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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尚且如此迷信,何况古人呢?这帝陵可是给先帝盖的,如果这事儿被正德知道了,那可就不是吵吵架那么简单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杨凌想清这一点,立即变色而起,拂然说道:“二位大人,这样的大事也敢欺瞒皇上吗?难道你们就不怕灭门抄家?对不住了,杨某要立即赶回京城,向皇上禀明此事,请皇上下旨迁陵。”
倪谦、李铎一听骇的魂飞魄散,他们因为一时贪心遮掩了此事,其实心中患得患失也时有后悔。可是这事已经引起了工部侍郎李杰的怀疑,现在想要反悔揭出此事,那位想立下大功的李侍郎未必肯善罢甘休。若是就此事奏他们一本,再有那帮御使们一掺和,这几人就是想求个罢官免职的结局也不可能了。
二人思及抄家灭族的可怕后果,不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顷刻间额上已是鲜血涔涔。杨凌虽然瞧地不忍,可是正德皇帝就算再宠信他,也不会听说他们糊弄先帝陵墓这样的大事还会手下留情,他狠了狠心,不理二人的苦苦哀求。抬腿便要出去。
李铎见杨凌不为所动,民心跪前两步,痛哭流涕地抱住他的大腿嚎叫道:“杨大人不要走,杨大人留步啊。我等一时贪心铸下大错,抄家砍头不足为惜,可是这事未尝不是泽惠百姓地善举啊,大人。
杨大人,我大明岁入只有四百万两,泰陵前期投入银两就达到二百三十万两。全部工程峻工,至少要耗银三百八十万两,就算我们当初发现了马上就禀报皇上择地迁陵,这已投进去的银子也收不回来了,那可是二百三十万百姓一年的口粮啊。
大人,如今河南河北水患不断,甘肃陕西已三年大旱,若是皇上迁地造陵。无银可用,势必要征收重税,到那时千万百姓岂不雪上加霜?
大人,你可曾见过亲生父亲将孩儿交换于邻居,互相宰杀幼子烹食充饥?你可曾见过八旬老妇一日三餐只有观音土可吃,吃的腹大如鼓活活撑死?
杨大人,圣人道:‘君为轻。社稷为重’,就算大人不念我二人的死活,难道你忍心看着千万冤魂出自你手?大人要为了一己前程,置天下黎民百姓与不顾么?”
杨凌听了这话神情一呆,不觉停住了脚步。钦天监倪谦方才磕头求告,费尽了唇舌,就差说要把他刚纳地两房美妾也送给杨凌了,杨凌仍不为所动,这时见李铎这番话竟似打动了杨凌,他不禁心中大喜,连忙也跪上前来抱住杨凌另一条腿道:“杨大人,地陵挖掘甚深,渗水是常有的事,若是再换一处又渗了水那怎么办?到那时百姓不堪重负,必定苦不堪言,为了这一座地下的宫殿,恐怕那时要连……要连金銮也要动摇了。
其实自古帝陵渗水十之七八,倪某若是不知其事,岂会晓理以木刺灰土封堵的法子?那渗水处封堵了便无大碍,只待先帝灵柩下葬,地宫封闭,便再无风险了,还求大人开恩,救救我们,这对我二人是件恩德,对天下百姓却是善举,不但我们感激涕零,便是天下地百姓都承你的恩惠呀。”
杨凌入京后也听说过大明王朝岁入多少,一听帝陵所耗竟是全国一年的税赋,他不禁踌蹰起来。
记得在鸡鸣县做师爷时,就听说许多百姓家中穷苦,积欠税赋多年,那里战乱频仍,但天灾较少,还不是最贫脊的地方。而李铎所提的那几个地方比鸡鸣更苦,自己真要为了给死人造一座坟墓置万千百姓于水火中不成?
杨凌一时难以取舍,他仰起头来心中暗想:弘治皇帝,你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如果你在天有灵,你是希望给自己造一个富丽堂皇、风水甚佳地墓地呢,还是希望让万万千千的百姓能够少些苛捐得以活命?
唉!杨凌沉思良久,心中尽是哀鸿遍野,百姓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情形,如果把这事禀报皇上,不用说这几位大臣都是要砍头的,而他立下这大功,升官那是一定的了。
可是朝廷征收重税的时候,天下的百姓会怎么看?再过一年多自己撒手而去,幼娘留在这世上岂不是要替自己承受天下百姓地唾骂?
