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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相信,当年,孔圣人看见子路先于他偷吃了锅内的粥而痛心疾首,其实不过是没看见梁上的烟灰掉进锅里产生了误会。今天我才不迷信自己的肉眼凡胎,何况只听见空穴来风一句话。其次,法老要我死的话,大可不必搞这些周折,他只消吩咐一句,我黛丝特没有什么不拱手奉上的,包括我的性命。”
“你说真的?”圣·蒂安讶异道。
“我从不开玩笑。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对我具有生杀夺予的权力。他要我死,只消一句话。”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恩人。可以说,我的生命从降临西司廷,从遇见他才真正开始。我来到彼岸,才能看清此岸,了解吸血鬼,也了解人,对宇宙这个生存环境也有了概念。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自我,成为我真正的模样——自从每个人被无意识地抛落红尘,都要经历寻找自我的过程。从前我不曾知道自己是谁,不了解我生存的意义,那些岁月懵懵懂懂,周围和我好像总隔着影影绰绰的薄纱,活着也好似没有活着,枉入红尘若许年,直到遇上他。可以说,一切始于他对我的调教……”黛丝特一口气说来,没有停歇。
圣·蒂安露出犹豫的表情,“如果你允许,可否满足我一个莽撞的问题,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
黛丝特想了一会儿,仿佛答来十分困难。片刻,她缓缓道:“描述一种关系,是为了称呼或理解?那我只能说抱歉,我不懂得描述。在我看来,我和他的关系超越了关系这个字眼。”
她心底觉得没有任何一种词汇可以概括他们的关系,那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纠缠不清的情爱,是一个生灵对另一个生灵相濡以沫的热爱,是一个吸血鬼对法老信仰膜拜的敬爱……即使抽离去男女情爱,黛丝特对他依然怀着无比强烈的泛爱。有什么样的字眼可以形容这样深厚的基底,这样浓烈的感情,这样致密的关系呢?她想象不出。如果可能,黛丝特愿意和他血肉相连,愿意拿出自己的心来感同身受他所有的苦难。
圣·蒂安顿住了。他迟疑着问道,“莫非……你爱上了他?”
“是。”这是黛丝特第一次对别人直承她心底埋藏最深的东西,“之前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爱情。我爱自然,我爱艺术,我爱上帝,我爱自己,我独独没有爱过人。是他让我体验了在九霄云端漫步的滋味,简直无与伦比。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为爱降生的人。爱情旋转出瑰丽绝伦、让人心醉神驰的巨大花火,我一见即醉。我刚才说他对我有恩,还因为他的形象第一次印入我的眼眸,这个浊世从此就有了指望。他说过的话,好似圣经,刻骨铭心。人生的意义就此浮现,一天也令一生值得。”
圣·蒂安倒抽一口冷气,“我也是情种!知道爱情的郑重,只有死亡可以比拟;爱情的奇迹,只有从无到有的降生可以比拟。只是,爱情它没有长久维持的可能,并不适合我们永生的血族。而且,不是我泼你冷水,你谁不能爱,偏偏爱上法老?他对我说过,人间爱得死去活来好似花开花落,不过一场游戏,他看一个开头,就猜得到结局,看多了还乏味透顶。你想想他怎么可能也身陷其中?爱情富有激情、灿烂美丽……但统统都是幻觉,法老他智慧绝伦,法眼金睛,洞若观火,一切幻觉在他面前无风自散。早在几百年前,他就厌倦了男女纠葛。你现在去投身爱他,我想你生不逢时。”
“没关系,我并不敢奢望他对我回报同样的痴情。”
圣·蒂安仍是摇头,“他的年岁太大了,他是世上最古老的吸血鬼啊,他遁逃到精神世界太深了,很多时候可能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一个身体了。你知道,我们不用像人类一样买菜、做饭、用餐、排泄,有时候连我都会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纯粹的灵。而法老触觉超敏锐,可说尤其如此。你却这样年轻,常和塔文森一起添置新衣,参加舞会,你能和他永远遁逃在形而上的天地相爱而不脚踏实地?”
“两个肉体正好结婚成家,两个灵就正好谈恋爱。”
“你不会懂得他的苦痛繁难。”
“我同时看得见他的沉寂、他的灿烂。”
“啊哈,是女人都爱他。”
“我只管自己这一个。”
“你足够坚强柔韧,爱得起他吗?”
