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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5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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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先有言事之功,所以才擢了工部侍郎,可贬谪交阯之后,他又有什么功绩?兵部不比工部,在六部之中仅次于吏部户部,他在兵事上无甚见解,却得了吕震举荐,这才出任侍郎,却不知道在这个位子上极易被人挑错处。我知道他不甘心,二房出了个伯爵,三房若是越哥儿再努力一把,将来少不了闻达。他也是想让人看看,张家长房嫡支也并非暗淡无光……可他也不想想,世事哪有那么顺当!”
  想到从前张信常常过府与自己谈天说地满腔雄心,张辅更是摇了摇头。都是五十出头的人了,从前又没有了不得的功绩名声,哪里就那么容易熬出头?若是明智,就该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好好栽培后人,稳稳当当守住现在的位子就好。看看张倬,之前因张越的缘故得了诰封,眼下干脆借病在家休养,根本不去吏部行文求什么起复候缺,如此方才是聪明人!
  夫妇俩交谈了片刻,王夫人见张辅仿佛是有些心灰意懒,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打算改日见了冯氏好好劝一劝。等到她出了屋子,碧落就快步迎上前来,说是张谦张公公上门探望,她略一思忖就反身进去报了一声,见张辅点了点头,她立刻吩咐把人请了进来。
  张谦如今也已经是五十出头,虽说还挂着御用监太监的名头,但已经再不管事,只是在外头的宅子里养老。即便和张辅乃是老相识,他也很少上门来。因此,觑着他一身整齐的素缎袍子。头戴诸葛巾,要不是下颌少三缕长须,赫然就是一个教书先生,张辅不禁笑了起来。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自然是上头的风。”张谦在宫中谨慎小心,在张辅面前却不怎么拘礼。见榻上这位英国公皱起了眉头,他也不再拐弯抹角,施施然落座之后就直截了当地说,“我原本打算闲下来养老,但昨日来了个不速之客,说是郑和王景弘一大把年纪都还掂记着航海,我在家赋闲浪费了人。那一位荐我去广州市舶司掌总,我寻思之后就应了,这会儿刚刚打宫里来,才见过太后和皇上。”
  听到这话,张辅大感意外,一问之下才得知是王瑾的举荐。琢磨此事没什么坏处,而且张谦曾数次在广州迎接番使,对这些勾当极其了然,他不禁欣然一笑:“你闲着一直养老,到时候难免被人骑在头上,有这么一个差遣倒是不坏,只对于你来说反而是屈就了。况且那么多人争破了头,结果却让你渔翁得利,你可得小心暗箭。”
  “这种事我自然省得,不过是来和英国公说一声,回头也让你家那匹千里驹多多照应我一些,别让我给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给吞了。”戏谑地撂下这么一句,张谦便正色道,“今儿个我过来,是太后和皇上让我来探探您的病。英国公可是纵横不败的名将,太久不露面不好,要知道,如今汉藩虽定,天下却还不太平,您这个中府大都督还不能这么早撂挑子,毕竟您不像我本就是闲人。皇上还使我问一句,可有兄弟家人加恩,英国公还请自个掂量掂量。”
  “兄弟家人加恩?”
  皇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张辅不得不仔仔细细多考虑。他这一沉思,旁边的张谦便插话提醒道:“你那两个弟弟都领着军职,不是宿卫就是近侍,还是仁宗皇帝登基的时候加恩封赏的,皇上登基他们还没挪动过。我知道那两个未必合你心意,但既然皇上说了,你就顺水推舟推他们一把,也免得他们常常抱怨你。另外,你堂兄弟可还有三个。”
  “不是这话!”
  张辅却是重重摇头道:“我家老二老三他们俩都是庸才,当初就险些因为野心勃勃而闯出祸来,如今要是再加恩授以高位,岂不是更加糟糕?我宁愿让别的亲戚得利,也不愿他们两个占了好处说风凉话,真要加恩,我也不愿意举荐他们。”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张信的暗示,一时也顾不上张谦什么表情,跳下床趿拉着鞋站定了,随即来来回回踱了两步,又站在那儿若有所思地瞧着门口的帘子发愣。良久,他才缓步折返了回来,对满脸惊异的张谦苦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这是关心则乱,让你见笑了。这一丁点毛病折腾了这么几天,我明日便去中军都督府理事就是,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张辅复出视事不过三日,朝中便正式下文,以御用监太监张谦提督广州市舶司。尽管这不太合常理,可皇帝既然说张谦数使西洋常常和番人打交道,自然没人再敢有什么异议,纵使是起初为了这么个位子掐得死去活来的那几个大太监,也都犹如泄气的皮球没了脾气。
  这天,张辅奉诏随刘永诚前去乾清宫,一路上就发现刘永诚佝偻着腰,说话也有气无力。他从来不理会太监中的勾心斗角,面圣参礼之后就把此事丢在了脑后。因朱瞻基问起南北军务,他自是一一详尽作答,君臣攀谈了大约一个时辰,他果然等到了那个熟悉的问题。
  “举世皆知卿忠勇无双,更有定国之功,如今朕用人之际,卿可有兄弟加恩?”
