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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梳妆镜前的圆凳翩然起身,轻快地问:“桂嬷嬷,早膳命人备了吗?”
“启禀公主,已经备好了。”桂嬷嬷答道。
“那么我去请驸马一起用。”沁水欣喜地道。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只维持到竹院为止。因为……
“你说什么?”沁水瞪大眼,震惊地看着唐生。
“对不住啊!公主,少爷整夜没回来。通常他一夜没回来,就是在珍翠楼睡——呃唔!”唐生发觉自己失言,急忙捂住嘴,却晚了,沁水已经听见了。
“没关系,你把话说完!”沁水面容紧绷地命令道。
“是……”公主有令,他不敢不从啊!
“要是少爷整夜没回来,通常都是在珍翠楼……睡下了。”
“在珍翠楼睡下了?”一个人吗?还是——有人陪伴?自然是有人陪伴了!
沁水眼眶灼痛,心里涌出深深的悲伤,她胸口闷得好难受,好像有根利刺,不断戳刺着她的心。
原以为……原以为,他们既已两情相悦,那么他必定会为了她洗心革面,往后只专注爱她一人,但为何又上珍翠楼去?
难道有了她,仍是不够的。他还要更多女人?
不!她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她要去问清楚!二话不说,她转身直奔珍翠楼。
第8章(1)
“公主?”
静馨见盛装打扮过的沁水来到珍翠楼,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红艳的唇办勾起一抹不冷不热的笑容。“静馨不知公主凤驾莅临,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不必客气。”沁水没心情与她客套,直刺刺地问:“唐冠尧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您要找唐公子?”静馨眼中闪过一抹心机,但很快地藏好它。“唐公子现下正忙着……”
“忙?”他忙啥?忙着左搂右抱?“我现在有事非见他不可,还请静馨姑娘指引方向,别让我一间间去找。”她淡淡暗示,别让她一间间“踢门”去找。
“公主别为难静馨了,静馨说就是了。”虽然嘴里说为难,但语气里毫无被勉强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冷冷窃笑。
“唐公子——在后头那个房间。”静馨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指向某条走廊。
“后头的房间?”他在那里做什么?沁水不知道,不过她正打算去弄清楚。
见她站起身,静馨指着长廊继续对她说:“公主请朝这儿走,走到底,尽头那个房间就是了。”
“尽头的房间是吗?多谢。”沁水丝毫不浪费时间,立刻起身准备去找人。
“公主别客气,请慢走。”静馨微微一福,迅速退到一旁,恭送她离去。
她必须小心地压住自己的唇,才能不让沁水发觉到她唇上那抹恶意的笑。
她一想到沁水将见到的景象,忍不住幸灾乐祸。矜贵的公主,你就等着瞧吧!
沁水走上静馨所指引的长廊,尽量快速走着,一方面试急着找人。另一方面是恐惧会不会又有什么酒醉的色鬼扑过来袭击。
幸好平安走过整条走廊。没有人冲出来骚扰她,沁水终于稍微松懈了。
在静馨所说的房门前站定,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沁水深吸一口气,举手准备敲门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熟熟悉的嗓音。
“好了,大家都到齐了吧?今儿个谁先呢?”
这温润好听的嗓音,不是唐冠尧是谁呢?他果然在里头!
“唐——”沁水正准备推门而入,忽然一道陌生的女声扬起,让她停下动作。
“我先!我先!”尖细的嗓音高声叫嚷着。
“你说什么?上回是你先,上上回也是你先,为什么这回还是你先啊?”另一名女子不满地回嚷。
“因为唐公子最喜欢我啊,不行吗?”骄傲得咧。
“你还真敢说,你要不要脸啊?”
两名泼辣女子当场吵了起来,爆出的喧闹声,她不必推开门也听得一清二楚。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谁都喜欢!你们排队,一个一个来,总会轮到的,就别争顺序了。”他不愠不火的温柔语调,起不了作用,里头还是吵成一片。
“不管啦!这回你们得让我,我一定要排第一个……”
那些拔尖的争吵、唐冠尧之后的安抚,沁水全听不见了,她耳畔不断回荡着他方才的话语。
我谁都喜欢……他对谁说的?
