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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不对呀,今天守卫怎么多了?”第一个发现问题地人是枢密院都承旨赵应龙。禁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那不过是夸张的说法,资政殿前,这条通道上,原来是设有两排内卫禁军,一直绵延在宫门口,也就是百十来人。隔十步一哨。不过,今天人数明显多了一倍。每五步就有一名南府军的卫士。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官员也察觉到了事情有异,仔细一看,从宫门口一直到资政殿门口,整整齐齐的站列着两排内卫,连铠甲也与平日不同。往常,禁宫内卫穿的都是轻甲,手持长戟。可现在这些卫士们,却是穿的步人铁甲。手里拿的也是南府军特有骑兵大枪,由整根白腊杆作成,长丈余,煞是骇人。
“枢密相公,您发现没有,今天事情好像不太对头啊?”高俅左顾右盼,小声对童贯说道。童贯目不斜视,大步向前,对高俅的提醒,置若罔闻。后者碰了一鼻子灰,再不敢多言。
文武百官各怀鬼胎。战战兢兢,向资政殿走去。有些官员看着稀奇,向吴用,尚同良,孟昭等王钰的心腹打听,却都是碰上了软钉子,回答全是“一概不知”。
资政殿已经在望,高俅伸出手搀扶童贯,后者一撩衣摆,稳步踏上台阶。远远望见,许多官员停在了台阶尽头,再不向前。
“怎么回事?都围在这里干什么?”童贯大声问道。
众官见他来,都默不作声,闪出一条道路,童贯满面疑惑,穿过人群往前面一看,神情突然为之阴沉。资政殿门口,左右各列着两排军士,一共十六名。如此只是军士,倒还不足为奇,奇地是,这些军士手里拿地东西。
“五色大棒……”身后人群里,有官员小声说道。
五色大棒是有典故的,东汉末年,二十岁的曹操被举为孝廉,入洛阳为郎。不久,便被任命为洛阳北部尉,洛阳为东汉都城,是皇亲显贵聚居之地,很难治理。曹操一到职,就申明禁令,严肃法纪,靠五色大棒十余根,悬于衙门左右。“有犯禁者,皆棒杀之”。有一名受皇帝宠信的宦官,他的叔父违禁夜行,曹操毫不留情,将其用五色大棒打死。于是,“京师敛迹,无敢犯者”。王钰如今又置五色大棒十六根,立于资政殿外,意欲何为?
这还不算,在右边卫士的前面,立着一个人。年约二十五六,身长七尺,虎背熊腰,一张方方正正的大脸上,戾气骇人。头顶兽头钨钢盔,身披锁子连环甲,最有引人注目地,莫过于他手中那一对硕大无比的巨锤。一支,足有面盆般大小,重逾百斤,他提手时,却丝毫不见吃力。当真如同活阎罗一般。
南府军中猛将如云,若以冲锋陷阵,身先士卒来说,有两人最为有名。第一个,便是急先锋索超,原来是大名书留守梁中书麾下悍将,后因故逼上梁山,受招安后,深得王钰器重,如今已然官拜承宣使,封开国侯。而另一个,则是后起之秀,为戍边名将种师中之子,姓种名霸,天生神力,有万夫不挡之勇,十三岁便能手格猛兽,历次作战中,奋勇无前,挡者披靡。南府军中,送他一个绰号,叫破天锤。
眼前这名武将,想来就是种霸了。这种霸立在资政殿外,如泰山一般,巍然不动。对眼前地文武大臣,视而不见。众官面面相觑,心知不妙,看来,今天要出大事了。
净鞭三响,童贯见百官仍旧停止不前,不敢越雷池一步,神色一变,大步入内。有他带头。其他官员才小心提防,都贴着墙根往殿里走去,生怕撞上什么晦气。
金殿之上,天子赵桓正襟危坐,玉阶之下,左边立着丞相王钰,右边立着辅政王赵广。眼尖的大臣们发现,赵广手中居然拿着那柄家传地金锏!这个东西可不得了,当年太宗皇帝继承其兄太祖皇帝的皇位,赏赐给了太祖皇帝地太子赵德昭一柄金锏。并封其为八贤王,有了这柄金锏,可“上警昏君,下打谗臣”,“赐金锏一柄,有不法之属得专诛戮”。这柄金锏,历来都是八贤王一裔的传家宝。很少动用,今天辅政王将金锏请出,莫非……
有胆小地大臣,已经开始祈祷上苍,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千万不要跟自己沾上半点关系。无论是八贤王地黄金锏也好。还有外头那对破天锤也罢,自己都挨不起一下。
资政殿上。从未像今天这样阴云密布。就连圣上,也是坐立不安,才一会儿的工夫,他动了十几回身子,眼睛的余光,不时的瞥向玉阶之下的王钰和赵广。
倒是王钰,气定神闲,握着双手,肃立于玉阶。偶尔向殿下相识的大臣点点头,微笑一下,打着招呼。目光触及童贯,王钰怔了一下,但随即还是笑脸相迎,微微欠身,以示恭敬。童贯面无表情,站入班中。
