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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一开口就问这样一个问题,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向龙顿时愣了一愣,随即才强笑道:“少爷怎么忽然问这个?袁大人乃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甚至还蒙圣恩世袭指挥佥事,怎么会有麻烦,就是有麻烦大人也必然是自己解决了……”
“不要拿这话蒙混,袁大人虽说确实深得信赖,可还比不上当初的纪纲。纪纲那样滔天的权势尚且抵不住皇上一句话,更何况是他?”觉察到向龙的语气很勉强,张越心中一动,立时面色一板,“我刚刚从京里得到的消息,家书上总不至于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三老爷?不可能,这种事三老爷恨不得瞒得您死死的……”
脱口而出说了大半句话,向龙顿时闭上了嘴,然而,面对张越那似笑非笑的笃定面孔,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被诈出来了。然而,胡七之前特意跑了一趟宣府,就是为了知会他这个,他实在是不愿意从自己这边泄露出消息。犹豫良久,他却听到面前传来了砰的一声。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不要忘了,袁大人如今虽说是执掌缇骑威风八面,但异日若是有变,第一个要动的就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他既然把你们托付给了我,便是相信我能够给你们前程给你们将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
见张越重重一巴掌拍在了炕桌上,面上已经没了刚刚的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森然厉色,向龙不禁心中一凛。奉袁方之命跟着张越也已经快三个年头了,这位主儿平日看着慈和,但关键时刻却从不优柔寡断,倘若眼下他再不说实话,只怕日后真的会失了那份信任。当下他咬了咬牙,把那丝瞻前顾后的心思都给丢了。
“是有人在暗中查袁大人的底,而且……而且有人往开封府打探三老爷和袁大人的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
张越再也坐不住了,一伸脚就从炕上跳了下来,紧跟着就在地上又急又快地来回走动了几步。锦衣卫指挥使向来是一个极其微妙的位子,昔日朱元璋用锦衣卫办了蓝玉案和胡惟庸案,事后办理此事的两位指挥使毛骧和蒋瓛都是功成被杀。至于纪纲……那个蠢货完全是一个一夕得志的暴发户,一有权势竟然和汉王勾勾搭搭,完全忘了自己的权势从何而来。而袁方虽说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但他当着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就足以变得瞩目十分!
“以后若是再有这样要紧的事,不要再瞒着我。”
他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向龙,一字一句地说:“你都已经跟着我那么久了,该知道我的脾气。如果是担心我为此进退失据,那是大可不必。我是知道轻重的人,不会在没把握的时候逞强,更不会拿鸡蛋去碰石头。但只要有机会,我自然会尽力在能帮忙的地方帮上忙。这回是第一次,我不希望你们再有第二次!”
面对张越前所未有的严厉表情和口吻,向龙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想老大还真是想错了,随即连忙躬身应是。接下来,他便将锦衣卫这几日打探到的情报一一奏报,末了才说道:“那个罗谦说的眼下已经都查清楚了,他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平遥一带以放高利贷著称,说什么王家有鞑子估计是信口开河,但王家在口外私市中份额最大却是真的,在鞑子那里有人也有几分可信。”
张越此时暗自庆幸当初郑亨提醒了一句,否则他就算想出这个好主意,说不定也得被人蒙骗了,更想不到反间计上头,于是便摆了摆手:“是王家也好,是其他各家也罢,如今那筹划反正不是单冲着一个太原府王氏,罗谦的话是否可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三日后,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那几个重点的商人一定要死死盯着,其余人也要尽量看死。总而言之,老彭负责总兵府那头调兵,你负责调派锦衣卫,这次的事情关系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等到向龙肃然离去,张越这才一屁股坐在了炕上,随即干脆躺倒了下来。能够有第二次的人生就已经是异常幸运了,更不要说他这从头活过竟是来得异常精彩纷呈。在兴和的那一次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次,可如今回想,更多的竟不是心有余悸,而是激昂意气。这次也是一样,对于三天后那一趟冒险,他竟是隐隐之中还有一丝期盼。
“少爷!”
听出是连生的声音,张越懒得起身,直接喝道:“躲躲闪闪干什么,进来!”
