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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床-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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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儿吗?”她不说话,递给我一张A4纸,上面印着一则寻猫启事,“我的猫Dan丢了,有谁看到它请帮我通知它回家。”署名是Cathrine,底下是猫的照片,那是一只黑色的大猫,身材壮硕高大,奇怪的是看不到它的耳朵。我说:“你是Cathrine吗?”她点点头,用手比划了一下。我这才发现,她原来不能说话。    
    我对张晓闽说:“你还是幸福的,你看小Cathrine,连话都不能说。”    
    “Cathrine还有她的猫呢?我呢?有时候我会到酒吧里茫然地坐着,希望有个什么人,哪怕是流氓也好,只要他愿意和我说话。”张晓闽说。    
    我说:“你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孤独?你的同学呢?男朋友呢?”    
    


第一部分:清平檐少女(3)

    董从文请客永远是在大学正门口紫金城大酒楼边上的老汾阁,这地方除了老板娘一对乳房光鲜可人,尚可一阅外,鱼一般都是死了10天以上的,蟹只有肚子没有脚,厨师为了掩饰原料的缺陷,狠狠地往菜里加佐料,菜的味道就像过气明星张曼玉的脸,只看见化妆颜料,看不见真色儿。不过,这里的菜价是紫金城的三分之一,在董从文看来这是一俊遮百丑的优点。    
    “Give me beer or give me death!”这是董从文的口头禅,这会儿他喝一杯酒,念一遍台词,一眨眼的功夫,一瓶青啤见了底。    
    “看到王学远心脏病发作的样子,心里很悲哀。”我说,“谁没有老的时候呢?谁都会老,老了,跟不上了,就被抛弃。”    
    “人类历史上的确是有弃老传统的。这也不是没有道理,人类要进步,没有用的东西当然要扔掉。”董从文红着眼睛说,“我也老啦,该是被弃的时候啦。”    
    “你哪里?才50多!就说这话?”我知道今天董从文的票数,这票数对董从文有打击。    
    “是不是我们这个社会要退化到部族时代去呢?”董从文问。    
    “谁都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退,退出这个社会,退到虚无里去。”我说。    
    “算啦!别说这些丧气话啦,喝酒就喝酒吧!明天的事儿谁知道呢?”董从文不耐烦地说。    
    “董教授,今天怎么啦?不高兴啊?”这时候老板娘走了进来,“我来给你解解闷!”    
    说着,老板娘一屁股坐在董从文边儿上,掏出一支三五,点上,吸了一口,递给董从文,董从文接了:“这位是咱哥们儿,也给他上一支吧。”    
    “董教授,瞧您说的,这位兄弟哪看得上我这样的老太婆,还是我给他另找一个吧。”说着老板娘瞟了我一眼。    
    “算啦!我这朋友是童男,他是不玩儿这些的。”董从文道,“我们自己喊人吧。”    
    说着,董从文掏出手机,约了一个女孩子,又让那个女孩子再喊一个人,听意思,好像那个女孩儿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答应来了。    
    董从文又和老板娘说:“你也陪陪我们好了。”    
    “不行啊,我还要照顾生意呢?待会儿生意淡了,我再来。”老板娘端起桌上的酒杯,“我先敬你们一杯,我喝光,你们随意!”     
    说着老板娘一饮而尽,道句“失陪”便出去了。    
    一会儿果然来了两个学生。高个子的女孩儿红衣黑裙,一进门便坐到董从文的边上:“董老师,今天这么有兴致,在这里喝酒?”    
    “没办法,陪诸葛老师,诸葛老师失恋啦!要人安慰,可我哪里安慰得了他啊,我自己还要人安慰呢,所以喊你们来。”董从文说着转向我,介绍道:“章静宜,生化系四年级的。”    
    “这是我的同学Onitsuka,刚从日本来,在这里要呆7个月。”章静宜把她的同学Onitsuka介绍给我。我连忙拉开凳子,让Onitsuka坐。    
    Onitsuka一边坐下来,一边问:“老师也失恋啊?”    
    章静宜接口道:“你别听他们的,他们不会失恋的,他们恋人那么多,爱还来不及呢!要他们失恋除了门口的石头狮子会谈恋爱。”    
    “唉!还是章静宜理解我啊,知道爱我,不让我失恋。诸葛,你就没这运气!”董从文说着,伸出了双手,“过来,让老头子拥抱一下,老头子想你啦。”    
    “你想我?我可不想你!”章静宜扭身,脱了外套,问我,“董老师到底有多少情人?”    
    “董老师没有情人。”我说。    
    章静宜又问:“那你呢?”    
    不待我回答,董从文叫道:“唉,我和诸葛在一起,女孩总是爱他不爱我,没办法,我没情人。谁叫我长得丑呢!”    
    章静宜道:“瞧你这长相,半夜出来非把人吓死不可,谁敢跟你啊?”    
    “是啊,小的时候,我的老师常常摸着我的脑袋说,‘这孩子,长成这样可真不容易。你看,脑门没毛,后脑勺像枪把!’不过,诸葛是美男子,你们总归该爱他吧。爱他也行啊,他是我朋友,爱他就等于爱我啦。”董从文说。    
    “长得好就该爱啦。”Onitsuka说,她的汉语出奇地好。    
    “你看,诸葛,这样的女孩你可不能爱啊,爱了有你苦头吃。”董从文又说。    
    我说:“董从文总是叫别人爱我,却不叫我爱别人,我还没爱呢,就让他弄失恋啦。”    
    “原来你们失恋这么简单啊。”章静宜说,“你们是太爱了,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失恋一个。诸葛老师,这回你见了Onitsuka,恐怕也要失恋了吧。”    
    “我可不像董老师,他爱得深,总是让自己失恋,我总是让别人失恋。”我说。    
    “来吧!为失恋干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们的啦,只有失恋,没人跟我们抢,还能拥有一两回。”董从文举起被子一饮而尽。    
    