“至少我认为值得尝试,一切代价在所不惜。”
“是什么令你这么着迷?”
“我爱慕英雄。让我高山仰止。”
“我听说英雄见惯亦寻常。”
“那你姑妄待之。我想我这一生,最初与最终的爱人,就是库伊。”
“你从没有爱过别人吗?”他有些讶异。
“生命似一个列车,总有人不断上来,又不断有人到站,我和很多人一度走近过。但谈到一个‘爱’字,始终只得一个人,库伊。”她轻而斩截地说,“至少我是爱他的——哪怕我和他之间……隔着一道又一道的玻璃墙。”她发出幽怨的一声叹息。
“你的选择还很多啊,谁能够预言未来,现在就谈一生会不会过早?”
“不会有第二个了,”黛丝特摇头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参与了我的塑造。他把我浸到水中冲刷,于是我的真身慢慢显露。也只有他真正震撼过我的灵魂,掳获了我的心。他是我模糊生命中留下最深刻痕的男子,我从此皈依了他。”
“可爱情令人盲目,令人着魔上瘾,让人智商为零,可能又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可爱情也让人灵慧,令人快乐,令人满足,对一切美好的事物保持欣赏、感恩的心境。我——并不因噎废食。”
“今天你这样大方不求回报,总有一天会痛悔你满腔的柔情找不到寄托。”
“我无怨无悔。”
“唉,希望如此吧。”
“今天对你和盘托出,真是痛快。”黛丝特微微一笑,她知道对这份感情,圣·蒂安仍然不乐观。
“但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生根的,又是怎样开花的?”他仍有些困惑。
“简单到一句话就能说完,复杂到从宇宙鸿蒙说到地球终结也说不完。”黛丝特莞尔一笑,“好啦,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谜底,不妨也透露一点儿他的。”
“你想听什么?”
黛丝特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想听。” 见她神情痴醉,圣·蒂安不由暗中叹息。
……
瑶光是个细心的人,照料人无微不至。她担心黛丝特在陌生的环境寂寞,常陪她一同去附近的山头散步,这里景色清幽,令人心旷神怡。黛丝特更领略了她举止温雅,言语得体,和她快言快语的妹妹可大不相同了。
有一回不经意间,黛丝特远远眺见了她。那个沐浴在银色光环中的美丽剪影,展示了天使才会有的匀称、圣洁和美丽。黛丝特正在感慨,一个凡人恰好经过,他又震撼到了什么程度啊……很快他就只剩一具没有温度、没有思想、被抽干了生命和血液的尸体横躺在冰凉的泥地上了,唇边还凝固着一个满足而惊艳的微笑,空洞张开的灰冷的眼眸中盛满了最后一个人世的印象,那个仿佛值得赞美的优美形象,永永远远地留在了那里。
瑶光拿丝巾小心拭去了嘴角的一滴鲜血,随手抛却,那丝巾在空中悠悠飘浮了一会儿,掉在已经冷掉了的尸体上。瑶光去远了,没有回头看过一眼。旁观者黛丝特的感受是复杂的,她当然知道瑶光并没有错,只是亲眼目睹还是感到有些难受。
怕她发闷,瑶光还时常会来走动一下。那日闲谈中说:“曾听得有人说,你们西司廷有人趣味倒是很特别,尤其喜欢东方的女子。”
黛丝特淡淡道:“哦?谁是第一个有人?谁是第二个有人?”
“好像说的便是你们的法老了。”瑶光的微笑一如既往的甜蜜,却没有任何内容。
“这话怎么说?”
“他最近又爱上了一个华裔芭蕾舞娘,据说天生尤物,美艳异常。”
“是吗?”
瑶光继续坐了半个多小时。谈天说地,黛丝特没有答错一句话,也仿佛颇有兴致似的,心却痛得有点滴血了。美艳的华裔芭蕾舞娘?几时的事?难道还在她来到卢塞恩之前吗?
