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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过去,虔诚的信徒才纷纷站起,有人说道:“四位佛爷不是在龙泉寺修行么?这是往哪里去?”
另有知情的人便道:“听说镇守此地的张太监请四位佛爷上门做法事,庆视新年吉日”。
“呸!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请了真佛去也保佑不了他!”有人这般骂道。
杨凌放下轿帘儿低声道:“看来霸州百姓对这几位活佛很是虔诚啊,不过对那位镇守太监张忠就没什么好感。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如此仇视张忠,却对四位出家人上门为他做法事祈福毫无怨尤,这四位出家人很得民心呀”。
黑鹞子苦笑道:“这就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了,一张嘴舌灿莲花,能让你心甘情愿把全部家当献上,反过来他再施给你一碗粥你都觉得是大慈悲的佛心。
我们霸州这里原本没有这许多佛道的,据说都是前些年京城万春宫、寿安宫侍候过弘治皇帝的世外高人,具有大神通、大法力,移居此地普渡众生。”
“原来居于万春宫、寿安宫?”
杨凌恍然大悟,原来霸州神棍横行,还是弘治皇帝留下的祸根。弘治十一年,弘治皇帝宠信太监李广,当时谷大用就是投靠李广,在东厂谋了个好差使地。
李广旁的本事没有,就是会炼丹祈福,并请来许多各地的神棍一同迷惑皇帝,成为天子驾前第一宠臣。那时文武升官都要仰他鼻息。李广收受贿赂的胃口也极大,以致现在京师官场上如果有人索贿太狠,送贿者回来便会向亲友叹息:“此人的胃口比李广还大!”
这句时髦话至今不衰,而且最近有更加流行的趋势,一般去过刘瑾府上的官员都会满脸苦笑的对人说起这句话。
弘治皇帝为人宽厚,李广罪行暴露后,弘治并未严惩这些僧人道士,而是将他们遣出京城,想不到他们却还没有走远,竟然聚集到霸州来。十年的功夫,形成这么大的声势。
杨凌看看黑鹞子,笑道:“这些和尚道士,原本是在京师欺骗皇上和王公大臣的,见多识广,花样繁多,也难怪这么多百姓,甚至许多士绅名流,都被他们所骗。难得的是,苗兄倒能识破他们的诡计”。
黑鹞子脸一红,吱吱唔唔的道:“国公爷。今天请您出来,并不是为了让您瞧瞧霸州情形。在街上随便走走,也看不到什么。
说起来,我们做山贼的和他们佛道两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用嘴赚钱,我们用刀赚钱,正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大哥也别说二哥,全是一路货,心都一样黑。而且我们虽不相信他们的戏法儿。可也没那么深的认识。
我对这些和尚道士骗人的伎俩这般了解,其实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我住在龙王庙,还有几个乞丐住在那儿。其中一个也是刚来的,来的时候身受重伤。象是被人打过,那时我刚从牢里出来,背着老母逃到那儿,瞧他可怜,有口吃的就喂他点儿,后来就成了好兄弟。
有一次我夜里听到他说梦话,狂呼乱喊着要杀人,被我唤醒了他,后来询问一番,他受逼不过,才对我说了实话。原来他就是方才经过的那四位所谓佛爷身边的一位俗家护法,因为知道他们骗人的伎俩,于是奋起反抗,结果被打手们打成重伤,丢进拒马河喂鱼”。
“喔?”杨凌的神色凝重起来,问道:“这人现在还在龙王庙?怎么不带他来见我,本国公难道还不能替他伸冤?”
