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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5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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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把你调到水路,这总行了吧?不过虽说我把你赶到了船上,可那也是为了你好,免得陆上刀剑无眼出了什么岔子,最后不也是让你献策建了奇功吗?倒是李庆那老家伙说话也太不给人留情面了!”
  张越这才无可奈何地回转了身,见柳升气咻咻地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下。他想起李庆素来的秉性,不禁摇了摇头——这一位当初从工部转兵部,就引来兵部上下一片恐慌,足可见有多严格,之后因劝谏朱瞻基狩猎而被留在南京兵部也就不奇怪了。只是,那也是老尚书的风格所在,若轻易改了,便也不是李庆了。
  “我哪里敢和大帅置气,再说,此次大胜本就是大帅从善如流,我参赞军务,建言也是应当的。只是外头还有一堆事情要料理,既然陈家父子的事情定了,我得出去看看而已,否则光凭史安和陈镛,难以应付那些豪族。”
  柳升闻言顿时气乐了:“他们俩的年龄少说都比你大一倍,哪里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论才能本领,他们自然是只有胜过我,但这世上的人多半认的是名头,是官衔。就比如大帅此时对众将说一句话,便是一言九鼎,换成我,恐怕大伙都会疑虑。而在那些豪族跟前也是一样。他们毕竟人微言轻,而以势压人的勾当,我比他们精熟。”
  “这么多年了,你这小子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么狡猾!”柳升笑骂了一句,仅有的那一丁点芥蒂也就因此打消了,这才说道,“报捷的奏疏我已经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师了,大大给你提了一笔……至于李庆就算了,想必皇上也不乐意再把人调回京师去放在身边置气!那些豪族我还真是不耐烦打交道,随你怎么解决他们!”
  眼看张越含笑施礼要出去,柳升就开口又添了一句:“回头替我谢一声彭十三。这次多亏了他!”
  张越答应一声,这才出了帅帐。此时已经是戌正时分,天还是极亮,帅帐周围可见一个个全副戒备的亲兵,外头也有一队队正在巡逻的军士。再往外一些,四处都可见正在擦拭刀剑的军士,有的战袍上还有血迹,有的脸上身上有伤,也有的正在和同伴窃窃私语,见着他走过,不时有人起身行礼。待到他来到分给文官们的那一块营地,就听到彭十三站在一顶帐篷的外头,一面侧耳倾听一面在那里偷笑。
  “你这是在干什么?”
  彭十三一见张越,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我只是觉得里头那几人说话可乐。刚刚其中一个很是诚惶诚恐地说,连日以来都没再下过雨,这都是因为天朝大军所至,于是雨水也不敢挡路,又举出了当初英国公进兵时天降雨水让干涸的河床能够行舟的事,马屁拍得震天响,要是老爷在这儿,恐怕也会无可奈何。不过除了奉承,其余的话他们都谨慎得很,史郎中两个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想要套出陈天宝是否在城中,这些人却全都推说不知道。”
  “如今虽然刚刚大胜,又兵围清化,但南方尚未扫平,他们当然不会这么快就做出选择。这会儿跑到这里来,不过是表明一下姿态,免得我军趁着大胜把气撒到他们头上。至于陈天宝,他既然是靠着占城起家,日后要丢开占城必定得倚靠这些豪族,他们自然不怵。”
  说着这话,他就挑开帘子的一角往里头瞧了瞧,突然把帘子打起径直入内。这动静顿时引来了里头众人的注意。史安和陈镛已经是说得口干舌燥,见张越进来,史安立刻叫了一声张大人。一时间,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豪族代表立刻一窝蜂地围了上来行礼。
  无他,在交阯,这一个张字,实是最有分量的姓氏!
  古安南自秦时就已经是中原领土,宋朝积弱,南部还有个大理,更不用说收回此地,而元朝更是在此大战连场,最终也没能将安南占城重新收回版图,这一拖就拖到了大明永乐年间。尽管已经自立了数百年,但不论以前的安南还是现在的交阯,多年以来都是以汉学为主,上层社会以通晓儒学为荣,三百年前,汉字就成为了国中的官方文字。自从设立交阯布政司以来,交阯贡国子监的监生并不在少数。
  此刻就有这么一位家中儿子被举为监生的豪族,只从那和中原士大夫仿佛的言行谈吐,张越几乎很难瞧出什么本地交人的端倪来。只是,深知这些豪族都是摇摆不定只为自己着想的投机派,他安抚归安抚,却只是一味地打太极。等到这些人一一退出之后仔细琢磨,这才恍然醒悟,张越说的听上去都是些让人如沐春风的话,可实际上一句准信都没有!