你门排队,一个一个来,总会轮到的……什么事要一个一个来?
她越想越不安,那份焦虑恐惧愤怒惶恐,快将她逼疯了。
不!她不要再继续站在门外猜测,她要亲自用眼睛去确认。
于是她用力推开那扇门——
砰地一声,门开了,里面的人也被巨大的撞门声吓得全部愣住,呆呆望着她。
门里的情景,与她揣测的相去无几。
女人!满满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都有,看得出全是珍翠楼里的花娘,起码一二十人,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家门,那股脂粉的香气就直扑而来,呛得人想咳嗽。
而她想找的那个人,正被包围在那群花娘当中,瞧得出极受欢迎,且他怀中还正搂着一个,好似迫不及待想享乐。
这幅淫乱的画面,刺痛了她的眼,也刺入她的心,她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心痛欲死是什么滋味。
“唐冠尧,你可恶!”她想大声臭骂他,一开口却是哽咽破碎的语调,这才惊觉自已竟然哭了。
公主的尊严,使她不愿在这些人面前流泪示弱,她愤愤地咬唇,恶狠狠瞪了唐冠尧一眼,然后转身跑开。
“沁水!”她跑开的那一刻,呆愣的唐冠尧才倏然回神,急忙推开怀中的艳妓,飞快追出去。
“沁水!停下来,你听我说——”
唐冠尧在后头焦急地追着,试图想解释,但沁水怎么也不听。
事实胜于雄辩,她已经亲眼见到,他还想怎么解释?
眼眶里满是泪水,像在浓雾中模糊了视线,沁水好比一只无头苍蝇,在珍翠楼里乱钻乱冲,她不知道自己能躲到哪儿去,她只知道,她现在不想看到唐冠尧,也不想跟他说话。
她不理会唐冠尧的苦苦呼唤,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当她看见一道透着刺眼光线的出入口时,发现她己来到珍翠楼的大门。
她要离开!看着那扇门,她想也不想地,就朝外头冲。
“公——”几名看守门户的护院看见她,张嘴才正想问安,她已经咻地一声飞奔而过,一抹轻烟似的飞出门外,一下子飘得老远。
奇怪!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正纳闷时,忽然又见一个人咆哮冲来。
“沁水!”那吼声撕心裂肺似的,声势惊人。
他们定睛一看,咦?这不是唐家公子吗?连忙端正姿势,齐声问好:“唐少——”
然而才来得及发出起头的音,咻地一声,唐冠尧也急如旋风地奔驰而过,连阵烟都没留下。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沁水!停下来!”唐冠尧在后头紧追着,企图喊住沁水,不但没让她缓下脚步,反而让她跑得更远。
轰隆!一道如巨蛇吐信般的刺眼光芒,划破天际,带来巨石滚动似的轰隆声。
打雷了!唐冠尧脚步未缓,一面焦急地分神抬眸扫向天际。
看来就快下雨了。“沁水,停下来!快下雨了,你别跑了!”
他的声声呼喊,沁水听到了。但她不想理会。她也不想见他,不想跟他说话。甚至不想听到他的声音,现在她——什么都不想!
“沁水——”没想到她虽长在宫中,娇生惯养,但还挺能跑,唐冠尧追了好大一段路,才终于赶上她。
“沁水!”他冲到她前头,阻拦了她的去路。沁水抿着唇,倔强地旋身想往回跑,但却被她用力拉住。
“够了!”他有些火了,加大音量吼道:“别再跑了,听我说行不行?”
“听你说?”沁水固执地别开头,冷声道:“我不想听!”
