倒是一等一的奇缘。”
  时下科场以先得中者唯之先辈,因此这一声先辈自然没什么好奇怪,张越也不由莞尔。万世节素来好事,此时便欣然点头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奇缘,只是我正好打听到这四喜饭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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