真假她姑且不论,但忽然很想见见他。真的,有好几个月没有一丝音讯了。
她紧紧攥着怀中的香水瓶身,好像紧握的便是自己的命运。
是夜,她来到了城堡边上的湖滨,洒下三滴,空中顿时充满了那种微妙清和的香气,犹如花蕾初绽。
黛丝特静静遥对着一弯冷月,把自己站成了一座雕像……
没有人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泪珠儿渐大,渐圆。蓦地,一滴,滚落。发出轻微的“嗒”一声,坠落到地面上,化为一个小小的湿渍……又是一滴。干燥的地面不动声色地吸收了那个水渍,转眼消失无踪。
她被凄清的月色浸透了。身处阿尔卑斯山上,彻骨之寒可想而知。
焦急的碧珠寻到湖边。
“天色已经不早了,小姐快回去吧。”
“他会来的,这是……一个约定。”
“约好了可能有变故呢?”
“但是他说过的。”黛丝特认真地说。
不知为何,塔文森说过的一句话突然浮上了心头,“亲爱的,若是每句话都作数,这个世界就不是现在的模样了。”当时他自顾自呵呵笑了一阵,“说过的话句句负责,哗,这还了得啊。”仿佛黛丝特是个天真的孩子。
她一语不发,神情执拗地站着。碧珠快要哭了。
当初送她香水的时候,说是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来到,解救她的危难。可眼下她的危难只是想要见他一见,难道就这样难吗?
……
夜色沉沉,可凭她敏锐的本性却已经嗅到了清冷空气中一缕热气的浮动,她知道,东方就快要白了。
可是,他没有出现。
他没有出现?
他没有出现!
她的头脑忽然一片空白。真空,缺氧。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无法动弹,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世情相违每如此。”听见她自己幽幽的曼声长叹。绝望中,她把香水全部洒在了湖心。
身畔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把拽过她,“你疯了!”他恨恨道,“要不是碧珠及时通知,你死定了。”来人正是圣·蒂安。
“放开我。”她虚弱地说。到了接近拂晓之时,她的四肢就开始绵软无力。
“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灰姑娘的马车就要变成南瓜。而吸血鬼更要尖竖着耳朵去听地狱钟声。现在,跟我走!”
见这次黛丝特没有反抗,他迅疾地将她一把抄起,背上轻柔有如无物。
情况危急,圣·蒂安背着她往城堡疾掠。天色渐明,月亮已经落下去了,没有一丝风。两人都苍白得蜡像一般。
第二十五章 心结无奈何
任圣·蒂安如何旁敲侧击,黛丝特始终只字不提她昨夜突然情绪失控的原因,只把“谢谢你”连说了好几遍。她也很快辞行了,瑶光坚持要送她回去,“妹妹神色黯然,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结果他们陪她一起回到了西司廷。
“我把你们的宝贝亲自护送回来了。” 圣·蒂安笑道。
“你和她相处得怎样?”库伊问道。
“自然亲密无间啦。” 圣·蒂安神秘一笑,“还有就是,她和我,各自发现了对方的一个大秘密。”
“哦?是什么呀?”
圣·蒂安笑:“她发现了我不懂阅心术。”后半句当然是要说,“而我,发现了她深爱着你。”而圣·蒂安忽然想起答应过她不透露此事,也就生生吞下了此言,中途改说,“哎呀,想想我和夜光都好久没见了。他们回来过吗?”
“最近是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其实莫奈德和夜光刚刚回来过。昨夜他们穿过森林的时候,黛丝特正在林中寂寞地散步。一身长袍湖水般轻柔地覆在身上,水云一般绰约的冰丝,走起路来一身飘摇。
莫奈德站得离她还远,因为目力强健才看见她,可他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攫住了。他仿佛看到一幅朦朦胧胧流荡摇曳着的画,而她是沼泽地上冉冉升起的小仙子,是那片模糊的流动中精光四射的中心一点。不知为何,他感动得几乎泪盈于睫。
他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夜光,比他年长,对他的任何心思都了如指掌。“下一次再拜访他们吧,我有点不舒服。”
她掉头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莫奈德急走两步跟上了她。
爱情是一种幻觉,库伊几百年前就免疫了;爱情是一种游戏,库伊几百年前就厌倦了。他历历看清每个人的特质,决不会因为发生了情愫对某个女人作出超实际的评价。而爱情不是别的,正是一种想象的堆积,人为的拔高,荷尔蒙的推波助澜,产生了奋不顾身的甜蜜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