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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抓住了人性的弱点,抓住了人的心理,犹如铁索横江、大船直下,撞上去是死,跳船还是死,你看得到危险在那里,却不得不按照他的布局硬着头皮走下去,去谋取那可能的一线生机。可是,还有生机么?海盗们的厮杀声一起,城北林中号炮声起,一队队扯着山东腔的官兵骂骂咧咧地冲了出来,当头就是一阵密集的箭雨。与此同时右侧也有官兵出现,在此起彼伏的“龟儿子”声中,排铳如雷。远方,六道火龙蜿蜒而至,那是原本驻守在河东岸的八千官兵赶到了。
大兵合围,生机已绝!无论是城下的海盗,还是城上的雪猫。
雪猫痛心地看看自己的血本一点点被官兵吞噬掉,心如刀绞。杨凌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在一声如秋风拂过枯叶般萧索的叹息声中,悄然转过了身去,向另一侧走去。
雪猫眼角余光瞥见了杨凌的动作,他想也不想,一声绝望的厉吼,忽然十指屈张犹如鹰爪,双足弹地轻如狸猫,向杨凌猛扑过去。
“噗噗噗”两筒梅花弩,十枝油汪汪的劲矢,全部贯入了他的后背,雪猫一个趔趄跌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膝盖颤抖了一刹才立起身子。目眦欲裂地瞪看杨凌,嚎叫道:“姓杨的!”
杨凌的身影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紧了紧披风,沿着城碟继续向前走去。身侧,一门门火炮随着他的经过,依次喷吐着火舌,毫不留情地向城下倾泻着。
雪猫狞视着杨凌的背影,双眼已开始模糊,眼前象是飘过一团团黑色的雾。何炳文冷酷地一挥手,一个按刀而立的侍卫霍地跃了过来,半空中便扬刀出鞘,厉喝一声道:“雪猫谋刺钦差、图谋不轨,斩!”
刀风殷然,刀光如轮。
锋利的刀锋从雪猫颈上一掠而过,一颗大好人头飞上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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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双屿之战已进入尾声,一万八千名官兵穷搜左右两岛,搜获的丝绸、茶叶、瓷器和从南洋运来的香料、珠宝不计其数。
海狗子在混战之中伤了一足,行走不便,逃到岛边礁石上时,还未等爬上一条小船,就被蜂拥而至的官军拖死狗一般搜了回来。
现在,还有部分官兵正搜索着岛上星罗棋布的洞穴,将一些零星躲藏的海盗押回来。海边,已经运走了十余船货物和财宝,现在官兵正押着许多妇女和孩子登船。
每一艘船上都装运部分海盗回去,他们被赶进黑暗的船舱,直至进了福州港才能重见天日。大批的海盗则被集中在那片空旷平坦的青石铺就的沙滩地上,四周有弓矛手看管着。
韩武和彭小恙正指挥着一艘艘船只离开,忽地有人急急赶来报告道:“启禀大人,南入港口外三里,出现两条大船,要不要派人拦截?”
韩武和彭小恙相顾愕然,韩武抢先问道:“是什么样的船?可看得出来路?”
那士兵道:“离得尚远,看不出门路,不过决不是咱们大明的战船?”
彭小恙问道:“船上没有明显标志么?”