  已经在家里考虑了近三日的张辅欠了欠身,一板一眼地说:“臣弟张輗张軏已经蒙恩授军职,出入宿卫,但两人尽皆奢侈寡才之辈,若再加恩不足以服众。臣从弟兵部侍郎张信颇有贤名才名,可担重任。”
  朱瞻基微微蹙了蹙眉,继而又舒展了开来:“张信……可是阳武伯张攸之兄,广东布政使张越的大伯父?朕记得吕震举荐过他,如今正是兵部右侍郎。他的儿子朕之前去翰林院时还见过,倒是有板有眼的年轻人。唔,既有贤名,朕到时候见一见他。”
  见朱瞻基答应,张辅自是松了一口气。王瑾送他出来的时候,他一路走一路说些闲话,到云台的时候,他就停住脚步对这位皇帝的心腹太监说道:“王公公乃是皇上最亲近的人,刚才的事还请行个方便。我那从弟家有两子,如今长子出仕,次子却还无着落,若是能蒙恩世袭军职,也能告慰我那已故婶娘的在天之灵。”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05章 速决
  永宁宫乃是东六宫之一。永乐洪熙年间素来是高等嫔妃所住,如今住在这里的便是孙贵妃。二进院子朝南的正门名曰永宁门,前院正殿是永宁宫。正殿五间,前接抱厦三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兽形檐角,檐下五彩斗栱,绘龙凤和玺彩画。正堂的正中悬着当今皇帝朱瞻基的御书金漆匾,题曰“恭肃德懿”。
  东西配殿各三间,也全都是朱瞻基亲自题词,东曰明性堂,西曰静心居,却是和东西六宫常用的贞顺婉宁等字大不相同。如今这位皇帝坐在明性堂中紧挨双交四菱花扇窗的椅子上,一面笑呵呵地逗弄着自己唯一的女儿,一面端详着孙贵妃展示给自己瞧的刺绣。
  “你这手艺真是越发精巧了。”
  比起木头人似的胡皇后,孙贵妃素来最会撒娇扮痴,此时便轻轻哼了一声:“皇上惯会说好话哄人,前日妾把那幅绣好的帕子送给太后,太后却什么都没说,还是用的平日那一块;倒是皇后打的扇络子见着用了。妾的手艺寻常得很,哪里比得上皇后。”
  瞧见心上人那委委屈屈的表情,朱瞻基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法子劝说什么,只能岔开话题。好在孙贵妃也不痴缠,很快便笑吟吟地说起了别的,他的心情自然而然好了起来,又许诺晚上留在这儿过夜。得了这样的准信,哪怕是孙贵妃素来便是宠冠六宫,心中也欢喜得紧,立时说御膳房的晚膳不过虚应故事,自己亲自去备办宵夜,留下女儿就去了。
  她这么一走,朱瞻基的眼睛虽说看着脚旁咿咿呀呀的女儿,心里却不禁想起了母亲张太后对孙贵妃那种冷冷淡淡的态度。按理说孙贵妃年少入宫,又是他的外祖母彭城伯夫人亲自送进来的,一直养在张太后身边,可如今张太后愣是亲近之后才入宫的胡皇后。只是这些事情纵使他这个皇帝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唯有平日待孙贵妃更好而已。
  小公主如今已经两岁,听她奶声奶气地叫着父皇,朱瞻基自是心头高兴,便笑嘻嘻地拿着桌上果盘中那些鲜艳的糕点,正逗得开心的时候,他忽然瞧见王瑾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遂随手把那块红豆糕递给了一旁的乳母,命其好生看着小公主,这才站起身来。
  到了门口,看见王瑾忙不迭地行礼,他就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又问道:“你送英国公去了那么久。可是他说了什么?抑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打听消息?”
