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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这场冲突中谁对谁错,我们晋国无权干涉啊!况且,诸侯小国的国君追随我们,不就是期望我们霸主国能够帮他们维护封建秩序吗?如果我们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今后怎么让诸侯国心悦诚服的拥护我们呢?
更况且,对孙林父、卫国国君之间争执的处理,还牵扯到对领权的尊重。赵氏恐怕也不希望自己在自家领地里处理事务的时候,受到其他人的干涉吧?我们干涉卫国国君与孙林父之间的纠纷,开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先例。今日我们出手干涉了封建权,如果纵容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今后谁更有权势,就有权干涉别人在自己的领地里行使自己的领权。元帅,事情不能这么办啊!我们光考虑孙林父的感受,却破坏了封建规则。如今各国君主已经开始抱怨了,如果我们继续一意孤行,恐怕列国诸侯会对我们离心离德。”
赵武悚然而惊:“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力,卫国国君处理自己的臣子,那是行使自己的权力,我不该因为与孙林父私下的友谊,干涉了卫国的事务。”稍停,赵武充满遗憾的问:“可是,孙林父现在投靠了我国,他把领地献给我晋国,自己又作为晋国的臣子,费心竭力帮助我设立新的行政体制,他现在身为晋国的臣子,我更应该庇扩他,不应该因为别国国君的好恶,而使他受到伤害啊!”
赵武这是不想吐出吞到嘴里的肉。叔向虽然固执的维护封建规则,但他终究是霸主国的臣子,他也不想将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去。
“孙林父进献戚地给我国,这事咱们就先含糊过去吧!毕竟卫国国君确实进攻了我国,杀了我晋国戎卒三百名,这样的恶行不应该不受到惩罚,所以我们接纳孙林父的献地,是为了进一步的惩罚卫国,更保护我们晋国在黄河北岸的领地。至于朝歌城吗?朝歌城是齐国献给我们的,是齐国替齐庄公赎罪的。卫国从齐国手里失去了朝歌,如果他们想要讨还朝歌,应该向齐国讨要,与我们晋国有什么关系?所以朝歌城我们无须归还。”
叔向这么说,赵武很满意:“没错啊!如果这么理论起来,我们即使把卫献公放了,我也没什么心疼的。”
“何止不用心痛……”正在大厅里帮忙处理公务的田苏突然插嘴:“我还有个计策,元帅一定满意……”
第二百零九章 惹了我的人夜里睡不好觉
赵武表示了同意,叔向一脸微笑。过去,卫国是二等强国,它发作起来连郑国都要偶尔吃亏。但失去了戚地之后,失去了朝歌之后,卫国只剩下原来的四分之一国土,这样的国家还不如赵武手下附庸许国呢?即使卫献公满肚子怨气,回国后,他又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但这时,在大厅里帮忙处理公务的田苏还要火上浇油:“我有个建议:既然我们打算释放卫国国君,不如连北宫遗、宁喜一起也不加处罚放了。不是说嘛:卫国国君怎么处理他的臣子,那是卫国自己的封建权力。”
赵武满脸不甘心的表情:“要是卫国一个臣子都不处罚,岂不白白便宜了卫国,以后其他国家的权臣做决定的时候,就会毫无顾忌……”
齐策在一旁闲闲的戳穿田苏的阴谋:“田大人这是指望卫国内乱啊!卫献公是个喜欢权力的人,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是个喜欢捣蛋的人。他回国前许诺,国家大权由宁喜掌握,自己只管祭祀,卫献公会说话算数吗?”