“臣等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官三拜九叩,高呼万岁。王钰与赵广也转过身去。躬身一揖。
赵桓刚想说话,却突然发现失声。连咳了几下,方才说道:“众卿免礼,平身。”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殿头官出来,一声高喝。他这一声喝,不知喝得多少人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群臣一片沉默,资政殿上,落针可闻,百官垂头不语。都在祷告着童贯一帮人千万别闹事,今天要是出事,只怕谁也休想置身事外。
早朝陷入了奇怪的气氛之中,沉闷得让人窒息。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大臣出班,高声说道:“臣,有本要奏。”
许多一个冷战,待看清出班奏事的人是谁是,方才松了一是副相孟昭。
看到孟昭出班,赵桓像是看到了救星,慌忙点头道:“爱卿有本,尽管奏来。”
“是,启奏陛下,金人派出使臣入宋,欲与我大宋修好,永为睦邻。并正式承认,幽云十六州,为大宋永久固有领土。还废除两国之间原先协定地岁币政策,金国使臣带来了金主完颜晟送给陛下的厚礼。臣请陛下明示,当如何处置?”
这女真人倒是学着做好人,幽云十六州本来就是中原王朝地领土,被辽国统治了一百多年后,经王钰从中斡旋,收回主权。虽然对幽云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但不能否认的是,大宋的军队占领着土地,这是既成事实,谁也无力改变了。至于岁币,早在女真高丽两国联军被打退后,大宋已经不闻不问了。现在倒来作好人,送这顺水人情。
“哼,蛮夷外族,其心可诛。幽云本就是我大宋领土,何需他女真人来承认?岁币早已废除,又何需他女真人来多嘴多舌。送来的礼物收下吧,回赠一些金银器皿,丝绸瓷器,打发金国使臣回去。”国运蒸蒸日上,连赵桓的口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是,陛下,另外,朝鲜节度使,高丽王,兵部尚书王楷,遣使入宋,答谢中央朝廷的册封。臣请示下,是否按照旧有礼制给予接待?”孟昭又问道。
“这个嘛……丞相,你可有主意?”赵桓转向王钰问道。
“旧有礼制,凡高丽使臣入朝,所经之地,均需供应饮食用度,且分文不取。如今国家地日子虽然好过一些,但咱们也没有必要为了他高丽人作这冤大头。臣建议,一视同仁,按属国礼遇给予接待。”王钰朗声说道。
“好,就依王相所言,责成鸿胪寺照办。”赵桓连连点头。自去年年末政变以来,赵桓皇权旁落。刚开始,他很不习惯,处心积虑想要扳倒王钰。可赵构僭越称帝,被王钰逼迫退位后,赵桓那一丁点雄心壮志,早就消磨殆尽。每日与严恪在后宫宣淫,花天酒地,乐不思蜀。倒也过得逍遥。但凡皇室所需用度,王钰都会从优处理,赵桓地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一般都会答应。久而久之,赵桓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孟昭奏完事后,资政殿又陷入沉静之中。赵桓知道,今天恐怕会出事儿,因为自己那叔公辅政王赵广,居然连多年不曾见得的金锏也搬出来了。他心里恐惧。巴不得早些退朝,见群臣无本可奏,遂言道:“若众爱卿无本可奏,那今日便……”
“臣!”一声高呼,响彻金殿,百官变色,君臣骇然。定睛一看。原来是枢密副使高俅。
“臣有本要奏。”高俅出班,手持笏板,大声说道。
完了,担心地事情终于发生了,高俅一出来,今天这事就算正式开战了。赵桓手按龙椅扶手。紧紧抓了一把,强行定住心神。点头道:“高爱卿,有本奏来。”
“是,陛下,日前,丞相建议,要裁撤三司,还权户部。臣认为……”高俅刚说到此处,就听到身边的观文殿大学士,御史大夫崔则在连声咳嗽。示意自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乱子。岂止是他,这金殿之上,不知道多少人把高俅在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人家相,计相,那是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所以要站出来争,你一个闲官,没事就回家吃酒玩女人吧,关你什么屁事!