第一部分:清平檐少女(4)

    章静宜也跟着干了,但是Onitsuka却是一点儿也不动。    
    我说:“Onitsuka,我们也干了吧。”    
    “为什么呢?有什么理由干杯吗?”Onitsuka问。    
    “为失恋吧。祝大家都有失恋。”我说。    
    “我可不想失恋。”Onitsuka说,“再说,我也不想喝啤酒。”    
    “Onitsuka不可爱,不喝酒的孩子,怎么可爱呢?”董从文已经有点儿醉意了。    
    “不可爱就不可爱吧。”Onitsuka无动于衷地说。    
    “哎呀!某些人的表情比诸葛老师的袜子还臭啊!”董从文嗅了一下鼻子,又直勾勾地看着Onitsuka。    
    服务员进来问我们要不要加菜、添酒,我想,遇到Onitsuka这样的女生,今天恐怕只能就此为止了,便摇手说:“不要了。”    
    没想到,Onitsuka一把挡住我,对服务员道:“谁说不要,我们喝朗姆酒。”    
    “我以为你不喝酒。”我说。    
    “我不喝啤酒,不意味着我不喝酒啊。”    
    一会儿,服务员拿来一瓶RONRICO 151。Onitsuka接了,满满地斟了两杯,一口干了其中一杯,指着另一杯说:“这是你的。”    
    看我毫不犹豫地喝了,她又斟了两杯,和董从文也干了。    
    接下来,她自斟自饮起来,看她一边抽烟,一边看电视,一边往酒杯里扔柠檬片的样子,竟发现这个女孩原来是非常可爱的。    
    这个世界上真正喜欢酒,把酒当乐趣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男人把自己打扮成酒徒,只是逢场作戏,他们需要借酒装疯、借酒卖傻,酒在他们那里只是人际关系的润滑剂和交际场合的作秀道具,他们哪里真的能品味酒至半酣,遗世独立,宠辱皆忘的悠然意味呢?    
    我喜欢Onitsuka那“旁若无人”的样子。    
    我说:“Onitsuka,我们喝吧,喝到地老,喝到天荒,喝到初恋情人梦中出现。看看我们谁先醉吧,看看我们谁先见到我们的初恋情人。”     
    “你知道我的初恋情人是谁吗?” Onitsuka问?    
    “不会是木村拓哉什么的吧?”    
    “啊,不是,老师,是他。” Onitsuka说着指了指电视。    
    电视里正放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墙上的另一块砖》,荧幕上戴夫·吉尔莫正直着嗓子唱〃我不需要教化,我不需要被你控制,老师,你离我远点,你们不过是墙上的一块砖。〃    
    “这儿有老师吗?谁是老师?赶快站出来,我要向他请教人生问题。”我问董从文。    
    “当然有,我的老师在这儿!”董从文搂了搂章静宜,又举了举手里的啤酒杯,“还有这儿,好啦,Onitsuka,吉尔莫那么丑,像白化病人,你还是别喜欢他啦,白种人都是白化病人,还是喜欢我们吧。”    
    “‘我’在日语里怎么说?”我问Onitsuka。    
    “watasi。”    
    “‘爱’呢?”    
    “ayi。”    
    “‘你’呢?”    
    “anata。”    
    “好吧!Watasi  ayi  anata。干杯!”我举起杯子。    
    Onitsuka咯咯地笑了起来:“日语当中‘我爱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说ayi sitemasu。”    
    “Watasi  ayi  anata,我刚刚发明的爱情表达法,神秘、悠扬,比中文、英文好,Watasi  ayi  anata,干杯吧。”我喊道。    
    不多一会儿,我就飞起来了。    