蹑手蹑脚地挑开帘子进了屋,看到张越正躺在炕上,连生自是明白他心情不错,于是便满脸堆笑地挪了上来,涎着脸说道:“少爷,今儿个是小年,秋痕姑娘正在包饺子呢。小的和连虎原本还想帮忙来着,结果却给赶了出来,这出门在外,吃一顿饺子也不容易……”
连生连虎兄弟从当初的陪读到如今的跟班,张越如今几乎是只要听他们起一个头就能猜出这两个活宝打什么主意,此时便没好气地打断道:“别期期艾艾的,说重点!”
“是是,说重点,小的说重点……呃,要是少奶奶年前能够上宣府来,能不能让咱们俩的媳妇伺候着她一块来……哎,小的是说,少奶奶路上得有人伺候……”
话没说完,连生就看到张越一挺身坐了起来,忙不迭地闭嘴时,头上却挨了重重一记。他可怜巴巴地抱着头往旁边一站,心里已经是泄了气,于是便打算告退出去帮忙干活。却不想刚转过身,他紧跟着就听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想媳妇了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罗罗嗦嗦的,男子汉大丈夫,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出去对连虎说,就说这事情我应了,回头若是少奶奶过来,一定捎带上你们两个的媳妇!还有,回头你们俩的媳妇要是给你们生了小子,起名的时候别忘了找我!”
“嘿,好嘞,多谢少爷恩典!”
连生乐得一蹦三尺高,跪下磕了一个头就一溜烟地飞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这兄弟俩响亮的欢呼声。听着这些欢喜的声音,张越的脸上不由得满是笑意——知足者常乐,虽说这个世道是吃人的世道,但世人仍是自有世人的取乐之道,只看你找得着找不着得到而已。瞥见炕桌上那几封已经写好的信,他正打算叫人进来,结果帘子又在这当口被人撞开了,却是连虎那个大脑袋探了进来。
“少爷,大小姐和大姑爷一起来了!”
孟俊辛辛苦苦找到了房子,自以为能够甜甜蜜蜜地过一回两人世界,谁知道昨晚上的一夜抵死缠绵之后,他却仍是不得不带着妻子上张越这儿来。原因很简单,他来宣府的时候就没带厨子,吃惯了八珍街美食的他实在受不了新居周围那些没法入口的饭食,在加上今天乃是小年,张晴既说过来寻张越一同包饺子,他自是千肯万肯。
尽管如今都已经长大成家,但张晴见着张越仍然是一副长姊派头,拉着问东问西盘问了许久,这才洗手带着两个丫头亲自下了厨房帮忙。多了这么三个生力军,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大盘大盘热气腾腾的白菜肉馅饺子自然准时分发到了所有人的手中。狼吞虎咽地吃着皮薄馅多的饺子,这些成日里几乎都在外头解决吃饭问题的人全都是赞不绝口。
出门在外两个多月,如今这一盘饺子端过来,张越一口一个,没多大工夫就解决掉了一整盘,而孟俊更是一面烫得直吸冷气,一面飞快地往嘴里塞,仿佛是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秋痕原本还瞧着有趣,听到张越忽然间说的那句话,她就不由得更欢喜了起来。
“怪不得人人都说家里的饭菜百吃不厌,不为其他的,就为那点家里的味道。”
“没错,我已经是快一年没尝到你大姐的手艺了,唔,娘子的厨艺有进步……”
张晴听着张越的话正发笑,等听到丈夫这话,她不禁恨恨地在他那背上狠拍了一记。眼见孟俊几乎噎着,她又忙不迭地帮忙倒水收拾。看到这一幕,张越差点没笑得岔过气去,见秋痕仍是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一面提醒她赶紧趁热吃,一面笑呵呵地将一碟子醋推了过去。就在这一屋子四个人闹腾腾的时候,外头又传来了连虎的嚷嚷。
“少爷,总兵府打发人来了,说是今儿个晚上那里要摆戏台,侯爷让你们晚上一块去过小年!”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065章 骚乱
小年过后便是大年,这中间的一段时间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乃是除旧迎新的大好时节;对于忙碌了一年的官宦们来说,也该是好好松一口气的时候,但无奈张越却没有这样的运气。如今两次开中已经告一段落,大多数特地赶来开中的商人都把纳粮入库的事情交给了各自管事,匆匆忙忙回去过年了。因此,仍旧停留在宣府城内的商人不过是那么七八个,盯起来也比平日轻松得多。当然,他在这当口再去张家堡,所要提防的人也是大大减少。
腊月二十六这一天,他起了个大早,点齐了人手便穿上了母亲裁制的那套石青衣裳,挂上宝剑走出了屋子。此时此刻,外头的院子里也已经准备停当,一个个都是打扮得精精神神,打头的向龙上前一步,微一躬身道:“大人,都已经预备好了,人已经在外头的车上!”