杨凌咬了咬牙,霍地转过身,紧盯着倪谦问道:“倪大人,我探看金井,手指可以摸到木柄,若是以灯一照,立即无所遁形,封堵金井渗水的法子,就只有木刺三合土这一个么?”
倪谦和李铎听出杨凌口气松动,不由狂喜,倪谦小心地想了想,才谨慎地道:“法子自然不只这一个,可是最快的便是这个办法。那日下官生恐为人所知,事急从权才用了这办法。大人的意思是……?”
杨凌摇头道:“中间插入木刺,日久腐烂地下水还要上溢,就算那时已瞒得皇上。可是我也与心不安,你可有什么法子可以浑然天成,叫人瞧不出破绽,同时也可以真正封闭那些渗漏?”
倪谦喜形于色道:“多谢大人救我!只要大人若相助在下,在下还有更妥当的法子。只须以碎石灌入漏处,以土夯实,再以黄泥渗以一定比例的糯米汁浇灌覆盖,则可保无虞。而且瞧来浑然天成,除非硬非掘开来验土,否则纵是神仙也看不出破绽,只是这法子需要费些时间。”
杨凌点头道:“好,为了天下百姓,我相信大行皇帝泉下有灵。也会赞同我这么做地。今日我便找个由头调出左殿金井处守卫地官兵由大人亲自动手抽出木刺,予以封堵,三日时间可够么?”
倪谦狂喜道:“够了够了,时间足够了,在下只须两日,便可做的天衣无缝!”
……
如今已过了八日。杨凌悄悄巡视在这座无与伦比的地下宫殿中,地宫内部已经初见雏形,巨大地地宫不用梁柱,全用券拱,前、中、后、左、右五个华美的殿堂完全用纯石筑造,看起来富丽堂皇。
这样庞大的工程即使搁在现代,也是耗资甚巨。况且那时生产力低下,单是开凿,削平,再千里迢迢运来一块平整的巨石,其成本就已令人瞠目结舌,看来自己的决定还是值地的,与其数百万两白银白白丢在这里,何如给百姓些好处。
杨凌在左殿停住,这里的地面是工序、工艺极为复杂、普通工匠难以烧制的‘金砖’,一块块金砖平坦地就像是镜子一样,尽头贴着高大平整的石墙就是汉白玉镶边的石棺床,中央就是那口金井。
望着这口金井,杨凌不禁轻轻松了口气,倪谦到真是一双巧手,杨凌在他封堵后又重新检查过,洞穴下木塞拔出,施以土石米汁,里边便不再缓缓渗水,如今除非将土刨出来验看,否则仅凭双手触摸已是再验看出丝毫破绽。
那位工部侍郎李杰,时常借口检验工程要进入地宫,只是一直被倪谦几个人借口阻住,或者陪他进陵使他难以检查,可是如果一味这样掩饰未免令人起疑,所以倪谦封堵金井后,杨凌便故意放他单独进入地宫。
杨凌在暗中偷偷观察,见他果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这两日来的也少了,提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杨凌在陵中转了会儿,正要转身出去,杨一清突然匆匆走来,面带焦灼的神色道:“大人,神机营有人失踪了。”
杨凌一怔,忽问道:“失踪?是不是有不守军纪地土卒偷偷下陵了?在这里怎么可能失踪?”
杨一清摇头道:“这里四下没有人烟,军卒不会偷偷下山的,而且失踪的那人……便是前几日说见到金井泄水的那个什长陆恩橹。”
杨凌听的心中一阵急跳,他急忙说道:“马上派人去找,务必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杨一清点头道:“是,卑职已着人寻找了,但问过许多人,军中士卒有半日不曾见过他,更巧的是……今日一早,工部李大人忽然藉帮回京了,卑职看过李大人轿夫的脚印,那轿子看来重量不轻……”
杨凌听地后悔不迭:“李杰每日鬼头鬼脑的想要进陵来检查,弄得自己也只顾着这金井,怎么竟忘了除了物证还有人证。”
他焦急地想了想道:“当日在陵中目睹此事的七名士卒立即调出去,混入陵前军中,同时密嘱所司官司员看紧了,不可再走失一人,至于那什长……”
杨一清截口道:“大人,卑职已着人回京请镇抚司的兄弟密缉此事”,他说着踏前一步,压低嗓门道:“大人,那七个人便是七个甩不掉、藏不住的活证据,您看……要不要……”。杨一清说着右手向下狠狠一削。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道:“陵上有咱们的人,大人尽管放心,保证做的干净俐落。”
杨凌听的心中一震,吃惊地望向杨一清。杨一清淡淡一笑,说道:“大人蝮蛇蛰手、壮士解腕,无论是功名利禄还是严刑拷问,对那几个小主卒来说。都是一道过不了的坎儿,大人不可有妇人之仁啊。”
杨凌情知他说的是实话,可是这种冷血地政客论调他实在难以适应,一时心乱如麻。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犹豫挣扎了半晌,心中善恶激争良久,终是舍弃了那份杀机。
颓然一叹,他苦笑着拍了拍杨一清的肩膀,说道:“一清。你也是我的部下,如果有朝一日你威胁到了我的安危,我该如何对你呢?算了,空口无凭,纵然他们说的舌灿莲花,也未必就能证明什么,况且已经走了一个陆恩橹。这事遮不住,罢了……不要再提了。”
杨一清望着杨凌离去地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大人什么都好,可惜做事却不够果断,常言道无毒不丈夫,少一个证人就少一份危险,都火烧眉毛了。岂能不当机立断?
