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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6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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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说完,不待张越使眼色,静官连忙拜谢,等起身之后就高兴地笑了起来。毕竟,早先梁楘就对他说过张越当初取表字已经是早了,他这字怎么也得等十五六之后再说,今天来拜见皇帝,竟然还得赐了一个字,这样天大的好事情,回去之后母亲必定会夸上两句。于是。自己出了彩,他少不了把妹妹也拉上前来,只三三才只五岁,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回事,声音清亮地说了些孩子话,博得天子一乐也就罢了。
  只是桌上酒菜还没怎么动过,朱瞻基让张越父子三人在下头坐了,就吩咐身边的阮浪前去外头吩咐继续上菜。须臾,桌子上就琳琅满目摆上了冷热八道佳肴。见几乎都是各式各样做法的鱼,不但朱瞻基觉得新奇,就连张越也有些吃惊。
  须知如今并不是日后河海鲜当道的时代,无论宫中尚膳监还是光禄寺,做菜多用羊肉鹿肉兔肉这些兽肉,还有鸡肉鸭肉鹅肉这些禽肉,鱼素来不多。所以,朱瞻基用筷子指了指那些碗碗盘盘,因笑道:“我听人说外头有八珍席,什么龙肝凤髓熊掌之类的,还是宁姑姑会找地方,说这一家号称天下第一鲜,跑来一看竟然是万世节的题词。你那连襟和你的性子一样,断然不会胡乱夸口,倒是要好好品尝。”
  对于天子的这番品评,张越表面点头,心里却想,以万世节那德行,只要老板给的好处足够,他什么题词不敢写,到头来不过找个由头赖掉就算了。于是。看到皇帝动了筷子,他方才跟着挟了一筷子中间的红烧鱼,一道道菜吃下来,他这才算是心服了,心想这鱼倒真是做得鲜美入味,赶明儿是不是寻个法子让府里厨子来学学。
  一顿饭虽说吃的贵,但比起宫中的花销来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却是朱宁吩咐了跟来的亲随结账,这才对张越说:“时间还早,你让人送绾儿她们先回去吧,到我那儿坐坐。”
  话是这么说,张越却忍不住看了一眼朱瞻基,见皇帝已经没了刚刚那轻松的笑意,他就知道这多半是天子的意思,于是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又亲自把静官和三三送了回去,少不得对杜绾低声嘱咐了几句。难得出来过个上元节,虽说不得尽兴,但总算前头赏灯吃元宵猜灯谜,也算是陪着家人一起过了,所以这时候他离开,倒是少了不得不加班的苦叹。
  然而,从热热闹闹的灯市胡同来到正对着东华门的十王府胡同附近时。他就感觉到了那种一热一冷的天壤之别。那边的喧嚣热闹仍然透过夜空点点滴滴地传来,而这边的冷静寂寥却铺天盖地,把那沸反盈天的节日喜庆全都排除在外。从后门进了陈留郡主府时,大批锦衣卫都守在了外头,看到满院子的彩灯招展,张越这才勉强感受到了几分过元宵的滋味。
  “我这里不能和你们家比,到底我才回来住了没几天,只不过,待会你们说事说累了,一碗元宵总少不了。”
  站在书房门口,朱宁亲自推开了房门。随即笑意盈盈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朱瞻基笑着谢了一声,就先进了门,后头的张越紧随而入,而阮浪则是掩上了门,又放下门帘守在了那儿。朱宁瞧了他一眼,吩咐一旁跟来的太监去取件厚实的大氅,再送个手炉过来,因见阮浪诚惶诚恐连声道谢,她临走前又转头嘱咐了一声。
  “这一守也不知道要守多久,如果有事院子外头有人,直接叫他来报我就是,缺什么也直接吩咐外头。忠心是好的,可别死扛,毕竟你才到皇上身边不久。”
  “是,小的谨记郡主的话。”
  朱宁的书房收拾得干净整洁,居中是一张梅花图,星星点点的红梅花点缀在三两笔勾勒出来的树干上,显得格外精神俏丽。室内摆设简单,正厅的大案两边摆着两张太师椅,下头是左右各两张椅子并高几,东屋是正经书房,临墙摆设着高高的书架,书架上头却拉着帘子。朱瞻基信步走到前头拉开帘子一看,随便翻了两本,却发现上头全不是圣人之言,什么《柳河东集》,什么《漱玉词》,什么《玉壶清话》,什么《西夏书事》……看到最后,他又拉上了帘子,冲着张越笑了笑。
  “朕早知道姑姑喜欢这些杂书,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如此。”
  张越听到朱瞻基说杂书,不禁想起了自家妻子。他的外书房是自省斋,杜绾在院里五间正屋中也把西边辟成了看书做事的地方,只这种大冷天才会在暖阁。他记得上回去翻了翻书,《贞观政要》、《隋唐嘉话》、《奉天录》、《茶经》等等诸多杂书应有尽有,料想和朱宁这么谈得来。除了彼此都颇有学识,爱好上相似也是最要紧的。
  当然,朱瞻基这会儿只是感慨,张越也不会把这一茬说出来。果然,皇帝在书案后头的椅子上坐下,示意他落座之后,就直截了当地说:“朕觉得如今的朝堂,暮气重了些。”
  朱瞻基见张越先是一愣,继而托着下巴沉思了起来,就站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到了窗前又倏地回过身来:“从前,布衣可因荐举而一举公卿,从布政使到参政参议比比皆是,如今科举渐渐齐备,荐举式微,前次甚至有人进谏说不可再轻开荐举,所以,用人渐循科举资格,像你这样的特例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了。只不过,遥想当初永乐初年,太宗皇帝一举召杨士奇等翰林入阁,那时候,他们年纪最大的不过四十出头,年纪最小的才三十,那时候何尝循过资格?”