赵武一拍巴掌:“田苏,你够奸诈!卫国国君回国之后,跟宁喜必然还有一番争斗……这样的奸诈,我喜欢。”
田苏扬起脸来:“我们在黄河南岸有两大块飞地,所占领的齐国土地如果不从卫国通行,那就完全隔绝在本土之外。卫国只有乱了,才能让我们有机会把黄河南岸的土地连成一片,这么做符合我晋国的利益。”
赵武摸着下巴说:“去年天下大旱,黄河南岸的土地没有封赏下去。今年如果旱情缓和,那么黄河南岸就是一片丰饶的土地啊!齐国对那片土地开发完善,我们只要稍稍整理一下,就能给领主带来丰厚的收益……田苏,你提出的这个建议很好,我分给你一块南岸土地。”
叔向赶紧插嘴:“赏罚应该出于公而不是出于私,元帅如果准备封赏南岸的土地,不要针对田苏一个人,应该针对全国的功臣,然后田苏获得其中一块封地才能心安理得。”
赵武点头:“那么你制定赏罚条例吧!我们开始分割南岸的土地。”
叔向继续说:“赏罚应该出于公。元帅既然决定放归卫国国君了,那么你的决定也应该公开,请元帅正式接见齐国、郑国两位君主,向他们宣布这个消息。”
赵武看着叔向:“听说齐国的名臣晏婴来了,打算把齐国国君的妹妹嫁给君上,你联络一下晏子,我想跟他谈一下。”
晏婴是有名的外交家,细细阅读晏子出使楚国的经历,可以发现晏子说话逻辑性非常严密,而在春秋这个时代,逻辑学还没有诞生,晏婴从哪里获得逻辑学知识呢?尤其可怕的是,他将逻辑推理运用的如此成熟,令人不得不怀疑这厮是久经训练的。
晏婴应召而来,赵武盯着晏婴,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试探。他久久不说话,叔向领会错了赵武的意思,见老是盯着晏婴看个不停,他跳出来找茬:“请问先生,节俭与吝啬有什么区别?”
赵武非常具有现代宅男性格,这话翻泽成现代语言,也就是:春秋时代的赵武非常擅于装憨厚,而他的部下总能领会他的含义,抢着替他出头,把本该由赵武说的话抢先说了,这样,其他人露出言辞刻薄的本性,而赵武只是装含蓄。
晏婴坐在那里,他要求觐见的是霸主国的执政,春秋时代霸主国的执政也就是“天下第一执政”!
会见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晏婴却穿得很寒酸。而齐国是纺织大国,衣衫织造的非常精美,染色技艺非常高超。现代出土的齐国织物,一件衣服上能染出十多种颜色,图案花纹充满了齐国风格的浪漫与夸张。但晏婴的服装只是简单的两种颜色:黑与红,染在青色的麻布衣服上。这件衣服他穿得久了,袖口已经出现磨损痕迹,屁股后的衣服因为经常跪坐,已显得稀稀朗朗,让人看见很不舒服。
赵武盯着晏婴久久不说话,而赵武是个讲究享受的人,他建造的房屋“美仑美奂”,吃的食物“脍炙人口”,穿的衣服嘛……赵武虽然自认为不太讲究穿着,但赵氏特产的棉布与毛纺织品,在这个时代都是奢侈品,而赵氏的印染工艺经过赵城学宫的特意研究,等于这个时代的高科技。所以赵武坐在席位上首,春天了,他一身纯棉布纯色的袍服,自认为已经非常低调了,但在春秋人看来,身穿棉布而不是麻布,就是一种奢侈到极致的浮华。
赵武给晋国公卿的印象也是这样。所以叔向看到赵武不吭气,以为赵武是嫌晏婴穿着过于寒酸,显得极不正式,所以出口抱怨。
晏婴听懂了叔向的话,他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仿佛身上穿的比赵武还要华贵,他充满骄傲的回答:“节俭是君子的品德,吝啬是小人的恶德。衡量财物的多寡,有计划的加以使用,富贵时不过分地加以囤积,贫因时不向人借贷,不放纵私欲奢侈浪费,时刻念及百姓之疾苦,这就是节俭。
如果积财自享而不想到赈济百姓,即使一掷千金,也是吝啬啊!简单的说,如果一掷千金,这钱不单单花在自己身上,花再多的钱也不能算是不节俭,但如果把钱只花在自己身上,那就是吝啬了,花再多的钱,依旧是吝啬。”
赵武拍手:“晏子说这话,只是部分正确。你说的节俭与吝啬的道理,大体说来是正确的。尤其是,富贵时不过分地加以囤积,这句话,说明了商业社会的真理。但晏子既然出身于管仲所在的国度,应该对管仲的经营学术非常了解,你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来呢?
我听说齐国新任国君(齐景公)继位之后,因为你居住在东市的巷子里,房屋简陋而寒酸,所以打算赐你一座贵族住宅,以便符合你的正卿职位,但你却拒绝了,说:我居住在东市附近,家里平常买东西方便。更况且上下班的时候经过东市,可以倾听一下百姓的谈论,这是了解物价与商业的好机会。我齐国以商立国,商业的兴旺实在关系我齐国的命运。我身为正卿,怎能忽视市场价格变动呢?
