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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3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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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轮到那杨大夫皱眉头了。他也给宣府的富贵人家看过病,一般只要说一句休养,除了寥寥几个军官之外,那些有钱人都是恨不得成天躺在床上直哼哼,这一位居然说两天之后就要出门?左思量右考虑,他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病其实算得上是小伤寒,两日之内小愈本就是难了,若还要出门,一吹上冷风恐怕回头还是得调养,这又是何苦?”
  连生还没睡饱就被人从床上拖了起来,发觉张越这病仿佛又重了些,睡意都去了大半不说,还添了几分忧惧。这会儿在旁边听这杨大夫啰里啰唆,他顿时没好气地说:“要是有办法,我家公子自个儿好好发汗调养就好,还用得着你罗嗦?两天之后便是宣府教场大阅,我家少爷奉旨巡抚宣府军务,要是不到场难道你担这个责任?”
  “连生住口,向人家大夫发什么脾气!”张越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见连生气鼓鼓地退到了一边,就笑着对那杨大夫说,“下人一时情急,还请杨大夫多多包涵。只是两日后我必须要出门,只要把握得准,就是虎狼之药也请你尽管大胆使用就是。”
  那杨大夫倒是曾经上过一趟总兵府给兴安伯徐亨看病,但因着路上被人反复告诫,不过是开些中平的方子。此时,他还惊讶于张越年纪轻轻就来巡抚宣府军务,等听到对方不忌虎狼之药,他立刻有了精神,心想怪道人家年少得志,却知道看病不能给大夫掣肘。
  “既如此,我这就出去开药方,两日之内,我保大人一个小愈就是。但教场大阅之后却得重新用药,毕竟那一天站下来吹风可了不得。”
  张越含笑点头目送那杨大夫出去,那门帘刚刚打起,就有一个人先冲了进来,却是向龙。他也没顾得上其他,上前匆匆施礼道:“少爷,陆公公听说您病了,硬是亲自坐车赶了过来探病,这会儿已经在门外了……”
  说话的功夫,门外就扯起了一个公鸭嗓:“通报什么通报,我和小张大人共事过多少回,就连遭险也是一道的,难道还是外人?”
  随着这声音,陆丰就进了门。他身上却没穿白天那件招摇耀眼的麒麟服,而是换上了一袭青缎袍子,束着茄金宽腰带,脚踏玄色缎靴,要不是下颌光溜溜的,看着倒像是一位年轻士子。他看也不看其他人,进门之后径直搬了一把椅子在暖炕前坐下,这才板起了面孔。
  “要不是你那个随从说你早就病了,咱家还蒙在鼓里!就是铁打的人在兴和那儿折腾了这么大半个月,回来之后也得好好休养,武安侯居然让你两天之后就去教场看大阅,真是不近人情。不如咱家去武安侯那儿替你说一声,这回大阅就不去了,横竖那兴和堡前的京观一筑,你那屠夫的名声更是证死了,这宣府还有谁敢小觑了你去?”
  闻听此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人给弄得一愣一愣的杨大夫慌忙起步出了门去,这一回终于明白自己的病人是何许人也。为了振奋军心,自从兴和有消息之后,武安侯郑亨就派人骑马在城内大传军报,一时间张越盛传在外的凶名上又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想到里头那位面色苍白的温文公子,他怎么也没法把屠夫的外号与其联系在一块。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半倚在炕椅靠背上的张越见陆丰搬椅子坐在了炕前,便朝屋内其他人打了个眼色。等他们都退下了,他方才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如果是陆公公你生病了,偏巧却刚刚新官上任,可会因为养病而送给别人在背后议论的把柄?”
  “自然不会,就是病得七死八活,咱家也不能在人面前丢脸!”陆丰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一句,旋即恍然大悟,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好好好,小张大人你做得没错,你刚刚巡抚宣府,要是连大阅都不去,确实是落人话柄。咱家晚上请你,本来是也是因为有一件事要说。你被困兴和这些天,咱家也没闲着,大把钱砸下去,终于得到了一个消息。”
  发现张越只是盯着自己但笑不语,陆丰也不再卖关子,前倾身子直截了当地说:“咱们来宣府的时候,不是收容了那个牛敢么?咱家一直奇怪王冠怎么就敢越过兴安伯徐亨下格杀令,却原来里头猫腻多得很!从前阿鲁台臣服的时候,张家口堡辟有榷场和他们互市,但自打皇上决意北征之后,这互市就停了。可王冠这狗东西竟是仍然偷偷摸摸和鞑子互市,听说前一次运过去的东西足足有几十车,其中还有大量茶砖!”