  张越才懒得去管这些豪族在背后怎么腹谤自己,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陈镛就递上了一份封口完好无损的公函来,低声说道:“这是皇上朱批,下官和史郎中不敢擅自拆看。”
  一听是朱批,张越正待拆开,但一想到身边还有两个人,他便立刻瞧了瞧两人。直到史安拉着陈镛退下,他这才用裁纸刀剖开了封口,取出了那份素色封面的奏疏。旁边的彭十三情知专送张越的朱批指不定有什么要紧字眼,自是没有多话,不声不响地就出了大帐守着。
  “……今交阯叛逆作乱,必当剿灭。然宜戒饬将士不可滥及无辜,虽凶逆之家,其幼稚男子皆不可杀,但驱入内地,或为民,或为奴,以彰上天好生之德。然若有贤能,不妨暗访留心,择才举荐……俟交阯事平,朕必速召卿回京,随转杜学士奏疏一份,且细细看。”
  这一篇满满当当全是红色蝇头小楷的朱批,前头都是那些宽仁选材之类的话,末尾却加了这么一句,张越不由得有些疑惑,再一看才注意到后头赫然夹着另外一份素色封面的折子。因颜色相同,之前竟是没有注意到。展开之后只扫了一眼,他就注意到这应当是誊抄的副本,并非杜桢上奏的原本,而其中内容赫然是关于官员俸禄。仔仔细细通篇浏览了一遍,他便合上了奏折,旋即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
  这事情当初他在京的时候就曾经和老岳父商量过,其他的东西好改,这俸禄多少却是洪武帝朱元璋定的,实在是不好擅动。但是,禄米折钞的勾当却是天下第一大弊政,不革除不足以让官员安心。只是,如今朝中看似是四平八稳,但这样一块大石头落下去……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就在张越真仔细琢磨着老岳父这一手会引起怎样的阻力,到时候他能够帮着做些什么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这一声嚷嚷。抬头一瞧,他就看见彭十三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大叫大嚷道:“柳大帅那边传来消息,刚刚海上有船靠过来,说是陈天宝想要坐船南逃,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怎么会这么巧!”
  张越又惊又喜,此时竟是霍地站了起来:“可是神威卫的人?”
  “没错,之前那个总旗过来的时候没说实话,其实郑公公多了一个心眼,早就多派了十艘船过来,预备护着海路粮道,之前那信使回去的时候正好带回了清化府陷落的消息,于是几艘神威舰就一直留意清化府的动静,一看到有船出来就追了上去。谁能想到,竟然这么巧就把那个陈天宝给拿了!听说当时一发神机箭正中风帆,要不是那艘船上的人疯了似的扑火,差点把整艘船都给烧没了。这之后陈天宝听说昏了过去,船上的人就降了。”
  “这真是一条最大的好消息……既然他这个号称陈氏正统的都没了,南方就容易多了,再加上有郑公公海上问罪占城,交阯有望在年内平定!等到明年开春,咱们也能回去和妻儿老小团聚了!”
  即便是张越,这会儿来来回回走了几步,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彭十三歪着头一想家里的老婆孩子,脸上也满是喜不自胜的笑容。
  要不是没办法,谁乐意打仗?
  第十六卷 挽狂澜 第024章 东风压西风,西风不愿松
  腊月的北京已经先后下了好几场雪。这天清早虽然雪停了,四处却仍旧是银装素裹。长安左右门前的横街上,赶来上朝的群臣三三两两站着等候开宫门放行。平日里还带着随行家人打灯笼的,今天也都免了这一遭。原因很简单,古有映雪读书,如今虽说天还没亮,但有了雪地的映照,总比往日黑漆漆的情形好得多。
  寅正时分,宫门便开了,文武群臣依次而入。平日漆黑难见的狭长甬道今日却显得很清楚,只要小心脚下,却不虞有撞墙落水等等威胁。等到了午门处,官员们又是各自分衙门聚在直房等候,却是显得泾渭分明。六部首臣是一拨,内阁是一拨,至于五府都督等勋贵又是一拨。余下品级不够又用不起手炉的官员则是在外头拢着双手取暖,甚至连轻轻跺脚都不敢。
  “这雪虽然是停了,但还是贼冷贼冷!你们可觉得,今年的冬天冻得格外厉害?”
