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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麾下的人。于是,从几天前开始,交州府就一下子涌入了数千残兵败将。秩序大乱不消说,最让人担忧的却是城中存粮。
卧病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老尚书黄福撑着刚刚有所好转的身体安排办事,但昨日终于是起不来了;主持军务的方政因之前就在一次征讨中受过伤,赶回来之后忙忙碌碌,终是旧伤复发,只能勉强撑着坐衙办事,骑马四处见人却是力不从心,如此一来,临时掌总的陈洽自是焦头烂额。
这天一大早,他就赶去了总兵府。尽管之前这里还因为陈智的命令而戒备森严不许外人出入,但眼下这位荣昌伯既然都已经死了,守卫没了靠山,自然是再也不会为难人,眼睁睁看着这位满城官阶最高的文官气急败坏地入内。
一路直冲到张攸的房前,陈洽这才被颛福拦了下来。瞪着这个低眉顺眼的小厮,他平复了一下心神就沉声问道:“眼下谁在里头?”
“回禀陈大人,是我家三老爷。”颛福瞥了一眼里头,见陈洽脸色阴晴不定,仿佛打算直接闯进去,不禁提醒道,“陈大人,我家老爷上回好容易有力气的时候,已经把军中事务都对您交待了分明,就连麾下的家将也交给了您去守城调派。不是小的多嘴,我家老爷要不是真抗不下去,但使有三分力气,他也决计会勉强起床去见人,他的状况您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您与其来这儿,还不如把交州府其他官员都召集起来拿个主意!”
“要是能拿主意,我也不会巴巴跑到这里来打扰了阳武伯!”
外头虽是低声争执,但声音还是从门缝窗缝里钻了进来。瞧见张攸脸色青黑地躺在床上,除了勉强还能牵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倬只觉心中恻然。
自小他是家中最不成器的子弟,只看着善文的大哥自视极高,早早夺了解元入朝为官,看着善武的二哥争强好胜,硬是将一条绝不容易的武官之路走到了现在的地步。如今一辈子好强的二个竟然落得了如今这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念及二哥从前在外常有东西捎回的往事,眼眶渐渐又有些湿润了。
那几个大夫说的全都一模一样,如今张攸的情势就是一个熬字。能在中毒之后硬生生挺了一个半月,可以说已经是奇迹,但这样能挺到几时?
“开门,请陈大人进来。”
听见这强自吐出来的言语,张倬不禁一愣,随即默然起身前去开门。见门外陈洽见了自己面色颇不自然,而颛福则是大吃一惊,他就点点头说:“家兄请陈尚书入内说话。”
尽管是装着满肚子的话来,但进了屋子见着比前些日子更消瘦的张攸,陈洽倒是有些踌躇了。他并不是无能之辈,然而,街头那些残兵败将却是他这个文官无论如何都弹压不住的,毕竟,张攸交给他的那些兵不是他想带就想带的,若是要杀一儆百,恐怕结果就是哗变。斟酌许久,在床边椅子上坐下的他就原原本本地把事情原委说了,然后就叹了一口气。
“阳武伯,不是下官要扰了您养病,而是再不解决,交州府的粮仓就要空了!本地的屯田兵不少都逃散了,往云南调粮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下官只想求一个法子。”
见张攸费劲地张了张口,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张倬连忙把耳朵贴了上去,仔仔细细听了一会,他这才站起身道:“陈尚书,家兄说,残兵败将确实可虑,你不如让他那些家将分头去弹压那些人,等彭十三回来了,我再把人借给你。”
陈洽张了张嘴,正想说张攸那些家丁家将要是调去干那些事,若有什么万一,他手中连最后一支可用的力量也没了,要知道,那些兵可都是在方政麾下,不会听他的。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颛福又惊又喜的声音。
“老爷,老爷,大少爷从京里来了,还带来了一位太医!”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健壮的人就一阵风似的撞开门冲进了屋子。跌跌撞撞冲到了床前,他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紧紧抓住了张攸的手,连叫了好几声爹。瞧见张攸那张从震惊转为欢喜的脸,又看了一眼张超,张倬顿时长长吁了一口气,见陈洽还愣在那儿,他只能把这一位拉走了。
一到外头,张倬就看见两个卫兵架着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人进来,只见那人两股血迹斑斑,显然是这一路快马加鞭骑马所致,料想应是太医。在此人后头,还有几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年轻人。认出那是自个家的长随,张倬就撇下人走上前去,还不等他发问,头前一人就跪下磕了头。
“三老爷,咱们路过凭祥时,听说朝廷已经下令征发大军,安远侯挂印,三少爷将随军参赞军务!”