苗刚面有难色的道:“昨晚两位差爷陪着我去接老母,我到了庙里曾悄悄对他说起认识了一位贵人,或许能帮他申冤,他请了却只是摇头惨笑,临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泄露他的身份,只说就算是朝中的大员也不能替他申冤,我当时怕两位差官在外边等急了,就随口答应下来,今日想想,他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复仇?所以……还是对你说了”。
杨凌想了想道:“走,马上带我去见他,若是他事后想想不放心,存心避开了我,那就麻烦了”。
霸州城依拒马河而建,龙王庙就在拒马河边的码头上。
拒马河曾是当年宋辽边界,浅不可行船,深足以拒马,是以命名。其实这里河水还是可以行船的,只是春夏水旺时能行平底沙船,大船确实是行不了的。
另外陆路官驿也依河而建,所以这码头倒还热闹,既是水路码头,又是陆路的客货集运站。码头夫们在此建有简陋的住房,药材布匹、粮行商号,堆栈库房,栉比鳞次。
这里就是霸州的贫民区了,苦哈哈们也分帮结派,由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大哥按照各自的势力划分范围,当然收保护费什么的还轮不到他们,争地盘的目的只是争取给客商卖力气的机会。
他们搬扛货物,起坡下坡,是绝不能抢了别人地盘的,否则就会酿成一场“打码头”的流血械斗。码头大哥们能武善打。坐地分成。目前势力最大的八个码头大哥号称八大罗汉,像苗刚这类一身功夫的人,若是手脚健全,说不定还能在他们身边混个打手,客商成了残废就只能沿街乞讨了。
过年了,到了霸州城边这片贫民区,却见不到什么过年的气氛。码头上的苦力还在搬运货物,一个个干得兴高采烈,他们不怕出力气,有活干才有饭吃。货物越多越沉重,他们越开心。
巨大的食油筒重达二百多斤,他们两个人一组,用麻绳勒在肩上,艰难的朝着库房行进着,皮油是制作蜡烛的主要材料,多用糊皮纸的大竹篓包装,每篓也有200来斤,两个挑夫用扁担抬着。扣里喊着“嗨啊哟”的号子,一步一踉跄的走着。
这是真正属于穷人的世界,这些无产无业的穷苦百姓。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升斗小民。大多都破产失地的农民,为生活所迫而背井离乡来做苦力,在河边荒郊搭起窝棚栖生。
他们被官方嗤之为“不耕、不织、不贾、不商之民”,庞杂足虑的社会不良百姓。可是谁会知道,他们要求的仅仅是有一扣饭吃,有一件衣穿?
然而,还有比他们更加凄惨的百姓。穿过一条低矮的胡同就是一座破败的龙王庙,四壁透风,比那木棚小屋更加难以御寒,真不知道那些乞丐是怎么熬过冬天的。乞丐是没有人理会的。如果生了病,他们会在寒风的呼啸声中冻得僵硬的尸体,好心的伙伴或许会为他挖个坑。再不然就往荒地里一丢喂野狗,官府也保甲里正没有人会追究。
今天是大年三十。如果去大户人家或者饭馆客栈大多能得到些施舍,所以乞丐们都背起破麻袋在城里忙碌,庙里空空如野。
苗刚奇道:“他应该不会出去讨饭才对,他被打折的腿还没养好,根本走不得远路,这些日子一直靠我们哥几个周济,怎么……”。
杨凌忽地拦住了他,侧耳倾听片刻,一挥手道:“去两个人,到后边看看!”
刘大棒槌立即带着两个侍卫闪向后边,破龙王庙后边被这些乞丐堆起了石头,大门只留了一个小口,平素去后面解手方便用的。
大棒槌带着两个人冲到后边,后边就临近拒马河,一个破衣褴褛的汉子坐在河边雪地上,手中拿着一柄刀,正一边洒着雪,一边在一块石头上磨着,瞧见庙里忽然闪出几个衣着光鲜的人来,那人吓了一跳,踉踉跄跄的爬起身来就要逃走。
刘大棒槌哪容他离开,立即冲过去,干净利落的卸了他手中刀,让两个手下左右一挟,把他拖回了龙王庙。苗刚一瞧见那人,便迎上前唤道:“老兄,你莫慌,这位就是我昨日和你说过的大贵人,你若想报仇申冤,只有这位大人能帮你”。
那人挣扎半响,累得呼呼直喘,脸上尚未长好的肉疤就象一条条蛆虫扭动着,显得异常狰狞,叫人看着有些恶心,听了苗刚的话,那人惊恐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杨凌使个眼色,左右将那人轻轻放坐在地上,那人双目紧紧盯着杨凌,审慎的打量着一言不发。
杨凌轻轻一笑,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说道:“你是被神棍骗了,搞得家破人亡是么?把你的事告诉我,我能帮你!”
那人听了嘶声惨笑:“你是什么人?是巡察御使还是朝廷钦差?哈哈哈,不管你是谁,都帮不了我。那些淫僧,结交了无数权贵,在霸州手眼通天,官府、士绅都和他们沆瀣一气,良民百姓都被他们骗得神魂颠倒。
想除掉这些淫僧?就算你是巡察御使,你知道这里有多少百姓把他们奉为活佛,敢动他们一指头,就会有数万疯狂的百姓造反么?就算你是朝廷的钦差,难道你的权柄还大过张太监,京城刘公公面前的红人么?”