张越颔首一笑,又看了看彭十三,见他二话不说重重点头,他顿时心中大定,于是便沉声喝道:“既然一切准备就绪,那就出发吧!”
秋痕这会儿已经追出了屋子外头,眼看一群人簇拥着张越出了门,她忍不住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了两句,心里不知为何竟是很有些不安。而被撂在这里看家的连生连虎也在那儿探头探脑,等到人走了,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脸上都有那么一丝不得劲。
尽管小年那天飘了些雪花,这几日的天色也颇有些阴沉,但一直都没有再下雪,因此除了有些地方冻得结冰,路上倒还算好走。宣府城北门口早就等着百多名军士,全都是一色骑着马,腰上一边挎着马刀,另一边则是佩着手铳,整整齐齐的蓝袢袄,瞧着异常精神抖擞。然而,当张越带着人上前和他们会合的时候,这才认出了那个身穿盔甲的领头人。
“大……怎么是你?”
好容易吞下姐夫三个字的张越只觉得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他以身犯险是为了避人耳目,毕竟他这个巡抚有权力到宣府镇的任何一个地方巡视,再加上消息早就放出去了,更不容他有任何退缩。但孟俊在宣府不过是历练而已,怎么偏生在这时候插上一脚?
如今乃是公务,那些私底下的称呼自然要全部收起,因此孟俊在马背上拱了拱手,随即笑吟吟地说:“奉武安侯将令,扈从小张大人至张家口堡!”
孟俊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张越后头那辆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在这一队骑马人中却尤其扎眼的黑漆马车,心里想起了临行前郑亨的交待。他来宣府已经快一年了,虽说也有参加校阅,也有带兵出行,但因为如今尚未有大战事影响到宣府城,所以要说功劳,勉强也就是先前驰援兴和那一遭,郑亨的言下之意竟是说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让他这一次再历练历练。只是,发现张越那副又意外又无奈的面孔,他忍不住没好气地摸了摸右腰的马刀。
就算他没心思争那些有的没的,但好歹也是将门虎子,武艺上头从来没有放松马虎过,这小舅子用得着一看见他就那么不放心?不过话说回来,张越这一丁点年纪从北到南经历了好些事情,他只不过年长几岁,比起这位来,历练还真是差远了……
即便本来不愿意让孟俊搅和进来,但既然是武安侯郑亨的吩咐,张越也没什么话好说,百多人会合之后径直出城上了官道。由于宣府一带多军户少民户,如今又是寒冬腊月,这一大清早除了进城采买年货的人以及樵夫菜贩等等,少有行人经过,,一行人自然是走得飞快,风驰电掣地走了大半个时辰,远远便望见了前头的三岔路口。
前头的两条岔路中,向北的那条通向张家口堡,再往前就是外长城蒙古;而向西的那条通向柴沟堡,再往西就是高山卫、阳和卫以及大同,最是通衢大道。一条是多半时候只有信使和军队通过的道路,一条是商旅和行人往来大同到京师的必经之路,因此一眼看去便是大不相同。往张家口堡的那条路不但比往大同的那条路狭窄,而且远远谈不上什么平坦。
而此时此刻,由西往东的正有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行来,几百辆满载着粮食的大车绵延老远,看上去颇为壮观。看到迎面而来的军队,那边的队伍头里颇有些骚乱,不多时,见到这一幕,那车队中就有几骑人拍马奔上前来。待到近前,为首的一个身穿皮袄的雄武汉子便滚鞍下马,毕恭毕敬地行礼拜见。
“小民拜见大人。”
张越端详了一眼,对此人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