  天子提起已故的永乐皇帝朱棣,张越自然少不得站起身来。朱棣以燕藩入主大宝,文臣心怀旧朝的不在少数,这时候当然是不循资格用人才,但承平日久,居高位者自然讨厌出现变数,所以,无论升迁还是其他都按资排辈,这就很自然了。
  内有太后,外有老臣,朱瞻基虽是太平天子,但登基之后,便是有无数人明里暗里地提醒他要遵循仁宗朱高炽治天下那一套,少打仗多宽仁,休养生息提高国力——话是没错,但除了少数几桩事情之外,其他提案往往是一出来就是阻力重重,勉强推行之后更是步履维艰,也难怪他觉得烦躁。此时此刻,张越看着朱瞻基那眉头紧锁的样子,猛地想起这位在永乐朝就被册为皇太孙的皇帝在史书上只做了十年的太平天子,心里不由一紧。
  突然,他只觉得灵机一动,于是便上前低声说:“皇上何不重开弘文阁?”
  弘文阁是当初仁宗皇帝朱高炽在的时候设立的,当初说是只选文学之士充当是侍从,但由杨溥掌弘文阁印,自然还有深一层的用意。只是朱高炽终究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弘文阁最后不了了之,朱瞻基即位不久就把杨溥召入文渊阁,又撤了弘文阁。于是,那个曾经有可能大放异彩的地方,也就很快成了人们遗忘的角落。
  “你的意思是……”
  “皇上,臣并不是说想要分内阁的权,而是在内阁之外,让那些资历不够的人有说话的地方。皇上如今朝会之后便会在便殿召见部阁重臣议事,但弘文阁重开之后,不用常去,每月召见一两回,在诗文之外听听那些胸怀锐气的臣子的题奏,兴许能另有所得。或者说……甚至不用重开弘文阁,只将弘文阁作为一个议国事的地方。”
  决定国家大事是用吵架吵出来的,倘若不是看到过后世某些民主国家在国会上大打出手的架势,张越也不会想到这些。他当然不会妄想在如今这么个时代推行什么见鬼的民主,可激辩的时候能够听到往日听不到的意见,这才是最重要的。怀着锐气的年轻官员虽说未必能说出一定正确的治国方略,但何尝不是一种参考?毕竟,下诏求直言乃是特例,不是常例。
  突然重用少壮派对于朝堂用人是没有好处的,更容易激起反弹,先不如先设一个沟通渠道。否则,等到年轻人在官场上被磨平了棱角,很多想法也就泯灭无踪了。
  “你说得有道理!”