杨凌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那么你要怎么对付他,凭你一人之力?就凭这把……”
杨凌一抬手,从刘大棒槌手中接过了尖刀。尖刀锈迹斑斑,刃上全是豁口,钢口也不好,薄薄的,似乎一拗就能拗断。杨凌屈指在刀刃上弹了弹,说道:“就凭这把破刀,拖着你这条破腿,你想杀进大批的武僧队伍,刺杀四个妖僧?”
那人眼里闪过一抹绝望的神色,痴痴的道:“是我引狼入室。如果杀不了他们,我……以一死向九泉之下的老母,爱妻谢罪便是”。
“当”地一下,刀子被杨凌丢到了一边,杨凌缓缓立起身来,说道:“听你的口气,对官场还很了解,你原来的身份也不低呀。那么,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叫杨凌!”
那人身子一震。双手猛地抓紧了地上的泥土,抬起头来死死地盯视着他。
刘大棒槌嘿嘿笑道:“小子,在京师抗过先帝圣旨的人是他!在北疆会过朵颜三卫和鞑靼可汗的人是他!在沿海荡平倭寇驱逐西洋舰队。扶保满剌加复国的人是他!在西南,平息百余年来叛乱不止的都掌蛮、侦破蜀望世子夺嫡案的人还是他!
忘了告诉你。江南三大镇守太监,就有两个丧命在我们国公爷的手中。现在不过是四个秃驴而已,你说我们国公爷杀得杀不得?”
那人痴痴仰望半晌,泪水糊住了双眼,忽地一声惨嚎,一把抱住了杨凌的大腿,哭叫道:“杨大人,学生冤枉,学生身具血海深仇,求杨大人为小民伸冤呐!”
“学生穆敬。是永清的生员,家境也还富裕,是当地数得着的富户。有一次和妻子陪着老母去龙泉寺进香,见到了那四位活佛。他们并不是龙泉寺的僧人。却长期挂单寄住在那儿,由于神通广大,拥有许多信徒,龙泉寺的方丈也管不了他们,那地方倒似成了他们当家。
学生亲眼见到他们在讲经之后,当众表演法术,空中摄物,赤足踏火,神通端地厉害,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他们种福来世的鬼话,也成为了他们的信徒。他们传教讲经真是厉害,学生也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听信他们的话,有时明明是虚妄之极的话,学生也信以为真,没有丝毫犹豫。
为了表示诚心,学生捐献了大笔辎财,也因此成为四大活佛座下的护法檀越,鼓动许多好友亲戚拜到活佛座下。可是随着我的身份越来越高,接触的事情越来越多,学生发现这四位圣僧,每次显示神通做大法事前,都要做许多准备,到豪绅官员府上时,都是自备表演法术的器具。
虽然学生始终不得要领,不知道其中窍门,可是学生想,要是真的神通广大,何必要做这些事情,神仙不是应该咒语一念就可以了么,就算要画符,也没道理作法时要用早已准备好的专门的桌椅用具呀。
另外,此时四大活佛已有教徒近万人,每年要收种钱和户钱,种钱按三元(农历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二会(农历三月初三、九月初九),而分(春分、秋分),四立(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共11个节令交纳。户钱一年四季,每季交纳一次。
光这些钱财就已不可胜数,更不要说象我这样为了“今世种福,来世洪福”而大量捐献香油钱的大施主了,可是他们偶尔施一次粥,花费极少,大量的钱下落不明,不知用到了什么地方。”
“就是到了这一步,学生依然相信他们是修成了金身的神佛,执迷不悟的追随着他们。可是,学生渐渐发现,他们招收了女信徒,竟然以什么“天作之合”、“前世姻缘今世了愿”的理由,诱骗她们献身”。
杨凌听到这里苦笑一声,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江南镇江碰到的红缨会,那位师公倪克用的手段大致相似,不过多少还知道收敛,要利用女子新婚,既害羞又不敢对人承认被人骗取了身子的心理。可是这些淫僧胆子更大。公然寻些理由堂而皇之的占有这些女人。
穆敬长叹一声道:“可怜那些妙龄女子,就如我心甘情愿散尽家财孝敬活佛一样,一个个早已执迷不悟,甘于献身,以侍奉佛爷为荣,希望这样能够吸收仙气,成仙成佛。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的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