  “你这都是废话,哪年冬天不冷?可怜我家里的炭如今都不太够用,就指着腊月底发的俸禄回去过年呢!”
  “说起俸禄我倒想起来了。你们可知道,因为户部夏尚书最近身体有些不好,礼部胡尚书兼了户部的事,他和杜大学士这些天不是有些争执么?我去打听过了,那竟是因为官员俸禄的事!先头仁宗皇帝体恤,折钞是每石米二十五贯,可胡尚书竟然说,每石米还要减去十贯钞!你们想想,如今宝钞已经越发不值钱了,不少地方一贯只值两三个钱,就这样还要克扣,大家回头拿什么钱养家糊口!”
  “那杜大学士怎么说?”
  “杜大学士请在江南和湖广两广试行双季稻,并以唐宋为例,逐渐降低官俸折钞,实发禄米。结果反而被胡尚书反唇相讥,说什么他这是拿国库做人情提高自个的声望,还很是讽刺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听说连如今在交阯的小张大人也给带上了!”
  正在议论的是三四个在太常寺任职的低品官员,说到激愤处,这声音不免就提高了一些。几人七嘴八舌地埋怨了一番,其中一个眼尖的忽然瞥见有人从一旁缓慢地走过,待认出那人,他立刻闭上了嘴,旋即又拉扯示意其他人也住口。等到人过去,他才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幸好,是杨弘济公,要是换成杨勉仁。他不能容人过,上来训斥一顿又要记档,我们就惨了!”
  杨溥今早起来有些头晕目眩,故而服药之后才匆匆出门,于是晚了些,在群臣都云集午门之后他才到。且他向来不走甬道中央,只是贴着墙根慢行,于是那些窃窃私语议论朝政的小官员竟有一多半没瞧见他。只刚刚听太常寺几个官员说的事情,他心底不禁有几分沉重,但进了内阁众人的直房,他便默然而坐,却是不发一言。
  这几间直房不过是上朝之前供勋戚高官歇息,并不供柴炭等等,但由于司礼监御用监几个头头的吩咐,几位阁臣都是人手一个手炉。尽管如此,杨荣仍是紧紧裹着自己那件银貂大氅,皱着眉头在那里说话。
  “这些天一日日冷了,我让家里人去打听过,这京师被大雪压塌的房子,至少有百八十处,顺天府都一一处置了。但这京师周边府县呢,这北直隶周围的地方呢?昨天有田庄上的人来送年货,提及各处今年大雪,不少田庄都有遭雪灾的,但很少有主家减租,以至于临近年关不少佃户逃亡,乃至于卖儿鬻女!这还不算,胡濙胡源洁兼着户部的事,为了省开销,还打算从各部官员的俸禄着手,他自个家境殷实,怎么就不替那些家境贫苦的同僚想想!”
  此时此刻,杨士奇只得劝道:“勉仁,源洁也是虑国用不足。”
  “他这个‘源洁’真真是不如‘原吉’,至少夏维喆执掌户部多年,历经迁都、开运河、北征,全都能调护得井井有条,他却一上来就要断了人的活路!宜山的‘元节’还知道开源,他却是一味的节流!”杨荣说着就斜睨了杨士奇一眼,又说道,“士奇兄,你可别忘了,胡源洁是把咱们内阁全都扫进去了,说咱们是慷国库之慨施恩官员,你受得了我受不了!宜山的奏疏说得很对,我是赞成到底!”
  尽管和杨荣并不算十分合得来,但杜桢更知道,这位同僚素来是把整个内阁视为一体,绝不容外头的人染指进来亦或是说三道四。而他也不是被人指摘两句就退缩放弃的性子。当即插话道:“此事我会据理力争,毕竟,百官乃朝之本,一味苛刻,迟早有一天会无人做事。外头已经有动静了,咱们先上朝,回头再议这些事!”
  一时众人无话,纷纷放下手炉出了门去。这一日是朱瞻基御奉天门上朝,众官在呼呼大作的北风中跪拜奏事,一场朝会坚持下来,好些人几乎都感到浑身冻僵了。如今不比洪武年,那会儿还有皇帝赐廊餐,虽未必是热腾腾的食物,至少能填饱肚子,如今却只能是饿着肚子回衙门自己解决。只有内阁众人在回到午门内东边的直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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