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下午1∶55)
克莱尔:我们都站在教堂的法衣室旁。爸爸说:“让一切开始吧!”他敲了敲亨利的门
。高梅兹伸出脑袋说:“再给我们一分钟。”他递过来的眼神让我肠胃一阵痉挛,随即他又
把头缩了进去,关上门。我走过去,高梅兹一下开了门,亨利出现了,他边走边整理衬衫袖
口上的链扣。他身上湿湿的,脏脏的,胡子拉碴,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可他毕竟出现了,他
穿过教堂的重重大门,走上通道,投给我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一九七六年六月十三日星期日(亨利三十岁)
亨利:我回到老家了,我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只有我一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猴年马月
,反正是个完美的夏日夜晚。我躺了一会儿,浑身大汗淋漓,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然
后,我还是爬起来,走进厨房,尽情享用了几瓶爸爸的啤酒。
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星期六
(亨利三十八岁,同时也是三十岁,克莱尔二十二岁)
(下午2∶37)
克莱尔:我们站在圣餐桌旁,亨利转过脸来对我说:“我,亨利,要娶你,克莱尔,做
我的妻子。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保证对你忠诚。我一生都会爱
你、尊重你。”我心里想:好好记着。然后,也对他重复了誓言。康普顿神父微笑地看着我
们说:“……上帝所联结起来的,人决不可分开。”我又想:这并不是问题所在。亨利把戒
指轻轻套上我的手指,停在我们订婚戒指的上方。我也把那纯金的指环套上他的手指,这是
他惟一一次戴戒指的场合。弥撒继续进行,我想最重要的是:他在这儿,我也在这儿,不管
其中究竟奥妙如何,只要我和他在一起,这就行了。康普顿神父祝福了我们,然后说:“弥
撒结束,大家带着平安各自归去吧。”我们俩走下通道,手挽手,相依相偎。
(晚6∶26)
亨利:婚宴刚刚开始,侍者们推着不锈钢餐车,托着盖好的盘子来回穿梭。客人们陆续
到来,纷纷寄存衣帽。雨终于停了。南黑文游艇会所位于北滩,是座二十年代的建筑:皮革
镶板、大红地毯,还有描绘轮船的油画。外面天色已黑,灯塔在远处明灭闪耀。不知什么原
因,克莱尔突然被她母亲拉走了,我也不便多问,于是就站在窗旁,品着格兰利威纯麦威士
忌,等她回来。看到高梅兹和本的身影向我投来,我转过身。
本看上去有些担忧,“你怎么样?”
“我没问题。能帮我个忙么?”他们点了点头,“高梅兹,你去教堂。我还在那儿,在
法衣室等着你。你把我接到这里来,偷偷带进楼下的男厕所,把我留在那里。本,你看好我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一叫你,你就赶快拿上这套礼服,送到男厕所那儿去。明
白了吗?”
高梅兹问:“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不多了。”
他点点头,走开了。查丽斯走过来,高梅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继续朝前走。我转向
本,他看上去有些疲倦,“你还好吧?”我问他。
本叹了口气,“有点累。嗯,亨利?”
“你说吧?”
“你这是从哪一年过来的?”
“二二年。”
“你能不能……呃,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
“什么?本,说吧。不管你想要什么,今天可是个特殊的日子。”
“告诉我,那时我还活着吗?”本没有看我,盯着舞池里正在调音的乐队。
“是的,你很健康。我几天前还见过你,我们一起打桌球的。”
本胸中积聚的气息一涌而出,“谢谢你。”
“别客气。”泪水在本的眼眶里打转。我把我的手帕递给他,他接了过去,过了一会儿
还是把手帕还给了我,他没有用,而是转身去找男厕所了。
(晚7∶04)
克莱尔:大家晚餐入席时,亨利却不见了。我问高梅兹是否见过他,高梅兹只给了我一
个他特有的表情,说他确信亨利随时都会出现。金太来到我们跟前,她穿了一条玫瑰图案的
丝绸礼服,看上去单薄又焦虑。
“亨利去哪儿了?”她问我。
“金太,我不知道。”
她把我拉到身边,往我耳朵里悄悄说:“我看见他那个年轻的朋友本,刚刚抱着一堆衣
服从休息室里出来。”哦,不。如果亨利一下子又回到现在,那可就无法解释了。我就说发
生了紧急情况?图书馆里有什么急事需要亨利立即回去?不过他的同事全都在这儿。或者我
就说,亨利得了健忘症,出去了……?