  果然不出所料!
  心中有数的张越面上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旋即就作势攒眉沉思,然后便抬头问道:“照你这么说,他还有可能泄露了军情?”
  “那是铁板钉钉的事!”见张越因着自己提醒方才悟了这一条,陆丰顿时得意洋洋,以为自己卖了一个大人情,当下就阴恻恻地说,“他以为买通了这里的锦衣卫就能一手遮天,可咱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前几天就已经命人往京师报信,袁方不日就会调几个精兵强将过来!怎么样,小张大人,咱们一块扳倒那个该死的狗东西,好好出一口气!”
  “他毕竟是钦命镇守宣府的太监,这得有切实证据……”
  “小张大人,你不要忘了,王冠不单单是黄俨的干儿子,而且当初黄俨向他许过司礼监太监那个位子的!黄俨可以说是死在你的手里——当然咱家也有份——他这一趟算不着你还有下一次,你要是放过他,那就是自寻死路!咱家和你是什么交情,会让你吃亏?证据这东西好办得很,一切咱家来负责,你只要瞅准机会加把火就行!”
  吃苦受累的事情人家全包了,自己只要负责最简单的落井下石,张越要的正是这样的结果。当这个简单的同盟构筑完成之后,眼看陆丰兴冲冲地出门离去,他不禁枕着手往后靠了靠,微微眯缝起了眼睛。
  他先是扳倒了司礼监三大头头,然后又弄倒了马骐,若是这次再亲自将王冠送上死路,恐怕以后还得多一个太监克星的称号,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036章 这买卖谁也不亏
  北地的冬天原本就寒冷,宣府城郊的教场毫无遮蔽,四面八方的风仿佛都在这儿汇齐了,那呼啸的寒风仿佛把将士们操练时的呼喝声完全盖了下去。大风卷着沙土粒往人的脖子里袖子里钻,于是在寒冷之外给人另添了几分折磨。即便如此,教场上的数万将士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各自卖足了力气演练军阵;而高台上的文武官员也全都站着,空着大棚里居中的太师椅和两旁的楠木交椅。
  因为武安侯郑亨根本没有坐下的意思,而特意过来观瞻的陆丰也没有坐,就连据说是抱病赶来的张越也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于是不但军官们只好陪站,就连镇守太监王冠也不好一个人大剌剌地安坐享福,少不得也站在大棚外头吹风。
  他到宣府数年,除了每三年一次的教场大阅之外,平素里小阅也有不少,可一般都是有座儿的,哪里像今天这样得在寒风里头站着瑟瑟发抖?即便他使劲裹紧了身上那件大氅,仍是感觉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他恨恨地瞥了一眼陆丰,心想要不是他刚刚硬是说站着看能激励士气,他何苦和那些军官一样站着受罪?还有张越,他还指望人不来告一个刁状的!
  而张越哪有功夫理会别人的目光,第一次见识这宣府的教场,他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病还没好透的病人。所谓口外四绝他也曾听人提起过,只是没往心里去,但是听说这教场长四十里宽十里,他不得不承认这宇内第一的名号名副其实。只不过,即使他目力算不得最好,也发现除了最前头的几大方阵之外,后头的军容实在谈不上齐整。
  “比起前两次北征的时候,宣府的兵越来越糟糕了!”
  郑亨轻轻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拿自己在宣府镇守那会儿做比较。眼看一旁高塔上的旗官变换旗号,下头开始又一轮的穿插演练,他就对旁边的几个指挥使道:“明年北征的时候,皇上必定少不了大阅,要是看到所谓的宣府雄兵就是这个样子,指不定如何大怒!有道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总而言之这个样子绝对不行!从明日开始,各镇兵马轮流教阅,至少得有个雄兵的样子!”
