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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紫把烟蒂扔进了浴缸,空出手,从脖子后面沟住我,我的衣服下摆掉进了水里,我的手臂掉进了水里,接着,我的整个身体都浸在水里了,裴紫的腿缠住了我的腰,我闷入水中,在水里找到了裴紫的乳,把它含在嘴里,然后换口气,继续下潜,在裴紫的三角区,我终于含住了那蜜的泉源。浴缸里的水开始波动,一波一波,当我进入裴紫时,我们都已经迫不及待,好像一切已经开始了很久,积聚了很久。
接着,裴紫转过身去,趴在了餐桌上,让我从她的背后进入,我们沿着山径爬向云端,我们在雾水和露汽中向着顶峰攀援,我们在最高峰哭泣,在最高峰哀鸣。
快乐的极限和痛苦没有区别,快乐的极限也许就是痛苦。
在极限的峰顶,我听见裴紫在哭:“不要理我,抛弃我吧,我是扫帚星,我是彗星,我不该快乐。”
“为什么呢?”我听见自己也在哭泣,我在问裴紫,可我分明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呢?”
“我是寡妇命。骂我吧,骂我吧!”裴紫激烈地扭动着,仿佛要挣脱我的羁绊,要飞起来,仿佛那痛苦已经令他不能忍受。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自己的哀叫声,那么刺耳,那么凄惨,我不相信那声音是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我被自己的声音吓呆了,带着裴紫的体液,带着裴紫的扭动,我拽下了挂着浴巾的不锈钢架,擦过褐色大理石墙角,向着白色的花岗岩地面飞去。我对裴紫说:我要呕吐了;我对裴紫说:我要睡了。
第五部分:死亡是极限已至 还是极限的消失死亡是极限已至 还是极限的消失
幸福总是来的很慢,而不幸却总是来的很快。幸福的步伐怎么赶得上不幸的脚步呢?
进来的时候还是春寒料峭,我穿着羊绒大衣,后来那件灰色大衣就一直挂在病房的西北角,现在呢?现在那件大衣已经不见了,裴紫把它带走了,也许裴紫觉得我再也不需要,再也不可能穿它了吧。已经是春天了,我看见窗外的梧桐冒出了新的叶子,一片,两片,……然后在某个淅淅沥沥的雨夜,所有的叶子都长出来了,苦黄变成了甜味的浅绿。
我的身体也在变化,我的皮肤变得透明了,像亚麻布一样,我能摸到亚麻布的感觉,我能看见那下面的血液,缓慢地缓慢地流动着,它们要流向哪里呢?
他们在我的股动脉上切开一个口子,血从那里沽沽地流出来,流向叫一架叫人工肝的机器,我看到我的血液流出我的身体,在那些管子里它们是忧郁的暗红色,裴紫,我要拔掉那些管子,我要看看那些血。
我不知道如何平息自己的绝望情绪,这样的生活不能再持续了,没有人能在死亡中生存,我身体的某些部位已经死了,我的死正走在赶来的路上,这样的生活难道符合上帝的意旨吗?假如我主知道我们生着仅仅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生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死,他会对我们做什么呢?他会什么也不做,他会允许我们自己处理自己的事物。
这种绝望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我知道生命是有限的,死总会来,对此我无能为力,我既不能使它更好也不能使它更坏,我能做的是等待,让它在等待中来临,让它从预感变成现实,让它从冥冥之中的潜行者变成滔滔狂波。当然,等待不会顺利,我必须为等待做点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为你做出决断,所有的决断都得由你做出,你自己得为你自己负责,现在是看你自己如何为自己负责的时候了,如果你有足够的勇气,如果你有真正的决心,你可以完成了,让生命完成,让你自己成为一个完成了的人。自己给自己划上句号,这是最重要的,生命中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重要了。要知道,什么事情比你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更重要呢?
做过人工肝治疗,我被护士推着从治疗室回到重症病房。
裴紫就等在这里,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多小时了。
我看她又盘起了头发,所有的头发都盘在头顶上的发髻里,外面是白色的风衣,风衣里面穿的是连衣裙,连衣裙开胸很低,露出颈脖、锁骨还有项链,她的肩膀和胸白得耀眼,大理石般的,让人想摸一摸。只是,她的面容有些倦怠,倦怠里渗憔悴。这一幕,这样的装束,这样的神情,甚至那条项链,多么熟悉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吧。
我说:“裴紫,多么熟悉啊,好像在我的记忆里,曾经出现过今天这幕情景。一切好像是在重演。”
“我一直在回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我那天穿的衣服,带的首饰,还有我们说的话,其实那只不过是去年秋天的事情,为什么我会觉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甚至是前世的事情呢?”
“也许真的很久了,感谢上帝,让我认识你,在最后的一年认识你。”
“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围巾,我在家里找了很久,才找到它,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戴的就是这条围巾。”说着,裴紫在我的左边挨着我躺了下来,她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然后,用围巾把我的左手与她的右手帮在一起,她吻我的耳垂,我的嘴唇。
我让开了:“不要,我的嘴里有味道,而且不能接吻的,你会感染。”
裴紫不听我的,一边吻着我一边说:“我希望自己被感染,能够和你承受一样的命运,那就是基督给我恩惠了。”
“我现在是在走世人必走的路,临到那往而不返之地!”
“要我做什么?”裴紫浑身颤抖,脸上泛着赤烈的潮红。
“我要撕开股动脉上的绷带,我想看看我自己的血,然后睡个长觉,经书上说‘睡在尘埃中的,必有多人复醒,其中有得永生的,有受羞辱、永远被憎恶的’,我太累了,我不可能醒了。让我睡吧!好吗?”裴紫久久地看着我,点点头。我拉开大腿内侧的绷带,血慢慢地渗了出来,一会儿床上浸开了一片,我推裴紫,想让她离开,可是,我的手举不起来。
裴紫说:“我和你一起走,只是我可能比你快一点。因为我不要看见你死的样子,原谅我,不能陪你到最后,我曾经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离开人世,现在,我不能再看了,我不能第二次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去,我不想接受那样的命运,我要先走了。”说着,裴紫拿出一把匕首,解开连衣裙扭扣,刀尖朝上顶在胸口的肋骨之间,然后左手抱着我,猛地向我的臂弯扑来。
我看见我翻过了身,紧紧地抱住了裴紫。
我听见,裴紫说,我睡了,我说,我也睡了,我们一起睡了。
太阳暗了,但是病房的灯没有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