“他回来了。”金太说。她捏了捏我的手,亨利正站在门厅前,扫视大家,他看见了我
们,于是一路小跑过来。
我亲吻他。“你好啊!陌生人。”他又回到现实中了,我那更加年轻的亨利,那个属于
这里的亨利。亨利一只手挽住我,另一只手搀着金太,领我们入席就座。金太笑得合不拢嘴
,她对亨利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她刚才说什么了?”我们坐下来后,我问他。“她
问我今晚是否要在洞房上演三人戏?”我的脸涨得通红,像龙虾一样,金太朝我眨了眨眼。
(晚7∶16)
亨利:我在会所的图书馆里转悠,吃了些法式吐司,取出一本豪华精装的首版《黑暗的
心》①①《黑暗的心》(Heart of Darkness);英国作家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ard
)写于1899年的经典小说,讲述主人公逆刚果河而上前往非洲腹地、检视西方殖民者野蛮行
为的自省旅程。小说以魔术般的笔法成就了一部现代神话,欧洲人的刚果河之旅其实就是驶
向自身的黑暗内心。,它很可能从来就没被人翻过。眼角的余光里,会所的经理正飞速地向
我走来,于是我合上书,放回书架。
“对不起,先生,我得请您离开这儿。”没有衬衫、没有鞋,自然没有服务。
“好吧。”我站起来,就在经理转身的一刹那,血液全部涌上大脑,我随即便消失了。
我回到二二年三月二日,我们家的厨房地板上。我大笑起来,我一直就想这么干。
(晚7∶21)
克莱尔:高梅兹开始发表演说:
“亲爱的克莱尔、亨利,亲朋好友们、陪审团各位成员们……等一等,把这个删掉。今
晚,在相亲相爱的气氛中,我们欢聚于这单身乐土的岸边,挥舞着手帕,欢送克莱尔和亨利
一同搭上这艘美妙的‘婚姻号’轮。我们一边惆怅地目送他俩依依不舍地告别欢乐的单身生
活,一边坚信千百年来,那为世人备加推崇的婚姻幸福将是他俩更为愉快的生活住址。除非
能想出些法子来逃避,我们中的有些人,不久以后,也将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因此,让
我们举杯庆贺:祝愿克莱尔·阿布希尔·德坦布尔,这位美丽的艺术宝贝,在她崭新的世界
里,完完全全地享有那份她受之无愧的幸福。也祝愿亨利·德坦布尔,这个该死的好小子,
这个交了狗屎好运的家伙:愿生命之海在你面前一直犹如玻璃一般平坦,愿你一帆风顺。来
,大家为这幸福的一对干杯!”高梅兹弯下腰,吻了我的嘴,在一个瞬间里,我盯着他的眼
睛,接着那一个瞬间就结束了。
(晚8∶48)
亨利:我们把结婚蛋糕切开,分着吃了。克莱尔抛出她的花束(查丽丝接住了),我扔
出克莱尔的袜带(在所有人当中,居然是本接到了)。乐队开始演奏《搭乘A字号列车》①
①《搭乘A字号列车》(Take the A Train),是比利·斯特雷霍恩(Billy Strayhorn)创作
的一首经典的爵士歌曲,其内容围绕穿越纽约的地铁线而写成。这首歌后来成为艾灵顿公爵
的主打歌。,人们翩翩起舞。我和克莱尔、金太、爱丽西亚、查丽丝分别跳过一轮之后,轮
到了海伦,她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尤物。克莱尔被高梅兹搂着,我漫不经心地陪海伦转着圈,
看见希丽亚·阿特里把高梅兹支走,高梅兹也顺应把我赶走。当他抱着海伦转到别处去后,
我则混入了吧台的人群中,欣赏克莱尔和希丽亚的舞姿。本过来找我,他喝着苏达水,我要
了杯伏特加汤尼。本把克莱尔的袜带缠在自己的胳膊上,好像戴孝似的。
“那是谁?”他问我。
“希丽亚·阿特里,英格里德的女朋友。”
“真奇怪。”
“是啊。”
“高梅兹那家伙怎么了?”
“什么意思?”
