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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排队缴税入城的时候,不少人就瞧出了动静不同来。尤其是正对着护城河上归德桥的州城正门归德门更是防守严密。
归德门正对的是归德直街,街东面是番禺县地,西面是南海县地,因这里南临濠水,尽头就是省城正门,沿街朱楼画榭,鳞次相接,隔岸为濠畔街,多为豪商大贾聚居之地,所以这条大街乃是整个广州城最繁华富庶的地方。别的小城门往往连一个守城营都配不齐全,而这里却素来最少有两个总旗一百人戍卫,这一天,偌大的城门口更是守着六总旗三百人。
广东已经多年不曾有过战事,往日这些军士不过是穿着褐色袢袄装个样子,如今却是站得一个赛一个的笔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都指挥使李龙拿下都指挥同知管东周的事情已经传扬开来。就在之前,据说那位都帅召集所有属官在都司衙门会齐了,所以如今百户总旗小旗一个个交待下来,谁也不敢在这当口偷懒触霉头。
可昨晚上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整夜里,奔马飞驰的马蹄声不时将人们从深沉的睡梦中惊醒过来,而有幸毗邻徐家而居的那些人家则是不用开窗就能看见那映红半边天的火炬。当静谧的清晨来临时,有好事的人有意往徐家门口经过,看见的却是那黑油油的大门上赫然贴着两张惨白的封条,上头盖着都指挥使司和承宣布政使司两方大印。
别人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而心惊肉跳,张越这时候却带着几个心腹随从拍马往黄埔镇赶。想起早上出发时张谦和自己交谈时的那个问题,他不禁微微一笑。
“任凭顾兴祖怎么聪明,恐怕都料不到你会来那一招最绝的!元节,你难道是顾兴祖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他必定会走海路?”
“如今的风向已经开始变了,海上过去顶多也就是五六日的功夫,可要是走陆路将近一千八百里,到头来还是一样要渡海,顾兴祖是最会享受的人,怎么会舍易取难?他这个镇远侯在李龙面前耍耍威风还差不多,在码头上的用处就差远了。因不许官民下海,广州原本没有直达琼州府的船,所以只能走黄埔镇码头。当初你我联手可是狠狠整治了那里一番,从番商到新来的海商谁都不敢造次,再说他又是人又是马,除了徐家那一艘早就准备好的,其余谁敢带挈他上船?只要我把那艘船给扣下,他昨晚上难道还能连夜从陆路赶路?他为人既然自负,那么必然会相信自己能牢牢钳制李龙!”
出了小南门,张越便使劲一夹马腹,身下健马立时撒欢似的放开了四蹄,那速度更是变得犹如风驰电掣一般。自从上任广州,他出入不是马车便是凉轿,纵使骑马也只是小跑慢行,从不曾这么肆无忌惮地官道上跑过马。这会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阵阵海风,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抵达黄埔镇时已经过了巳时,一上中央老街,张越便放慢了速度。他是已经来过这儿好几次的人,一瞥见他那件大红缎面绸里披风,来往行人全都让开了通路,由得这十几个人迅速通过。一路疾驰到了东码头,张越勒住了身下骏马,恰好看到不远处那个身穿大红纻丝宝相花袍子的中年人朝自己看了过来。目光交击之间,他方才一甩缰绳利落地跳了下来。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43章 自取其辱
顾兴祖是昨日天黑前出城抵达的黄埔镇码头。由于广州到琼州府的海上航程也有至少一千多里。因此不能用寻常的船,于是徐家竟是特意将其在福建船厂新定制的海船拨了过来供他乘坐。虽说也可以停靠扶胥旧码头,但徐家考虑到黄埔这边出入更方便,而且顾兴祖又扣下了张谦张越,便依着他的意思把船开了过来。谁能想到,船才到港,海上就传来了风暴和大潮的消息,紧跟着整个港口就被封了。
虽说心急,但随行的一个徐家管事一听海上风暴,毕竟不敢造次,很是劝说了一番,顾兴祖也不想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于是便耐着性子在镇子上住了一夜。毕竟,即便他是侯爵,连夜赶回广州城让人开城门也太过小题大做。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一大早自己前脚才刚刚到了这里,张越后脚竟然堪堪抵达,那轻松写意的模样绝不像是被人软禁了一天一夜。
张越跳下马来,随手把缰绳丢给了一个随从,旋即大步走上前去。笑吟吟地说:“昨日一别,没想到今天又在这儿见到了侯爷。”
瞪着神态闲适的张越,顾兴祖恶狠狠地问道:“是李龙那个混账把你放出来的?”