  主帅既如此说,几个高级军官虽说暗自叫苦,却也都不敢违逆,全都连连称是答应不迭。这时候,郑亨方才转去和张越说话,却都是商量之后校阅练兵的章程等等。他们俩这一商量就是小半个时辰,一群亲兵如标杆似的扎成了半圆形,恰是挡住了大半寒风,别人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即便是穿得厚实暖和的陆丰,这会儿也觉得站得两脚发僵浑身冰冷,然而,当看到王冠已经得靠两个小太监搀扶,他方才挑了挑眉,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
  “下头将士们都在卖力操练,上头别人也都个个站得好好的,小张大人就是病了也比你精神些,你一个镇守中官还得让人搀扶着,这算怎么回事?”
  王冠这些年在宣府几乎是横着走,哪里曾有人对他这么不客气?看到四周军官都看了过来,他甩开了搀扶自己的两个人,正要怒视回去的时候,冷不丁想起海寿从宣府起程往兴和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于是硬生生把那话头压了下去,却是赔笑道:“陆公公别见怪,这两个小家伙是习惯了,忘了这是在什么场合。咱家在宣府好些年头了,自然还站得住!”
  不就是比站功么?他倒要看看陆丰一个在紫禁城里头养尊处优的太监,究竟能挺多久!
  一群军官都已经混成了人精,眼看这两个阉人仿佛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谁也不想搅和到这样一摊浑水中,自然而然都往郑亨那边靠了靠。而这时候郑亨和张越的谈话也告一段落,两人仿佛谁也没注意到另一头的动静似的,目光只是放在场下。一直到日上中天上午的大阅结束,郑亨方才淡淡地扫了那边一眼,却发现陆丰和王冠已经冻得连表情都木了。
  说是校阅一整天,但要真是一整天都在这能冻死人的地方,别说军士们受不了,就是主官们也撑不下去。毕竟,有道是打仗容易练兵难,冬练三九在宣府已经好些年只是流于形式了,总不能这一时半会立刻抓起来。于是,郑亨很快就下令各镇人马回去休整,当一队队人马各自回营之后,高台上的一群大人物们也都陆续上了马回去。
  一想到那骑马跑回城的苦楚,好些人在背地里把下令不许坐车坐轿的武安侯郑亨埋怨了个半死。而几乎冻成冰砣的王冠在两个小太监推拉之下好容易上了马背,看到陆丰上马那动作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这才龇牙咧嘴吩咐了一个走字。
  而张越却被郑亨留了下来,之后就跟随着这位武安侯来到了离教场三里外的一座营地。比起寒风凛冽的教场,这里乃是背风的所在,温暖了许多,四处有不少盖好的营房,但士兵却寥寥无几。等到进了其中一座营房,他便不解地问道:“宣府三卫都是驻扎宣府城内,这座营房距离宣府城不过十几里地左右,而且规模如此之大,却是用来做什么的?”
  郑亨却没有立刻回答,很快,就有亲兵送了姜汤上来,他自己端起一碗就喝,见张越在发愣,这才莞尔笑道:“不用发呆,我一把年纪,折腾一下他们不要紧,要是把自己折腾病了,到时候皇上不会说我严于律己,只会说我瞎折腾。就是参加校阅的寻常军户,也有每人一碗热汤,否则这大冷天撑不下来。赶紧喝了,我知道你的病还没好,喝完了咱们说话!”
  张越这才一气喝下了那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随即把碗搁在旁边,目光炯炯地看着郑亨。郑亨端着碗沉思了一会,旋即就直截了当地说:“这座营房是给皇上北征的大军留的。宣府这十几万人之中,随扈的不会超过一个零头,更多的是从各地卫所调来的兵。这些人大部分是带到京师翌日一同上路,但诸如河南陕甘等等的兵还是直接到宣府集结。在这里还能盖营房,一旦到了塞外,那份苦寒……不少人都是被冻死饿死的,而不是死在鞑子手上。”
  说到这里,郑亨微微一顿,随即就苦笑了起来:“有些话原本就是说了你也不明白,但你如今已经上过战场,所以我才不得不说。那天我提醒你的话你记着就行了,如今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皇上让你巡抚宣府军务,那么你就把该整治的整治起来。之前你上书请改盐法,如今恰好你在此地,这就是首要之务。以前有什么弊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但这一批开中的粮食乃是军粮,绝对不能让某些黑心种子败坏了!”
  张越神情一凛,当下便站起身来:“武安侯放心,我一定用心办理此事。”
  “那就好!”郑亨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又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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