本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转过头去,“没什么。”
(晚10∶23)
克莱尔: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彼此亲吻、拥抱,一路走出会所,启动那辆喷满了刮胡膏
、后面还挂了一串易拉罐的汽车前进。我在露珠客栈②②露珠客栈(Dew Drop Inn),美国
连锁汽车旅馆。门前停了车,这是银湖边一家俗气的小汽车旅馆。亨利睡着了。我出来,办
完入住登记后,请前台的小伙子帮忙把亨利扶进房间,他把他放倒在床上,又帮我们把行李
也搬了进来,他瞥了一眼我俩的礼服和不省人事的亨利,嬉皮笑脸地看着我。我付了小费,
他离开了。我脱下亨利的鞋子,又松开他的领带。接着我把自己的裙子也脱下来,放到椅子
上。
我站在浴室里,穿着拖鞋刷牙,身体瑟瑟发抖。镜子里的亨利正躺在床上打呼噜。我吐
出满口的牙膏沫,漱了一遍嘴,突然想到一个词:幸福。我终于领悟出:我们结婚了。不管
怎么说,起码我结婚了。
我把灯熄灭,吻着亨利向他道晚安,他满身的酒气中混杂着海伦的香水。晚安,晚安,
别让臭虫咬了。然后我睡着了,没有做梦,幸福地睡着了。
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五日,星期一(亨利三十岁,克莱尔二十二岁)
亨利:婚礼后的第一个星期一,我和克莱尔一起去了芝加哥市政厅,在法官的公证下结
婚。高梅兹和查丽丝是见证人。后来,我们又一同去了查理快马①①查理快马(Charlie Tr
otters);被喻为世界上最好的餐厅之一,是芝加哥城里仅有的两家五星餐厅之一……这
家餐厅可真贵,菜肴的摆设可以跟飞机头等舱或是极简主义的雕像比拟。值得庆幸的是,每
一道菜肴都像艺术品,而且口味一流。每当一道菜上桌,查丽丝便赶紧拍照。
“婚后感觉如何?”查丽丝问。
“我真的觉得自己是结过婚的人了。”克莱尔回答道。
“你们可以继续结,”高梅兹说,“可以尝试各种不同风格的婚礼,佛教的啦,裸族的
啦……”
“那不会犯重婚罪?”克莱尔吃着些草绿色的东西,上面有好几只大明虾,仿佛一群正
在读报纸的近视老头。
“我想,针对同一个对象,你应该完全有权利想结多少次就结多少次。”查丽丝说。
“你是同一个对象吗?”高梅兹问我。我正在吃一种上面盖着金枪鱼生鱼片的玩意,那
些细薄的鱼片,刚碰到舌头就化开了。我品味了良久才回答:
“是的,而且还不仅仅是。”
高梅兹咕哝了几句禅宗心印之类的话,可克莱尔却微笑着向我举起酒杯。我俩的杯子彼
此相碰:一声精巧的清鸣在餐馆的鼎沸人中发散开去。
就这样,我们结婚了。
一只很小的鞋子
……
一九九六年,春季(克莱尔二十四岁,亨利三十二岁)
克莱尔:我和亨利结婚快两年了,还没有谈论过生孩子的问题。我知道,亨利对这一前
景并不乐观。我一直不想问他,也不想追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我害怕他已经看到未来
的我们是没有孩子的,我就是不想知道。我也不愿意去想亨利的问题是否会遗传,是否会扰
乱生育的程序。就这样,很多重要的相关问题,我都不去想了,我整个人都陶醉在孩子的念
头里:他长得很像亨利,黑头发、炯炯有神的眼睛;或者皮肤和我一样白,有股奶香、爽身
粉和肌肤混合的味道;或者是个胖宝宝,看见每样东西都咯咯地笑个不停;或是个猴宝宝,
低声细语的宝宝。我梦见他,梦见自己爬上树,在鸟巢里发现一只很小的鞋子;我梦见我手
里的猫、书、三明治竟然都变成了小孩;我梦见自己在湖里游泳,发现湖底世界原来是孩子
成长的秘密王国。
突然我身边到处都是小孩子:A&P商场里有个红头发的小女孩,她戴着太阳帽正在打呼
噜;专门给素食者制作美味鸡蛋卷的福旺中国餐馆老板的儿子;一个瘦小的、瞪着眼睛的华裔
男孩;放《蝙蝠侠》的电影院里,一个还在酣睡的孩子几乎还没长什么头发;在百货商店的
试衣间里,一位友好的母亲让我帮她抱一会她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