从这番话里,听得出你对商业运作非常熟悉。那么你应该知道,只要消费,就不是吝啬,无论他把是花在谁身上。因为钱只有到市场上购买了东西,生产者才可以将他的劳动兑换成现金,收税官才能从这笔交易当中收取到税金,国君才能从税金中获益。而生产者有钱了,才能去购买粮食,购买各种生活必需品以养家糊口,购买生产资料以便重新生产,并在这个过程中向国君交纳更多的税。
所以只要消费了,哪怕这笔钱只花在消费者本人享受上,而不是用来肉包子打狗,不是白扔给不相干的乞丐,都不算吝啬,都是在为国君交纳税金,是在替社会创造就业机会。谁的钱财谁做主!晏子你生长在管仲的齐国,竟然用农民式思维考虑生产消费问题,难怪齐国落后了。”
晏婴想了想:“武子说的仿佛有道理,不过,我比较赞赏执政你的“宽政省刑”。今日我能够亲见执政,请让我为晋国百姓庆贺。”晏婴这是承认赵武说的话有道理,但他代表齐国的“国家体面”,所以他不能直接认错,只好转而夸奖赵武的其它施政方案。
春秋时代进化到这时候,无论是真实的历史上还是赵武所在的时空,华夏文明的各个国家都在竞争中逐渐摆脱野蛮,开始从农业文明走向城邦文明、走向开化。而走向开化的标志就是对人的尊重(人本主义,孟子学说)。所以到了赵武当政的时候,列国都开始不约而同的消除肉刑,减少法律当中对人肢体的残害。
真实的历史当中,晏婴当政后,与赵武做了同样的工作。现代人之所以说春秋末是华夏文明最璀璨的时代,是因为这个时代,除了秦国,所有的执政者都在做同样的工作:宽政省刑。譬如郑国的子产、鲁国的叔孙豹、宋国的向戎、子罕,以及吴、越、晋、楚等国执政,都在加紧变革的步伐。他们的努力使华夏文明从半奴隶制、半封建制,开始向彻底封建制过渡。
晏婴谈论起宽减刑罚,这是赵武最得意的执政策略。他因为此项变革,使自己在平民百姓当中赢得了巨大的声誉。现在晏婴浓墨重彩的夸奖,令赵武心中得意非常,他脸上露出“多夸夸,再多夸一点”的神情,嘴里还在谦虚:“哪里哪里,晋国连年战争,百姓困苦不堪,我这里也是在珍惜晋国的人力。”
晏婴击掌赞叹:“珍爱人力!赵武子不愧于仁义的传闻。在这个变革的时代,是赵武子首先推行了租庸制,首先与奴隶进行白马盟誓,这次又首先宽减刑罚……以前先元帅范匄总梦想“不朽”,我看赵武子才是真正“不朽”啊!”
晏婴夸赵武“仁义”,这个词不能由一个敌对国家的大臣说,故此赵武沉下脸来,反驳说:“我怎么仁义呢?我这么凶恶的一个人,怎么被人称作“仁义”?我不仁义,凡是惹了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猜,惹了我的人夜里都睡不好觉。”
晏婴咧嘴一笑,不予置评。
就在赵武与晏婴谈论他究竟是仁义还是凶恶的时候,南方的楚国露出了凶恶面目。不耐烦吴国的频繁骚扰,知道吴国的季礼已经出使晋国之后,为了打击吴国的嚣张气焰,令尹子木集结起楚国所有的大军,率军讨伐吴国。楚军进兵至离城(在今安徽省舒城县西),吴国军队赶来对峙。
楚军将领建议:“吴国人打仗向来不符合规矩,我们的大将养由基便是因为吴国人的诡计而阵亡。如今我们与吴国对阵,请不要太有礼貌了。”
此时的吴国军队驻扎在一座山坡上,楚军在山下列阵。令尹子木观察了一下地形,回答:“我有一个建议,我军队伍庞大,左军右军已经超出了吴军阵地的正面,不如我们让右军急速向前挺进,左军则稍稍后撤,避开吴军冲锋的锋芒。这样一来,我们左右军就将吴军夹在中间,吴军无论进攻哪一方,都会受到我方两面夹击,我们将立于不败之地。”
楚国将领踊跃要求担当右军,子木摇头拒绝:“我是楚国令尹,右军向前突击,孤悬于吴国军队背后,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这样的任务唯有我当之无愧,不要争了,我带领右军前进。子强、息桓、子捷、子骈、子盂几个将领,帅左军向后退……”稍停,子木又补充说:“这样一来,向前突进的右军必须加强,不如我们将阵式划为左右两个攻击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