“沁水,你别这样——”唐冠尧才说了两句,忽然轰地一声,更大的响雷在天际响起,接着豆大的雨滴啪答啪答落下,打在地上及他们身上,打得皮肤生疼。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快,唐冠尧迅速眯眼四处张望,看见前方有座破庙,连忙拉着她奔入破庙内躲雨。
沁水还在生气,才不管会不会淋湿,拼命地要挣脱他的手,但他不理会她的反抗,硬是把她拖进破庙里。
进入破庙之后,唐冠尧才松开她的手,两人暂时沉默,各自清理自己被淋得半湿的头发衣物。
沁水抹去脸上的雨水,看见夏荷替她扑上的粉全被洗掉了,点上的胭脂也糊开了,小手才刚把脸上的水渍抹去,又从发上滴水珠。
望着手上糊开的胭脂粉,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子,沁水水鼻头一酸,眼眶泛红了。
先前出门时,她曾那样努力地装扮自己,想得到他的一声赞美,而他连一眼都尚未细看过,她就变成这副残破的妆容。
如同她的心,已经破碎不堪。
她从怀中取出半时的绣帕,一发狠,索性把脸上的妆全擦了。变成这副鬼样子,还不如不留。
“还没好吗?”唐冠尧大致清理好自己身上的濡湿后,走过来亲自帮她处理。
“冷不冷?我的外衣给你。”
唐冠尧没等她回答,就把还算保暖的袍衫解下,披在她肩上。
沁水噘起小嘴,赌气拍开他的衣裳,拒绝沾有他体温的东西熨贴在自己身上。
“你别任性,快披上吧!”唐冠尧语气不轻不重,不带责备,却有着威严感。
“哼!”沁水还是不理会他。谁希罕他的虚情假意?
“瞧你浑身都淋湿了,要是等会儿着了凉该怎么办?届时桂嬷嬷岂不又要狠狠念我一顿了?”
他原是说笑,但沁水却误以为他只是害怕被桂嬷嬷责备。
“你放心!我会告诉桂嬷嬷是我自己淋湿的,与你无关!”
“你怎么这么说?唉!”他又不是真的怕那老太婆唠叨,真是!
看来她在意的,八成是方才的事吧?要是不解释清楚,她是不会息怒的。
“沁水,你听我说,方才你所看见的是——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想解释什么?一个一个来?哼!你好大的胃口,不怕撑死吗?”
“啊?”唐冠尧瞠大眼,错愕地瞪着她半晌,然后突然爆出大笑。
“我——好大的胃口?哈哈哈,原来你那样以为!”唐冠尧捧腹大笑,笑到几乎快流泪。原来在他心目,他这么“强”呀?
“有什么好笑的?”她都快嫉妒死了,他还笑?
“你真的误会我了!”他强忍着笑,解释道:“方才我和珍翠楼的姐妹们在房里,是有要事要商讨,不是你以为那种——‘一个一个来’的事。我纯洁的好公主,你太‘大看’男人了,我再厉害也无法一口气应付二十个女人啊,你真的是想偏了!”他戏谑地取笑道。
她以为哪!
被他那样调侃,沁水涨红脸,很不服气。
“你还想骗我?我明明听到你说你喜欢她们。”
“那是因为我把大家当成好姐妹、好朋友,所以喜欢她们啊。”这也要吃醋?
“我还看见你怀里搂着一个女人!”她继续指控。
“噢,那是因为她被推挤得差点跌倒,我赶紧扶住她,不然她可就要跌得头破血流了。”唐冠尧毫不慌张地平静解释。
沁水眯眼瞧着他,半信半疑。
“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和她们关在房里做什么?我亲耳听到她们争着要抢第一,你还说慢慢来都轮得到,那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唐冠尧张嘴欲言。却因某个个理由迟疑了。无法坦自向她说明。
沁水冷眼看看他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后叹口气对她抱歉。
“对不住,我现在还无法告诉你真正的理由,我只能说。我和她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沁水心痛地闭上眼,认为他根本是在说谎!
天下有什么事让他必须和一屋子女人关在房里,又不能把理由说出来?
他是在欺骗她吧!
见她一脸怀疑不信,唐冠尧又急急地道:“你真的别想太多,我可以对天立誓,我没碰过珍翠楼里的任何一个姑娘!”
“不碰里头的姑娘,那你去珍翠楼做什么?”别再欺瞒她了,她不是三岁孩儿!
“我有不能说的理由,请你相信我!”
唐冠尧轻轻搂住她,语调又软又温柔地哄道:“我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上那儿去,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为什么,我保证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告诉你,相信我好吗?”
沁水逐渐平静下来,她凝视着他的眼,从他眼中看到了诚恳与祈谅,那一刻,她奇异地信了他。
她愿意相信他和那屋子女人关在房里,是因为某个正当的理由,但——有什么天大的事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