第十六卷 挽狂澜 第011章 尊长苦心
得知朝廷已经派了安远侯柳升领兵马征讨。又安排了黔国公沐晟大军接应,南京兵部尚书李庆及广东布政使张越随军参赞军务,又另委了馈饷和支应粮草的官员,焦头烂额的陈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彼时打探消息的彭十三恰好回来,张倬又把人借给了他,他也就不再多耽搁,很是道了一番谢意就匆匆离去。
毕竟,荣昌伯陈智败死,张攸重伤黄福重病,都督方政领兵在交州府附近收拢败兵,他一个人从最初的节制布按两司到都司总兵府一肩挑,这沉甸甸的担子实在不敢马虎。
陈洽一走,张倬便立刻将两个随同张超前来的随从叫了过来,仔仔细细询问了一番此番进兵的经过。听两人说都是得知消息之后不曾耽搁就从京师启程,几天前路过广西凭祥时,方才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不禁更是眉头大皱,自然而然地回头看了一眼被搀扶进屋的太医。
张倬之前来的时候也曾想过在广州带一个大夫,但考虑到路上凶险难测,而毒箭这种外伤也不是寻常大夫能治得好的,因此也就罢了这个念头。此时遂问道:“那这位太医一路上就是随你们疾驰而来?他可是精擅外伤?”
“回禀三老爷。何太医曾经随同太宗皇帝北征,很擅长调理刀剑外伤毒伤,所以这次太后才点了他随行。只是他虽说多次随军,身子骨毕竟不如咱们,一路疾驰下来消耗不小,大少爷先前情急之下,差点抛下他先头抢行,还是咱们死活劝住了。”
听到里头悄无声息,张倬虽心里七上八下,却也再没什么可问的,当下就吩咐两人先去休息。等他们俩退下,他吩咐颛福在门口守着,才回身轻轻推开了房门,见那何太医正在那里诊脉,而张超仍是跪在床前,他便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等了一小会,何太医就用袖子擦了擦汗,强自支撑着要站起身,结果脚下却一个踉跄。
张超也是连赶了二十天的路,这会儿眼看何太医歪倒,却已经是有心无力,所幸眼疾手快的张倬赶忙出手扶了一把。何太医好容易稳住了身子,却也没去注意旁边搀扶自己的人,只是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毒箭如今可还在?”
“在,我立刻吩咐人去取来!”张倬出声吩咐了外头,见床上的张攸已经又晕了过去,心里不禁更是着急。把人搀扶到外头就连忙问道,“既已诊断,不知道如今情势如何?”
“能够拖到现在,一来是阳武伯原先身体就好,二来是及时削去了中毒的血肉,又吮出了毒血,用药也没有大差错。只是中毒既然已深,用药的时候就当凶猛些,之前的大夫都有些谨慎了。如今过去了一个多月,只能尽人事。不过我带了一些调理毒伤的秘药,倘若阳武伯能支撑下来,兴许能保住性命,但这希望……而且,就算是人救回来,只怕将来……”
话还没说完,匆匆跟出来的张超立刻对其怒目以视:“千里迢迢带了你来,你竟然说只是尽人事?要不是你一路耽误了时间,我们早几天就能到!”
“住口!何太医不比你年轻,奉王命奔波八千余里到了这里,如今不过是据实诊断,你却口出怨言。你这敬上敬老的心何在?”张倬就怕张超莽撞,此时见他果然冲动了起来,连忙一口喝止了他,又将何太医往外搀扶了出去,见张超已经是泪流满面,他也觉得心中凄楚,却只能低声吩咐道,“多陪陪你父亲,他这些天一直都是苦苦撑着。”
何太医一路上已经领教了张超的火爆脾气,虽念在人家父子极可能天人永隔,可他这一趟交阯同样是可能丢命的苦差事,心底怨言自然非轻。张超刚刚这暴怒发火,他更是恼了起来。只张倬抢在前头呵斥了,他脸色方才稍霁,直到人家亲自搀扶他出来,又说了好一番诚恳的感激话,他自是舒展了眉头。
“不知道大人是阳武伯的……”
“阳武伯是我的胞兄。”
“莫非……老大人的令郎便是如今任广东布政使的张大人?”