那士兵道:“有,主帆上有一只海鹰图案。”
彭小恙哈哈大笑起来,摆手道:“不要阻拦,让他们进港,然后再截住他们的退路,这是苏腊国的大走私商阿贵的商船。他们不知双屿已经落到咱们手里,这是跑来转运货物了。”
官兵依言隐蔽了行踪,待那两艘商船进了海港才现身出来,果然将两艘装满各种货物的商船堵个正着,初步估计两艘商船的货物价值不下十万两白银。这两艘船自然也就此换了主人,由韩武派兵连人带货驶向了福州。
这一上午的功夫,随着一艘艘原属于海狗子的船队被明军押送着运往福州的同时,北自朝鲜、日本、南自占城、爪哇,来住的走私商船自投罗网的不下三十条,货物总值数百万两。韩武这才意识到双屿走私规模之大。
在朝廷连续发起剿倭、剿寇,海上战事频起的情况下,还有这样多的商船避过重重阻隔赶来交易,那么全盛之时双屿每日的走私货物吞吐量得有多大?他提审了一个海盗的大头目,获得的情报是最盛时,每日进出双屿的货船达两百艘,听的韩武为之咋舌。
韩武本想将岛上所有人全部押回福州后就焚去岛上一切房屋、洞穴,听说了这情况后立即改变了主意,他命令岛上驻留四千官兵,一律除下军衣暂换做海盗服装,专门负责接收尚不知双屿消息自投罗网的走私商船,自己和彭小恙至落暮时分才押着最后一批海盗登上战舰,驶向彤云密布的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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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大捷,海盗和倭寇几乎被歼除一空的消息传回京城,正德帝闻言大喜。他现在仍住在豹房内,已经彻底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正德帝拿着军情奏报,反复看了几遍,拍案大笑道:“杨卿果然不负联望,东南半壁魍魉鬼怪一扫而空,好啊!好啊!呵呵,老刘啊,马上以邸报传谕文武百官,让那些嚼舌根子的蠢材也都知道知道。”
“老奴遵旨。”刘瑾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
此时侍候在正德身边的,是刘瑾、张永和邱聚三人。刘瑾趁杨凌离京这段时间,已经成功地把自己的权力触手延伸至外廷,把朝中几位柱国老臣被罢免后产生的权力真空全部弥补上了。
外臣中的游离分子纷纷投靠到刘瑾门下,如今刘瑾执掌内廷,外廷中又有几个得力的代言人,其权力炙手可热,放眼满朝文武,除了巡游在外的杨凌,朝中百官无论资厉、权力,和在皇上受宠的程度,再无一人及得上他。
张永、戴义、牟斌等人故意示怯,不敢轻樱其锋的表现,更助长了刘瑾的傲气和骄矜。至于朝中三大学士,焦芳老奸巨滑,按照与杨凌的定计,他现在对刘瑾唯唯诺诺、曲意奉迎,无他,不过是效仿刘瑾置政敌于釜上,架百官为薪火烘之的计策。
只不过杨凌察觉刘瑾此计时,以退为进,自诟自辱,最后推权让利,化解了这一招。而刘瑾呢?他是甘于寂寞还是肯于让权?
其他两位大学士现在在政坛上也不是刘瑾的对手。李东阳滔光隐晦,颇悉与人相处之道。他纵然和刘瑾政见不合,也从不当面拒绝,拂他脸面,而是私下委婉相商。
好在二人所议的大多是国事,李东阳在政治权力上并不是刘瑾的绊脚石,所以刘瑾还挺给他面子,对他的反对意见大多还能接受,所以二人表面上看来相处融洽。
至于杨廷和,年轻气盛,看不起内阉,倒是当庭给过刘瑾几次不痛快,但是从此之后他呈送到御前的奏折大多遭受到延押、驳回、再议的命运。
江南战事紧张,没有确切消息传回京来的那些日子,刘瑾专趁正德焦虑烦躁时,把杨廷和报灾报荒、要米要钱的奏折递上去,再冷言冷语地挑拨几句,终于惹得正德大怒,把杨廷和叫来一顿训斥,杨廷和这才晓得刘瑾的阴险和睚眦必报的个性,这以后也消停多了。
三大学士的沉默变相成为一种纵容,随着刘瑾不断安插亲信,打击老臣,弘治朝留下的政治班底,在经历了和杨凌的屡次交锋、屡次折损后,又被刘瑾明中暗里不断打击,势力愈发凋零,再也不复昔日振臂一呼群起响应的盛况了。
刘瑾笑嘻嘻地道:“说起来,还不是皇上慧眼识人,又不惜朝廷用度紧张,无论人力、财力,竭尽全力支持东南剿寇,才有这等战果。东南平定,皇上才是首功呀!”
邱聚眼看刘瑾势大,已完全倒向他一方,闻言忙谗笑配合道:“是呀,皇上,从洪武年间,倭国海盗就不断来咱大明捣乱,为了这事,咱大明还持意下旨给日本国王严加习训斥呢。算计着百十年下来,倭寇就没消停过,可如今在皇上您手里,可是吃了大亏了。”
刘瑾忽地跪倒在地:“如此百年祸患一朝靖清,真是我朝的大喜事,皇上的大武功呀。老奴恭喜吾皇、贺喜吾皇。依老奴之见,皇上应该行告庙礼,将此重大喜讯告慰历代先皇在天之灵,再下旨将被生擒的贼首凌迟处死,以耀我大明国威……”
正德喜得合不拢嘴来,连声道:“说的有理,说的有理,这么大的喜讯,是该告慰例代先皇,呵呵呵,这事交给你去办,到翰林院挑个文才好的,写篇祭文出来,通知钦天监择选良辰吉日,联要焚香告天!”