  朱瞻基毕竟是自幼作为储君培养的,与其说觉得如今的重臣是掣肘,还不如说是又得倚重他们,又不惯事事由他们拿主意——为了办成事情把那些碍手碍脚的人全部拿掉,然后换上自己的人,从此一举乾纲独断,这绝不是由朱棣亲自教导的他会用的手段。所以,大为高兴地点了点头之后,他就看着张越笑道:“你如今日渐老成,这种奏效的鬼主意是越来越少了,殊不知朕最喜欢的却是你的灵机一动。不错,重设弘文阁难免是引起人不好的联想,可若是借弘文阁的地方,却是最好不过。”
  张越想不到会突然得了如此评价,顿时有些尴尬:“臣不是没办法吗?以不到三十之龄跻身部堂之间,不老成些,只怕言官那边的弹劾就更多了。上次英国公和杨阁老还奏请定期开经筵,不如这样,这经筵就设在弘文阁,除却讲儒学经义之外,亦可择国事一二辩论。除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之外,再召新进的翰林庶吉士,六科司道官员等同席,再按照每次宗旨不同,宣召部院相关官员。”
  大体的宗旨列出来,君臣俩便在书房中商议起了细节上的条条框框,直到外头传来了敲门和呼唤,两人才抬起头来。张越往外头望了一眼,突然低声说:“恕臣直言,如今这第一次,题目却是现成的。臣和家岳的题奏,再加上于谦的上书,正好可以拿出来议一议。”
  朱瞻基早知道张越素来不会无的放矢,此时醒悟过来,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没说答应也不说答应,轻轻哼了一声便往外走去。果然,一打开门,他就看见除了阮浪在那儿守着之外,朱宁也已经等候在了那里,虽戴着暖额披着皮裘,但她还是一边搓手一边轻轻跺脚。
  “都四更天了,就算是元宵,你们也聊得太晚了,宫里已经来催了好几次,王公公又来催我。难道皇上还真的打算歇在这儿,也来一个明主贤臣抵足而眠?”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76章 母子交心,哗然巨波
  招架不住朱宁的戏谑。再加上此时确实已经太晚,朱瞻基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儿,和阮浪一块出去和王瑾会合,立时便在大批锦衣卫亲随的护送下回转皇宫。他这边厢大批人马呼啸而去,张越也从郡主府后门溜了。由于此时太晚,城中解除夜禁,又是从东城回西城,朱宁特意派了两人护送,等张越踏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四更三点(两点十二分)了。
  张越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这才发现正房还亮着灯。进了暖阁,看到杜绾已经由丫头扶着坐了起来,他忍不住低声埋怨道:“今晚上回来不回来还不知道,怎么不早些歇着?你是双身子的人,也不知道好好保养。”
  “皇上不是那么没体统的人,微服出宫也就罢了,若是还在臣下家里住一晚上,那像什么话,更何况那是郡主的府邸。”杜绾让那小丫头替自己拿个枕头靠着,又笑道,“再说。我又不是第一回了,如今胃口好睡得也好,刚刚才一觉睡醒,听到动静就坐起来看看。再说,你若是真不回来,早就让人送口信了。”
  张越闻言汗颜,心想刚刚在郡主府似乎又太投入了,早就把时辰忘了,要不是朱宁提醒,恐怕君臣两人很可能真得说到天明。解下披风撂给一边的小丫头,见她手脚麻利地送上铜盆,兑了热水后又服侍洗脚,他便坐在床头,又抱怨了两句晚上看花灯看出来的麻烦。
  杜绾只是听着,并没有插话,渐渐发现声音就低沉了下去,最后竟是没了动静,不禁有些奇怪,再不多久,那旁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还是一直低头忙碌的小丫头一抬头,低低惊呼了一声说少爷睡着了,她这才明白过来,遂连忙吩咐那小丫头到外边叫两个人来,好一阵子才服侍人在梢间里的床上躺下。如此一番折腾,张越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反倒是鼾声越发响了。情知琥珀秋痕那边未必就睡了,她自是少不了又让人去知会了一声。
  尽管朝官们享受着难得的假期。但没几个人敢真的优哉游哉过日子。都说是放假比平时还忙,往来互拜之间,攀交情打探消息,结援助互为犄角,亦或是把银钱换成各种合用的风雅物事孝敬上司,在堂会上和歌伎戏谑笑语……文人雅士们通过从来少不了的人情往来确定着彼此的圈子,而勋贵们也通过周转了无数层的姻亲关系,让自己的地位更加巩固起来。至于当今皇帝,则是在元宵节那天出过宫之后,再也不曾踏出过宫门,好几日都歇在仁寿宫。
  张太后的病虽说离痊愈尚差得远,但比起前些时候的动辄昏睡不醒仍是大有改观,于是,那位何大夫得了大笔赏赐,却坚辞不肯留在太医院。此时诊过脉之后,跪着的他便转身对皇帝恭恭敬敬地一叩头道:“回禀皇上,太后的病有所好转,接下来草民得再换个方子。”
  朱瞻基只点了点头,随即示意御药房太监索连舟和那两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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