杨一清摸了摸下巴,暗暗琢磨起来。他不是世袭锦衣卫,又没有杨凌那样的那运气,这一辈子本来是很难提升的,但是做了杨凌的亲随,眼看他小小年纪就前程似锦,他地前程就是自己的前程,两人的利害关系紧紧连在一起,他怎能不替杨凌考虑?
况且杨凌是一位难得的待人和气又不专权的上司。南镇抚司呈到京师的公文,呆要可以便宜行事地杨凌都放心交给他去办,而且锦衣卫的高官大多靠满手血腥升迁,整日里绞尽脑汁想着害人诈财,像杨凌这样的上司简直可以说是锦衣卫中的异类,如果他被治了罪,自己到哪里再找这样的上官?
杨一清一咬牙,也悄悄闪出了地宫……
……
金殿上文武百官队列疏散、神情愤懑。
眼看上朝都小半个时辰了,内侍已三次入内宫促驾,可是上边那张龙椅仍是空空如也。这要在弘治皇帝的时候,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但是到了正德朝,这已是第四次了。
众官员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个小太监匆匆从侧翼屏风后闪出来,拖着长音喊道:“皇上上殿,文武百官接驾啦!”
文武百官闻言连队列也来不及整,匆匆跪倒见驾,有人偷偷抬头一看,只见正德皇帝头戴翼天冠、身穿团龙袍,仰着头一路哈欠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小皇帝走上阶石,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满脸地不耐烦,他看了一眼群臣,又看了看殿门外,这时候光线清减,太阳还没出来呢。正德没好气地垂下眼皮,说道:“诸位爱卿平身,有本早早奏来!”
内阁三位大学士也是一肚子气,他们方才催促内侍请皇上升殿时,才听说皇上昨儿已经废队了尚寝宫和文书房侍从,这还了得、这么一来皇上晚上几点睡觉、退朝后几点读书都没有看着了,岂不天下大乱?
三位大学士憋足了劲想直谏一番,正德皇帝话音刚落,谢迁立即出班启奏。这位老臣果然不愧‘侃侃’之名,一开口便滔滔不绝:“皇上,近几日来皇上视朝太晚了,有时已旭日高升才上殿来,朝中侍卫执役人等久立疲乏,也有失礼仪。而且上朝晋见的官吏、外国朝贡的使臣,都久候多时,非但精神困倦,抑且废时误事。
须知早朝乃人君首务,天下观瞻,于此为系。为人君者,身系天下,恐惧修省犹恐不及,若君怠于上,臣荒于下。太平之治,何以能成?臣等叨膺重寄,忧切于中,也是诚恐圣心别有所系。防误不小,帮冒死上陈,请陛下三思!”
正德抬起一只眼皮看了看他,木然道:“朕知道了。”
刘健见正德皇帝根本不以为然,心中甚怒。他立即出班朗声说道:“皇上,自古人君,未有不以忧勤而兴,骄佚而坏者。听说皇上废了尚寝宫和文书房侍从。臣以为此事大大不妥,古语有云,罔游于逸,罔淫于乐,废兴之机,于此系焉。皇上应立即恢复旧制,按时早朝!”
刘健说完脚步向后一腿,他左手边李东阳立即闪身而出,正德皇帝见了这架势不禁慌了手脚,他连忙说道:“朕知道了,朕一定改正。呃……此事容后再议,诸位爱卿还有别的本章么?”
徐贯向工部左侍郎李杰使了个眼色,李杰会意。立即抖擞精神应声而出,气贯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