高俅充耳不闻。仍旧高声说道:“臣认为,丞相高瞻远瞩。真知灼见,此举,实在于国有大利矣。三省六部制,自隋朝制定以来,没用数百年,自然有其道理。三司历年来,帐目不清,其情可疑,臣早就想建议朝廷撤除。如今,丞相亲自提出,显然是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请陛下三思。”
这一席话出口,文武百官们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咱们没听错吧?高竟然声援王钰,主张撤除三司?这人,未免见风使舵得太快了吧?而三司使商仲扬,更是气得在心里大骂,高俅这个王八蛋!活该你儿子没有了那玩意儿,成了阴阳人,该!
就连王钰,也觉得颇为诧异,原本以为高俅出班,定是为童贯等人摇旗呐喊,没想到他居然临阵倒戈。
“臣是仗义执言,秉公明断,也请反对撤除三司地同僚们,以朝廷利益为重,勿因私愤而误国家大事!成千古罪人!”高俅慷慨激昂,大义凛然。赵桓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哦,这事,这事,诸位爱卿,还有异议么?”
情势出现一边倒地趋向,高俅之后,朝中重臣尚同良,吴用,孟昭,李纲,都出班上奏,表示同意撤除三司,还权于户部。
正当大臣们替王钰呐喊助威,闹得热火朝天之时,童贯出班了。资政殿上,突然安静下来,从君到臣,所有人地目光都投了掌管大宋兵权数十年的枢密使。近来,朝野传言,相与宝相,翁婿不合。而此次丞相要废除三司,童贯旗帜鲜明的表示反对,更让人们坚信,这两位当初共同进退的权臣,出现了隔阂。
见童贯出来,王钰暗叹了一口气,静待事情的发展。
“陛下,臣童贯,坚决反对废除三司。三司是国家最高财政机构,这是祖宗的家法,不能轻易改动。丞相改革朝政,初衷当然是好的,但是并非什么制度都能改,若是废除三司,只怕大臣们会有意见,也会动摇朝廷的财政政令。是以,臣建议,保留三司。”
童贯刚一说完,礼部尚书紧接着出班奏道:“陛下,臣附议。三司建立多年,经历代先帝,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如果贸然废除,恐怕人心难服。”
“陛下,臣也附议。三司不能撤,动则生乱。”工部一班官员纷纷出班声援童贯。情势又有逆转的趋向。
就在此时,高俅充当了支持王钰地急先锋,“慷慨陈词”道:“变,有变才能通!丞相推行新法,成效有目共睹!国家收,对外作战,屡战屡胜,四海臣服,天下归心!你们亏得还是科举正途出身,妄读了多年圣贤之书,却是如此不明事理!食古不化!”
本来他的临阵倒戈,就为童贯一帮人所不齿,现在居然还人模狗样训斥众官。
“高俅!你卑鄙无耻!毫无信义!人无信不立,你有何面目立于这金殿之上!”工部尚书是童贯门生,见高俅如此猖狂。早就压了一肚子火。
“曾尚书!本官哪里卑鄙无耻。毫无信义了!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诽谤大臣!”高俅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庄严之地,变成了泼妇骂街地市井,众位大人,都不顾身份和斯文,当堂对骂起来,言辞越来越激烈,最后甚至上升到了人身攻击地高度。堂堂国家重臣。社稷栋梁,斯文扫地。只差没有动起手来。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玉阶之上两位,可是瞧得真真切切,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场闹剧。他们两人都知道。要自己出了场,才是这场斗争地白热化。
“你身为国家重臣,口出污鄙之言。简直猪狗不如!我若是你,早就一头撞死!”
“你见风使舵,毫无立场。你,你。你简直就是个王八蛋!”
“你才是王八蛋!我不但骂你是王八蛋,我还要证明你是王八蛋!”
看到这会儿,王钰几乎苦笑起来。还以为自己这种没认真读书地人才会骂脏话,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