“侯爷这话未免有些过了。李都帅乃是堂堂正二品都指挥使,就算是下属,你怎能用这种口气?再说,昨晚上李都帅建了大功,不但一举揪出了衙门里头一个吃里爬外的内贼,而且还一举拿下了一家不法商家,得了不少要紧的书证。”
趁着张越和顾兴祖说话的时候,彭十三一个手势,已经是带着随从簇拥了上去。这会儿他站在张越身后一步远处,眼睁睁看着顾兴祖的表情从最初的恼怒变成了震惊,最后又化成了不可置信。从他的位置,能够清清楚楚地瞧见顾兴祖额头暴起的青筋和抽搐的嘴角,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又上去了半步。
“张越,你好大的胆子!”
“我看大胆的是侯爷你吧!”张越倏地沉下了脸,冷冷地说,“勾结奸商私贩人口出海;以军令限期于大灾之际调走广东存粮,暗示徐家哄抬粮价;编造什么覃公旺和广东黎人勾结,妄图谋逆的假证供;利诱广东都司都指挥同知管东周,令其首告上司;对了……你还让李龙把我和张公公扣在了都司衙门,这一条也是不小的罪过!”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顾兴祖闻言怒极,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出了鞘中利剑,厉声斥道,“不要以为你张家就能够一手遮天,朝中看不惯你的人多了!哪怕是你搜到了那些东西又怎样。只要琼州府传出什么乱事来,你就是有千般本事也是枉然!”
“侯爷不就是仗着你预先派了人去琼州府么?”张越淡淡一笑,随即不紧不慢地说,“就在今天一大早,锦衣卫的唐千户到都司衙门来找张公公,送来了琼州府的消息。说是有一伙身份可疑的人假借广州都司的名义住进了澄迈县县衙,召集澄迈县六大黎都和百多个村峒的峒首在慈善寺一会,旋即以恩赏官职和绸缎为名,在酒中下药谋图不轨,又买通当地黎人大闹县衙,如今已经被全数格杀。”
此时此刻,右手死死捏着剑柄的顾兴祖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竟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随即才稳住了身子。单单张越在广州城徐家那里找到的证据,最多就是让他受些申饬,了不起罚俸,只要琼州府事发,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把一切翻转过来。然而,张越刚刚一番话却是犹如当头一棒,彻底把他打晕了。然而,一听到人全部被格杀。他顿时又有了些精神
若是人没死,到时候熬不住大刑,指不定什么都招了。须知假造证供挑起黎乱的罪名,足以让他丢了爵位!一想到家里那帮子贪得无厌的叔叔伯伯,他的胸口更是一阵阵的烦闷,目光中更是流露出了暴躁和激愤。
凭什么?顾家在洪武年间的门第比张家高得多,他的父亲就是因为祖父降了永乐皇帝朱棣才被建文帝所杀,凭什么张辅一个二代勋贵,如今轻轻松松就已经是太师英国公,而朝廷却连一个贫瘠的贵州都不肯给他?贵州是他的祖父顾成一刀一枪好容易才平定下来的,为何却一直都是侯爵,直到死了才追封了一个夏国公?
“竖子欺人太甚!”
恶狠狠地迸出了一句,顾兴祖的怒火一下子压制住了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竟是大吼一声持剑直搠了过来。然而,早有预备的彭十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瞬息出刀格挡,又顺便一拳击在顾兴祖持剑的右手上,直到宝剑砰然落地,他这才退回了张越身后。这时候,顾兴祖的那些亲兵连忙全都围了上来,两边赫然是剑拔弩张的势头。而码头上的其他人见状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事到如今,侯爷还想一泻心头之愤?”
“张越,你好,你很好!”
宝剑落地的叮当声终于唤回了顾兴祖的神智。尽管恨不得一刀杀了张越,但看见周围不少人都看见了刚刚那一幕,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站在那里盘算来盘算去,他渐渐失望地发现,如今竟是没有其他转圜的余地,他能做的只有一条道走到黑。思来想去。他恶狠狠地盯着张越,许久才冷哼一声,竟是带着一众人拂袖而去。
“少爷,不拦下他?”