  “是,英国公确实嘱托了小的一件事,不过这好处却是不曾有。英国公为人方正严肃,哪里屑于做拿小恩小惠收买人这种勾当。”王瑾膝盖没着地就看到朱瞻基叫起的手势,自然顺势站起身来,又赔笑把张辅的嘱托复述了一遍,这才说道,“说实话,小的那会儿又疑惑又纳闷,英国公素来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张信能当兵部侍郎已经是额外加恩,他怎么就会随随便便再请恩典,这世袭岂是那么容易的?”
  “怪不得皇爷爷在世的时候最信赖他,父皇也褒奖他虽为武臣,知礼过六卿,他能多年稳居高位,这不骄不躁便是一条,那些文官真该好好学一学。”
  朱瞻基此时已经明白了过来,却也没有向王瑾点透,感慨了一番便吩咐道:“你去兵部传旨,召兵部侍郎张信到乾清宫。朕要见一见他,看看英国公这‘煞费苦心’举荐的人究竟如何。”
  张信从前当工部侍郎的时候随班远远见过时任皇太孙的朱瞻基数次,但之后又是贬谪又是丁忧,便一直游离在朝廷中枢之外,就是此次起复,也还没有单独面见天子的机会。因此,这会儿跟着前头引路的王瑾来到这乾清宫,他只觉得心头说不出的激动,等王瑾若有若无地暗示先头英国公见驾时已经举荐过他,他更是感到一颗心跳得飞快。
  多年蹉跎,他总算是等到了拨云见日的这一天!
  “朕从吕震之请任卿为兵部尚书,那时候倒没想到卿便是英国公的从弟。”端详着张信,朱瞻基觉着对方和张越有几分相像,便和颜悦色地说道,“张家是将门世家,上上下下对用兵之旨都深有见地,就连张越年纪轻轻,在兵部也是屡建奇功。如今你任兵部侍郎,朕倒是要问问你,对于眼下的军情可有什么建言?”
  张信自打就任之后,就对兵部事务狠狠下了一番气力了解,而自从兵部尚书李庆调任南京,觊觎尚书之位的他更是花了好些天的工夫整理心中所思所得,此时皇帝开腔发问,他便把精心准备的话有条有理一桩桩一件件说了出来。
  因之前朱高炽即位之后便是暂缓用兵、暂停下西洋、罢诸道金银课等等,他自觉朱瞻基虽开海禁,其余事务却也应当沿袭之前那一套。再加上北边瓦剌鞑靼称臣纳贡很是恭顺,而黄福前往安南之后,那边也渐渐恢复平静。他自然是力主削减南北备边兵员,屯重兵于京师,又指出阳武伯张攸镇守交阯已经有四五年了,也到了轮换的时候。
  朱瞻基听着听着,心里渐渐有些不以为然。他和父亲朱高炽的想法不同,朱高炽觉得永乐年间南北连番大战,如今应该罢兵不用以求休养生息,同时也能渐渐削除那些勋贵的兵权和影响力。但他曾经跟朱棣出塞,深知北边的蒙古乃是狼子野心,长时间不打不但会任其做大,就是边疆守备兵力也会逐渐弱化。祖父朱棣第三次北征的时候,将兵就已经削弱太多了。
  而张越临走前,给他上兵事十条时,更是清清楚楚地指出,交阯镇守总兵绝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更换,交阯布政司的官员也不可轻易调动——不但如此,朝廷还需优抚。交阯孤悬西南,之前曾经多年不从王化,好容易用一员将领以及一批官员使得上下民心归附,动辄换人便意味着政策大变,之前的局面很可能毁于一旦。
  等到听完这长篇大论,朱瞻基心想张辅究竟是老谋深算,当即便笑道:“张卿果然是家学渊源。若是文官都能如卿这般肯下功夫精研武事,何愁天下不宁?来人,取冠服来。”
  张信看到两个小太监捧着东西从一边的门进来,也来不及细看,慌忙拜伏谢恩。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是感觉到有人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摘下他的乌纱帽,随即换上了另一样东西。心中疑惑的他抬起头来,却看见面前除了皇帝之外,那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捧着的赫然是一套绣着虎豹纹的衣裳冠冕。一瞬间。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既是将门世家,朕便破个例!改卿武职,授锦衣卫指挥同知,世袭指挥佥事。朕知道你的长子如今已经是翰林庶吉士,也是年少英才,这世袭军职是用不着了,这世袭指挥佥事让你另一个儿子承袭就好!张家三代忠勇,你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番期望。”
  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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