    但是,我能记得,付帐的时候董从文钱不够,我把皮夹子交给了老板娘,又是老板娘招来出租车,把我们四个人送到我家里,上楼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和老板娘好像还陪着上来了。    
    我记得, Onitsuka,她尽量地舒展着自己的手臂、腿脚和头颅,每一个细微部分都是舒展的,乳房的形状、肋骨的形状、大腿的形状都是飞扬的,仿佛是向天空升腾的羽毛,又仿佛是向大地坠落的叶子。    
    Onitsuka,像是站立着,又似乎是躺着,Onitsuka,带着她原始的颤栗。我知道这颤栗完全是身体的,我知道,它来得很慢,火在她体内涌动,Onitsuka,但外表上她没有表现出来。我缓缓地抚摩着她,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接近她。Onitsuka,那涌动之物渐渐地呈现在她身体的外表中,接着颤栗来临,从她的声音开始,从她有节律的收缩和舒展开始,从她紧紧地紧握开始,一直到她的心脏。    
    她的颤栗,Onitsuka,从身体的深处收缩着来临的美征服了我。    
    Onitsuka,我知道身体的颤栗超越爱和激情。    
    有一种美,不需要激情;有一种欢乐,不需要羞怯;有一种征服,不需要语言。Onitsuka,仅仅是让它自己出场,让它来到我们的眼前,让它尽情地绽露。那深深的地心深处的溶浆缓缓地来到地表,那街上的喧哗轻轻地停止了,那世俗的规训远远地避开了,就这样它有了一种颤栗的平静。    
    


第二部分:用你的仇恨爱我用你的仇恨爱我(1)

    我把Kingnet讨论区放进了浏览器的收藏夹,只要上网,我便会去看看,这里是我和裴紫结识的地方。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想我并不是真的在找她,我没有给她发过信,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我只是等待。    
    等候要比寻找难得多,少年人喜欢寻找,他们追求各种奇异之物,迫不及待地要实现什么,而我呢?在我这样的年龄,我已经学会了等待,等待一件件事情按部就班地降临,然后等待它们按部就班地离开,它们不会来得更早,也不会去得更迟,对于我来说,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忍耐。    
    终于,我在讨论区里看到了这样一张帖子,这是裴紫的帖子:    
    “男人到底是怎样一种动物呢?我看着他偷偷地起床,这个刚刚和我做完爱的人,他要去哪里呢?我知道,除了性他和我并没有更深的关系,什么时候他都可以离开,他想走就可以走,没有人会阻拦他,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     
    从我的身边离开,真的需要畏畏缩缩吗?他一定以为我睡着了,是的,他是不想把我吵醒。如果他出门的时候来吻我一下,也许我就原谅他了。可是没有,他轻轻地把门带上了?他没有吻我,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黑暗里了。    
    他并不是坏人,甚至是好人,他的身体那么柔软,贴着我的时候差不多就要融化了似的,眼神那么忧伤,仅仅因为听了我的遭遇,他就忧伤得不能自持了,这样的人怎么会坏呢?可是他为什么要偷偷离开?他蹑手蹑脚的动作和他的善良是多么不相称啊!    
    早晨醒来,我到大堂结帐,服务生告诉我他已经把帐结了,他还给我留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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