张倬点了点头,见这位太医的脸色顿时僵住了,连道失礼,他少不得谦逊了几句,又对何太医很是道了一番感谢,待捧得人脸色霁和,他这才断定适才张超这一遭冲动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两人到外头耳房坐着稍等了一会,颛福就用帕子包裹着毒箭送了过来。检视一遍之后,何太医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混合了多种毒蛇毒木的汁液……我带来的那些药应该管用。但还请老大人直告阳武伯长公子,这少则两三日,多则五六日便能见成效,若是能支撑则好。若是不能,恐怕……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刚刚还满面希望的颛福如遭雷击,张倬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强打精神点点头道:“不管怎么样,接下来就有劳何太医了。”
抵达交州府已经有半个月,张倬一面陪在张攸床前照料,一面又要把人手撒出去打探消息,即便他素来好身体,这会儿盼到张超过来,他也有些受不得了,等颛福拿走方子和药,送何太医去安歇,他重新进了屋子,再也无法维持坐姿,直接瘫在了那张太师椅上,没过多久竟然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个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袷纱薄被,脑袋却有些隐隐作痛。
“来人!”
不多时,外头就有一个小厮匆匆进来,见张倬正支撑着坐起身,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口中说道:“老爷之前在外头太师椅上睡着了,正好大少爷来找,瞧见这模样就让人抬着椅子到了这儿,亲自抱了您到床上安置,还吩咐小的们不许打扰。”
“原来如此……我睡了多久,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回禀老爷,如今已经是早上卯时了,您从昨日下午一气睡到了现在。”
张倬趿拉着鞋子下了床,只觉得头昏脑胀浑身酸痛,一听这话更是心里一惊。交阯的气候和中原大不相同,即使和同样湿热的广州相比。也仍有差别,因此这些天他照应内务,常常得报内外人员病倒的消息,知道时下自个绝对不能有事。让小厮服侍自己换了衣裳,他舒展了一下身子,见并无大碍,便匆匆出了门,结果正巧和张超撞了个正着。
晚上陪着重伤的父亲说了好一阵子话,又歇了一夜恢复了精神,此时,张超自是换了一身衣裳。想到张倬不顾危险从广州赶来,他心中感激,见面就恭恭敬敬行礼道谢,随即便有些哽咽难言。见此情景,张倬只得安慰了他两句,又问道:“你出来的时候,家里情况如何?”
一说到家里,张超立刻变了脸色,犹豫了好半晌才低声说:“母亲一听这讯息就晕倒了,所以二弟原本要来,最后仍是不得不留在京师照料她。不过……”想起在此之前突然发生的那一桩事情,他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启齿,犹豫许久方才讷讷言道,“方姨娘半年前就带着七弟忽然失踪了,连个信都不曾留下。因为此前已经有过一遭,母亲说不便声张,索性传言出去母子俩染了疫病,办了一场丧事……”
“荒唐,之前她已经跑过一次,之后不是一直让人看着,怎么会突然放松了防备?”
“她这几年只是不出门,人却一直安分,所以母亲说不必像防贼似的防着,慢慢就撤了看守的人,之后她也一直呆在家里,谁也没想到突然又出了那么一遭。好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先前那样不利的传闻。再说,方姨娘也没有跑到这儿来,总不会闹大发了。”
虽是心中又惊又怒,但这是二房的家事,张倬也不好多说什么,提醒了两句就算揭过了,随即又问起了此次出兵的消息。奈何张超也不过是过境凭祥听到了消息,此外一无所知,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说起进入交阯境内之后一路勉强还顺利,他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
“我之前从广州过来,这一路却是厮杀了两场,伤了两个杀了好些贼人,这才到了交州府。你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居然能一路顺顺当当,运气倒是不错。”张倬见张超一下子愣住了,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