“拦,为什么要拦?”张越望着那个虽然腰杆笔直,却怎么瞧怎么有些狼狈萧索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说,“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他如今是自取其辱,但哪怕罪证确凿,也轮不到我去处置他。他毕竟是征蛮将军镇远侯,要是赶去了琼州府,原本压下去的事情难免会反弹,所以我一定要阻了他,但要是做更多的,那就是逾越了。先头我和张公公的折子都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了,到时候京里毕竟少不得一番争执。顶多就在三五天之内,朝廷必定会派人下来,赶到这儿也应当是大半个月之后了。”
彭十三仔细想想,觉得也有道理,随即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少爷,我再问一句。今天早上,锦衣卫的唐千户真的说琼州府大局已定,人已经全部格杀?”
“锦衣卫用的是飞鸽传书,所以消息快了一些,但却只是简短数语。不过黎人因此事必然会心生疑忌,所以曹吉祥还得在那儿留几天。虽说具体情形还说不上来,但他倒是有胆色懂心计,事情倒是办得妥当。至于是否格杀,那是我瞎掰的。”张越回头看了看自己背后的那些随从,又冲彭十三点点头道,“阻止了他。事情就算办完了,咱们也回去吧!”
正如张越所料,顾兴祖在离开黄埔镇之后并没有回广州城,而是急匆匆经肇庆府回广西了。而他这一走,广州府衙中原本还靠着讼师死扛的徐正平就成了第一个倒霉的人。
站在门边上的方敬是公堂上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旋即连忙悄悄走到陆推官身边。紧跟着,陆推官又起身到李知府旁边耳语了几句。得知镇远侯顾兴祖确实已经离开,扯皮扯了小半个月,几乎是焦头烂额的李知府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见那个讼师仍然是傲然挺立和自己扯什么大明律,他忽然重重一拍惊堂木。
“朝廷明令禁止讼棍与讼,本府网开一面本就是破例,谁知道你竟是变本加厉咆哮公堂!来人,将这个讼棍乱棒赶出去!”
一直和颜悦色的李知府陡然之间翻脸,公堂上下全都吃了一惊,徐正平更是心中猛地一跳。他毕竟是下在狱中,陆推官更是从昨晚开始严令上下人等不许给他传递消息,违令重责不贷,于是,他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发愣的时候,他就感到背后有人重重推了自己一把,竟是不由自主地从小杌子上往前一跌,随即双膝一软仆倒在地。
看了一眼那个动手推人的差役,李知府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再次重重一拍惊堂木:“徐正平,你这个案子物证人证确凿,你还要再抵赖?”
徐正平被刚刚那一下跌得双膝剧痛,但更让他惊骇的却是李知府这口气。挣扎着直起腰,他连忙陪上了小心,眼睛忍不住往另一边站着的方敬芮一祥和李国修瞧了一眼。见他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和从前几日没什么两样,他只得问道:“府尊大人,这是从何说起……”
话还没说完,李知府便不耐烦地喝道:“冥顽不灵,本府和你磨了半个月牙了,没这个耐性再等你自行开口认罪!来人,将他拉下去,先敲二十小板!”
眼见两个差役上前架起了魂飞魄散的徐正平,又堵住了他的嘴将其拖了下去。李知府这才长舒一口气,招手把方敬叫了过来。因见公堂上的那些差役无不是垂手低头,他便对方敬笑道:“方小弟,送消息来的人就说镇远侯已经走了?”
公堂前的月台上这会儿已经传来了沉闷的竹板声和男人的闷哼声,方敬侧耳听了听,旋即便收了神回来,对李知府点了点头:“府尊大人,消息是大人特意让人送来的,绝对不会有假。昨晚上徐家就已经抄出了东西,据说琼州府那边也已经是人证物证全都到手,现如今镇远侯自身难保,决计不会再管这儿的事。大人还说,李知府这半个多月来着实辛苦了。只忙过此事之后,他还有另一件要紧的农务大事要和您商量。”
听着前头,李知府已经是松了一口大气,但等听到要紧这两个字,他立时心里猛地一缩,等弄明白是事关农务,他这才不自然地笑了笑,心想自个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