刘瑾喜孜孜地磕了个头道:“老奴遵旨。”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匆匆走入,向正德施礼道:“皇上,满刺加国王苏端妈末求见。”
正德蹙眉道:“那胖老头儿怎么又来了?一天跑八趟,烦不烦!”
张永陪笑道:“皇上,苏端妈末连江山都丢了,也难怪他着急,杨大人为人沉稳,直至东南诸省基本平定,这才向皇上报捷,可是东南六省官军大胜倭寇、水师船坚炮利的消息可是在这之前就传进京来了,满刺加国王听了,自然心动,他想复国,还得靠皇上您呢。”
正德神色稍霁,笑道:“他是联的属臣,被几个天边上跑来的红毛海盗欺负了,联自然是要替他撑腰的,只是他也忒急了些,唠叼多了联能不烦吗?呵呵呵,罢了,叫他进来吧。”
小黄门躬身出去传旨,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身着异族服装,头上布饰还插有漂亮的锦鸡雉翎的白胖老头儿一溜小跑地奔进房来。
他提着袍子迈步进了门儿,头还低着看着地面,也不抬眼皮,径直奔着那桌角跑去,“卟嗵”一下准确无比地跪倒在龙书案前,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道:“小臣苏端妈末参见上明天国正德大皇帝陛下,皇上万岁万岁!”
正德唔唔两声,摆手道:“起来吧起来吧,不用每回都大礼参拜的,今天又什么事儿来见朕呐?四夷馆安排的膳食住宿不合适了?”
苏端妈末连忙叩头道:“不不不,非常满意,小臣十分感谢皇上的厚待。小臣是听说大明在东南打了大胜仗,东海倭寇和盘踞多年的四大海盗已全部靖清,是以小臣特地赶来向我皇道贺。”
“呵呵呵。”正德笑着向刘瑾使了个眼色,刘瑾忙上前将满刺加国王扶了起来,笑嘻嘻地道:“国王殿下快请起来,皇上也是刚刚收到奏报,你的消息倒很灵通。”
苏端妈末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微微躬身道:“皇上,小臣听说杨凌总督在江南督战有力,大明天军神威无敌,平定东南六省贼寇,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小臣心中欢喜不禁。想那西洋红毛番子倚仗武力,强行占了满刺加,如今看我大明天军神威无敌,只要我皇开恩,派出一队人马,收复满刺加还不易如反掌?小臣再次恳请吾皇出兵,助小臣国,皇上,小臣求您啦!”
苏端妈末说到这儿不禁泪流满面,又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正德拈了拈杨凌那份厚厚的奏折,奏折中提起江南六省战事,只是简略带过,并未大肆炫耀自己的战功,但是却对满刺加海峡的重要性详细描述,再三提及此处对于大明的意义之所在。
正德本意中,其实并不太在意海盗占据了满刺加,他更在意的是蜀王造反的事。自他登基以来,修皇陵、修长城,北打鞑子,南打倭寇,重建水师,国库已极度空虚。
而天府之国不但本来就是极富裕的地方,而且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蜀王在藩王之中名声最好,财力最盛,如果他真的有意谋反,这才是正德心中最忌惮的一根刺。
所以他本来属意平倭之事一解决,立即命杨凌赴蜀,查探蜀王造反一事。而今从四川传回的消息,蜀王一直在青羊宫养病修身,全然不见动静,而满刺加之事,又是早晚都要解决的。
他拉开奏折,又将结尾那段话看了一遍:“皇上,北上辽东,非只山海关一途,西通诸悉,非只哈密卫一径。然我大明诸藩国欲慕天颜,大明商船欲通达四海,满刺加却是必经之地,故满刺加不可失。夷人野心勃勃,所图决非满刺加一地,若容夷人武力占据满刺加,则其野心势必膨胀,南洋诸国则危矣。夷人蚕食南洋诸岛后又欲何为?如今大海,东向苍茫万里,绝非我大明海船可以横渡,交通万国必取道南洋,则满刺加咽喉之地也。咽喉扼于人手,手足再强,亦受制于人也。故满刺加应速取,并效琉球例,永驻官兵断蛮夷野心,促其唯取和平交易一途,兹事体大,关系长远,臣乞陛下三思。”
“嗯……卿之所求,联也曾再三思虑,只是当时东南战事正紧,腾不出手来啊。如今爱卿向联借兵,亦无不可。可是,苏卿呀,西夷自海上来,朕派了军队去,夷人若畏势逃走,待朕大军一撤又卷土重来,那时如何?朕的兵也不能总是往而返、返而往的折腾呀。”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